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不会喊人……”温以羡咽了口唾沫,指尖悄悄攥住袖口,“你若信我,随我去偏院,不会有人发现的。”
颈间的寒意沉默了片刻,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应允时,那把刀忽然撤了去。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身影“咚”地撞在墙上,发出压抑的痛哼。
温以羡被那声闷响惊得心头一跳,忙摸黑捡起地上的灯笼,划亮火折子重新点上。
在昏黄的光线下,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半边身子浸在阴影里,肩头正汩汩淌着血。
他一只手捂着伤处,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刀。
“你伤得太重了。”温以羡看着那不断渗出的血,忘了害怕,“跟我来,再拖下去就麻烦了。”
男子死死盯着她,喉间滚动了几下,似乎在权衡。
温以羡索性上前一步,将灯笼往他面前凑了凑,露出真诚的眼神:“我若想害你,方才大可呼救。”
或许是她眼底的坦荡起了作用,男子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刀“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想要站直,却猛地一阵眩晕,身子直直往旁倒去。
温以羡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却被他带得一个趔趄,两人几乎是半扶半拖地往偏院挪。
温以羡碰到他时,只觉得手心被他染得滚烫粘稠。
是血!
她心里惊呼一声,咬着唇,加快了脚步。
房门被温以羡用肩头抵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得院角的夜虫都歇了声。
她半扶半搀着那男子往屋里挪,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费力将他扶到榻边。
男子早已没了力气,身子一软便要往下滑,她忙伸手去托,却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好不容易才将人放平在榻上。
她喘着气直起身,转身去点亮桌上的油灯。
暖黄的光晕漫开来,终于清晰地照在男子脸上——这才发现他并非中原人士。
他的轮廓像是被漠北的风沙反复打磨过,眉骨高突,鼻梁高挺如鹰喙,唇线紧抿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肤色是长期受烈日炙烤的深褐,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瞳色比常人浅些,是近似琥珀的淡棕,眼尾微微上挑,此刻虽因失血而黯淡,却仍像藏着未熄的星火,看人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左耳上嵌着枚小小的银狼头耳钉,沾了些血污,却依旧闪着冷光。
温以羡看得微怔,直到塌上的人忽然闷哼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伤口上,玄色劲装早已被血浸透。
“得先处理伤口。”她咬了咬唇,转身准备去翻箱倒柜找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接着是知余的声音:“小姐,您睡了吗?厨房煨了安神汤……”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打开。
知余端着汤碗走进来,目光不经意扫过榻上,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汤水溅湿了裙摆也浑然不觉。
她瞪圆了眼睛,指着榻上的陌生男子,嘴唇哆嗦着正要惊呼。
“知余!”温以羡心头一紧,几乎是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将人往门外拽了两步,压低声音急道:“别出声!”
知余透过温以羡的指缝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满是惊慌。
温以羡见她渐渐镇定些,才松开手,飞快地瞥了眼榻上的人,拉着知余往外间塌边走。
“小姐,那、那是谁啊?”知余的声音还在发颤,“您怎么把陌生男子带回房里了?这要是被大人知道……”
“他受了重伤,我不能见死不救。”温以羡打断她,语气带着坚定,“知余,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放心,他伤好就走,不会给咱们添麻烦的。”
知余还想再多说些什么,但看着温以羡眼底的恳切,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说:“那……奴婢去打盆热水来?”
温以羡这才露出点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去吧去吧,动静小些。”
看着知余匆匆离去的背影,温以羡转身回内室,见榻上的人昏迷不醒仍眉头紧蹙,似在忍受剧痛,忙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去剪他肩头的血衣。
刀刃刚碰到布料,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温以羡只觉手腕一紧,骨头像是要被捏碎般疼。
她“嘶”地倒吸口凉气,握着剪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住。
“放开……”温以羡试着挣了挣,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她抬头看见了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高挺的眉骨滑落,没入鬓角,显然是在强撑着。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比先前更哑,像是从干裂的河床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喉结滚动间,他另一只手撑着榻沿,似要起身,却被肩头的伤牵扯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温以羡见他牵扯到了伤口,急道:“别动!你的衣服和血肉粘在一起了,不剪开怎么上药?”
她刻意放缓了语气,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我若想害你,何必费这功夫?”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在她紧蹙的眉头、泛红的手腕和那把悬在半空的剪刀间来回逡巡。
僵持了片刻后,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才缓缓松了些。
温以羡这才松了口气,手腕已被捏得发麻,她甩了甩手,重新拿起剪刀。
刀刃划过浸血的布料时,发出细微的“嗤啦”声,她刻意放轻了动作,避开那些与皮肉粘连的地方。
随着布料被一点点剪开,她看清了他身上的伤——是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边缘的皮肉翻卷着,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珠,有些地方已经泛出暗沉的紫青色,看着便触目惊心。
“伤得这么重还硬撑着……”温以羡看得心头一揪,握着剪刀的手都有些发颤。
她正想再剪得彻底些,手腕却又被他轻轻拽了一下,低头便见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桌边,那里放着知余刚送来的热水和布巾。
她立刻会意,放下剪刀准备去端水盆。
刚将浸了热水的布巾拧干,准备上前帮他擦拭伤口,门外就传来知余压低的声音:“小姐,大人好像往这边来了,怎么办……”
温以羡心头猛地一跳,看了看塌上的人,攥紧了手里的布巾,压低声音对门外回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拦一下,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将榻边的帷帐拉了下来,又把剪下来的血布和那把弯刀往床底塞了塞。
刚做完这一切,院外便传来温庭礼的声音:“以羡睡了?白日里学刺绣时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就不舒服了?”
温以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回答着:“许是夜里着了凉,爹爹不用担心,女儿歇一晚就好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温庭礼在门外又叮嘱了几句,终是被知余劝着离开了。
温以羡松了口气,转身看见塌上的人正透过帷帐看着自己,便道:“我先给你清理伤口。”
他没再抗拒,只是闭目忍着痛。她用布巾蘸了热水,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布巾碰到皮肉时,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指节也因用力而攥紧了身下的锦褥,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温以羡看得心里发紧,动作愈发轻柔:“忍一忍,擦干净才能上药。”
说着,便将金疮药倒在干净的布巾上,一点点往伤口上敷。
药粉触到伤口的瞬间,他猛地绷紧了脊背,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温以羡不敢耽搁,飞快地用布条将伤口包扎好,系了个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多谢。”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温和了些,那双眼睛里少了些戒备。
温以羡摇摇头,收拾着桌上的狼藉:“你好好歇着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我……我叫赫连洵。”
温以羡脚步一顿,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那块金书上的一段话:
“君既重现于前,何以不睬我?何以不寻我?何以与赫连洵相携而行?须知,我与君方是天造地设之侣,旁人岂能替代!”
她缓慢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重新闭上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轻声回道:“我叫温以羡。”
说完,便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只留一道门缝,让里间能透进些廊下的微光。
她躺在外间的塌上,听着里间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却乱糟糟的。
脑海里一直想着赫连洵这个名字。
“赫连洵……”
她甩了甩头,始终想不明白:赫连洵是漠北尊贵的小王子,怎么会落到这般满身是伤、隐匿敌国的地步?
北境与大靖向来不和,赫连洵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大靖,如果他死在了京城,会不会挑起两国的战事?会不会对叶槿不利……
夜渐渐深了,温以羡的眼皮越来越沉。
赫连洵……叶槿……
这两个词在舌尖打着转,渐渐变得模糊。
她翻了个身,头靠在枕头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窗外的风声成了最轻柔的催眠曲,月光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将她眉间尚未舒展的忧虑,也悄悄掩进了沉沉的睡梦中。
直到天快亮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才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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