知余兴奋地扒着窗框:“小姐您看!从这儿看得真清楚!”
温以羡站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窗沿。
楼下的人群还在翘首以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与雀跃,那股鲜活的、属于盛世的烟火气,让她心头微微发热。
她低头理了理石榴红的褙子,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也泛起细碎的光。
“来了来了!”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温以羡连忙抬眼望去——远处的官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抹耀眼的银白。
锣鼓声骤然密集起来,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温以羡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扒着窗框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街口。
队伍终于走了过来!
玄甲骑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开路,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马蹄声,敲出震人心魄的韵律。阳光泼在他们的盔甲上,折射出千万点碎金,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紧随其后的是扛着锦旗的士兵,“叶”字大旗被风猎猎吹起,边角处还沾着未洗去的暗红血渍,却更显张扬。
而队伍最前方,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格外醒目,马背上的人一身银白战甲,甲片上还沾着未拭去的风尘,却丝毫不减其锐不可当的气势。
她比史书中更显英气,束起的长发一丝不苟,额间勒着镶玉抹额,挡去了几分风尘,却挡不住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
战甲上的划痕比想象中更多,肩甲处甚至有一道深可见里的凹痕,想来是受过重击——可她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杆永不弯折的枪。
她目光平视着前方,掠过欢呼的百姓时,眼神里没有倨傲,也没有刻意的亲和,只有一种历经沙场磨砺出的沉静,像被月光洗过的寒潭,深不见底。
“叶将军!”“将军辛苦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往马前抛洒花瓣,有人举着自家做的糕点递上前,叶槿偶尔侧头颔首,动作利落,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
温以羡看得有些发怔。
她见过书里对叶槿的描写,说她“骁勇善战,胆略过人”,也听到京中妇人的议论,说她“不像个女子,倒像块捂不热的铁”。
可此刻亲眼所见,才知那些文字有多苍白——一身伤痕,满眼风霜,却能在万民簇拥中,活得那样坦荡、那样耀眼。
那不是铁,是淬火成钢的剑。是能在漫天烽火里劈开一条生路,也能在太平盛世里护一方安宁的剑。
阳光落在叶槿的侧脸上,将她下颌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连带着那道细小的疤痕,都像是勋章般夺目。
队伍缓缓移动,叶槿的身影离酒楼越来越近。
温以羡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石榴红的褙子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抹银白。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珍珠步摇的碎光晃在眼尾,她却浑然不觉,眼里只剩下那个骑马的身影。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携着灼人的温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穿透了喧嚣的人潮,像一束灼灼的光,直直落在叶槿身上。
似是察觉到这道格外强烈的视线,正与百姓颔首示意的叶槿忽然顿住动作,抬眼望向玉楼春的方向。
四目在半空中相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温以羡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下意识想躲,却又鬼使神差地定在原地。
她甚至能看清叶槿眼底的东西。
那里面有征战归来的疲惫,有久经沙场的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那双眼睛生得极亮,瞳仁是深褐色的,像浸在寒水里的黑曜石,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而叶槿也看清了楼上的人。
临窗的姑娘穿着石榴红的褙子,衬得肤色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珍珠步摇在发间轻轻晃动,坠子上的光映在她眼里,让那双本就含着水汽的杏眼更显清亮。
她的表情带着几分怔忡,像是没想到会被发现,脸颊微微泛起薄红,像熟透的石榴籽,在喧闹的背景里,透着一种格外生动的娇憨。
可那双眼睛里,却不止有娇憨。
叶槿在那一瞬间,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更复杂的东西——有惊叹,有敬佩,还有一丝……仿佛跨越了很久很久的、难以言喻的热望。
风从街面吹过,掀起叶槿战甲的衣角,也吹动了温以羡鬓边的碎发。
不过一瞬,叶槿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策马前行,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温以羡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缓缓靠回窗沿,指尖冰凉。
方才那一眼,太沉,太亮,像北境的寒星,直直撞进了她心里。
她抬手按住发烫的脸颊,看着叶槿的队伍渐渐走远,银白的战甲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姐,您怎么了?脸都红了。”知余凑过来,好奇地问,“您看到叶将军了吗?是不是特别威风?”
温以羡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
何止是威风……
她望着叶槿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人,究竟是多爱亡妻,才会选择殉情?
从玉楼春下来时,街上的人潮已散了大半,只剩零星百姓还在兴奋地议论着方才的盛况。
温以羡脸颊的热度稍稍退了些,可想起方才与叶槿对视的那一眼,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半拍。
“小姐,咱们这就回府吗?”知余拎着刚买的糖糕,边走边问,“后厨今早炖了您爱吃的银耳羹,这个时辰回去正好能赶上。”
温以羡点点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些。
方才叶槿骑马远去的背影总在眼前晃,银白战甲在阳光下的光泽,被风吹起的衣角,还有那双锐利又沉静的眼睛……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念头压下去,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步摇的坠子。
马车慢悠悠晃回尚书府,刚进月洞门,就闻见膳房方向飘来饭菜香。
管家见了她,连忙迎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正等着开饭呢。”
温以羡进去时,温尚书刚放下手里的奏折。他看了眼女儿身上的石榴红褙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今儿倒是打扮得齐整,看来是去瞧叶将军了?”
“爹爹都知道了。”温以羡挨着他坐下,接过知余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街上可热闹了,叶将军……真的很厉害。”
温尚书朗声笑起来:“那是自然,叶将军镇守北境三年,硬生生把蛮族打退了千里,皇上念叨了好几回,说要亲自为她庆功呢。”
“庆功?”温以羡抬眸,眼里亮闪闪的。
“是啊,”温尚书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方才宫里来了旨意,说明晚在太极殿设庆功宴,文武百官都要去,还要邀各家命妇公子作陪,算是给叶将军接风。”
温以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脏“咚咚”跳起来。
她放下筷子,凑到温尚书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爹爹,那……我能去吗?”
温尚书挑眉看她:“你去做什么?庆功宴上多是武将和老臣,你一个小姑娘家,怕是坐不住。”
“我坐得住的!”温以羡急忙保证,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就想……就想再看看叶将军,也替爹爹给她敬杯酒,多谢她护着咱们大靖啊。”
她说得恳切,脸颊因急切微微泛红,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显得娇憨动人。
温尚书向来疼这个女儿,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忍心拒绝,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从小就会撒娇。罢了,明日穿戴整齐些,跟着我去便是,只是到了宫里要规矩些,莫要失了咱们尚书府的体面。”
“谢谢爹爹!”温以羡立刻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得了糖的孩子。
明日就能再见到叶槿了!
她低头扒着饭,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
刚放下碗筷,温以羡就拉着知余往后院的衣帽间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珍珠步摇的坠子在耳畔叮当作响,衬得她眉眼间的雀跃愈发明显。
“小姐慢些,当心脚下!”知余被她拽得踉跄,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半块糖糕,嘴里含混地劝着。
衣柜的门一推开,樟木衣柜的清香气扑面而来。
温以羡站在柜前,目光扫过挂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袖口的流苏,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知余,你说穿什么好呢?”她转身看向身后的丫鬟,眼睛亮晶晶的,“叶将军是武将,性子许是爽朗些,穿得太花哨会不会显得刻意?可若是太素净,又会不会在宴上不起眼,她瞧不见我?”
知余把糖糕塞进嘴里咽下去,凑到衣架前仔细打量:“小姐平日里穿浅色好看,衬得肤色白。但明日是庆功宴,总不能太寡淡。”
她指尖划过一件烟霞色的罗裙,“这件如何?裙摆绣了暗纹的云鹤,远看素雅,近看又很细节,既不张扬,又显得贵气。”
温以羡拎起裙摆比了比,对着穿衣镜转了半圈。
烟霞色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云鹤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确实雅致。
可她盯着镜中自己的身影看了片刻,又轻轻摇了头:“还是太艳了些,叶将军刚从北境回来,怕是见惯了风沙,未必喜欢这般柔媚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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