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我又单独找大哥说话。
我和大哥是亲近的,但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总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能做一个实用主义,尽量提供有用的帮助。
“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一直为大哥相看着,今年之内,一定为大哥寻觅一位良人,如何?”
展悦惊喜的看着我,羞涩的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觉得这件事是母亲的锅,父亲死了之后,大哥愈发沉默,在家里简直是个透明人。展颜的婚事有李瑜操心,小叔爹还能给母亲吹吹枕头风。
母亲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竟然完全把大哥抛在脑后了。
大哥是个非常传统的人,我这个妹妹功成名就,他大概有种任务完成的感觉,一门心思只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让他主动提这个事,不如杀了他。
我总是不能很好的理解男人,即使想和大哥亲密也不得法门。我只能提供浅薄表面的关心,好在大哥的想法并不复杂,使我的关心不显得廉价。
我看着他的笑脸,逗他:“高兴了?果然男儿大了就想嫁人。”
大哥害羞的捂我的嘴,说:“你别这样讲,好嘛?”
让大哥高兴很简单,他的高兴也很纯粹,羡慕一些脑袋空空的人。他得到我的承诺就能像事情办成了一样开心,而我办事的要考虑的就多了。
我哄完这个哄那个,这家没我得散。
处理完家里事,我去老师的府上拜访。对老师家的路,我比自己家还熟。不需要任何人带路,我直接去花园找老师。花园中野趣盎然,苔痕漫上石阶。丞相天为裳坐在小马扎上,发间已见银丝,微胖的身躯裹在一件宽大的栗色直身袍里,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水边。她手中钓竿纹丝不动,线与影一同投在水中,仿佛在垂钓一片虚无。
在自己家花园池塘里钓鱼,真够没劲的。
她女儿云在野在一旁斜倚着柳树干,双臂交抱,饶有兴味地瞧着。她葛布衣衫下摆还沾着几点墨渍,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束发的那根朴素木簪。见浮子微动,她眉梢一挑,却不做声。
“老师,要睡觉回屋睡去吧。”
鱼钓上来了也不收竿,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云为裳瞪了我一眼,吐槽道:“你这山猪。”
云在野挑眉道:“哟,这不是新科探花吗?怎么,翰林院的板凳还没坐热,就溜出来偷闲了?”
“自然是惦记老师池子里的鱼,比翰林院的卷宗可爱多了。”我笑着在丞相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毫不客气,“老师,我瞧这鱼上钩了您也不钓,要不然我给你叉俩条上来。”
云为裳哭笑不得,“小魔头,离我的鱼远一点。”
很神奇,虽然我是我母亲一路砸钱砸到老师家的,但是教过我的老师们都很喜欢我,不仅为了学费的那种。她们也都很乐意为我举荐下一位老师。
云丞相本来已经不想再教学生了,耐不住我有两位老师都向她极力推荐我。我这个人,富贵散人,没有什么志向,本以为难入丞相的眼睛,没想到我们意外的很投缘。
女人之间的事情,我很难跟你形容,哎,你要不懂我真遗憾。
云在野常说,比起她,我更像老师的女儿。我表示赞同,我赞同了云在野又生气。
嘻嘻,真好玩。
“老师,我真要去翰林院吗?”
云在野对我指指点点:“你看看这家伙,封了探花了不得了,竟然还挑上了。”
老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慢条斯理地收起鱼竿,说道:“依我看,你不必去六部轮转,也不必外放。翰林院清贵,正是天子近臣,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扎扎实实做几件漂亮事,比什么都强。”
我若有所思:“学生也是这么想。”
“你想?”一旁的云在野终于松开抱臂的双手,皱眉插话,“我怕你是被‘天子近臣’四个字冲昏了头。那地方就是个是非窝,我真怕你头三天就被那些老油子生吞活剥了。”
我扭头调笑道:“哦?那依姐姐之见,我该去何处?莫非是来你这丞相府,每日帮你叉几条鱼?”
云在野被我一噎,笑骂道:“不识好人心!”
我这样的背景,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富贵路唾手可得,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感觉一路走过来,好像也没有怎么努力。云在野这种清高的奋斗型富二代怎么能明白我躺赢的快乐呢?
我将迅速和老油子融为一体,变成油中之霸。
云丞相从容收竿,对侍立的僮儿温言道:“把棋盘摆到亭子里,再沏一壶老君眉。”
她转向我,眼中含着洞察的笑意:“正事既毕,且手谈一局松松精神。也让为师看看,你休息这几日,是养得心浮气躁了,还是更沉静豁达了。”
云在野立刻抚掌,对我低语:“完了,我娘这是要考教你心性呢。你且去受罪,我与桂花糕共情。”
云在野这个臭棋篓子,下也下不好,看又看不明白,每次我与老师对弈,她都在旁边大吃特吃。
怀疑是在阴阳我的操作下饭,举报了。
我主动上前,帮丞相拿起小巧的茶壶,三人便移步凉亭。清风徐来,亭中对坐,棋局上的厮杀无声。
我喜欢和老师下棋,我可以沉浸到竞技之中,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我从来下棋都没有敌手,直到遇到老师。和别人下棋越下越无聊,和老师下棋越下越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有意压一压我的性子,今天下的格外凶。探花路过被人在棋盘上殴打,好无助。
一局下完输得很难看,我迁怒了在旁边抱着桂花糕嚼嚼嚼的云在野,拧了一把她的腮帮子。
“就因为你干扰我,我才输了。”
云在野差点把嘴里的糕粉喷出来,推开我的手,嘲笑道:“输成这样还推脱给别人。”
“我只是略输一子罢了。”我就赌你根本看不懂我输的怎样。
云在野指着棋盘道:“一子?你管这叫略输一子?”她指尖划过棋盘,上面黑子的大龙被白子屠得惨不忍睹,“这分明是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你懂什么?”我强自镇定,拂袖将棋子弄得更乱,试图毁灭“罪证”,“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这是故意卖的破绽,只是老师没给我后生的机会罢了。”
“哦——!”云在野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你这‘后生’是直接投胎重新做人的意思。佩服,佩服!这等战略眼光,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伸手又要去抢她手里的糕点:“别吃了!再吃,脑子都要被糊住了。”
她灵巧地往后一仰,护住食盒,笑道:“怎么?棋下不过娘,糕也不让我吃?探花好大的官威呀。”
老师已经习以为常,懒得理我们,边喝茶边吐槽道:“两个人十几岁就这样打架,现在二十多了还是一个德性。”
最后我和云在野一起被扫地出门,老师午休去也。
云在野比我高一点,总喜欢挂在我肩膀上,斜靠着我的头跟我说:“望舒,西市新开了一家永春诗会馆,和我一起去逛逛吧。”
我兴致缺缺,“诗会馆?作诗吗?我不要,好不容易考完试了,我的才学已经迅速融化,全都消失在考场了。”
云在野贼贼一笑,“不是作诗。”她用手比划男人的曲线,“是美人如诗。”
好家伙,哪个天才给鸭子馆取名诗会馆的,这谁能猜到。
这个架空的朝代非常之平等开放,不仅有鸭子馆,鸡馆,鸡鸭混合馆,还有鸡鸭同体馆。官员去这类地方,只被当做风流韵事,并不犯法。
云在野把这永春诗会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就跟她去过了一样。实际上这丫头向来有贼心没贼胆,总想做坏事,又不敢,便来使劲撺掇我。我带她去做了,她又恨不得把眼睛捂上,再手指留条缝,又菜又爱玩。
这种倒霉孩子,追求刺激又缺乏阅历,心里还残留一点正义,简直先天被仙人跳圣体。
“咱俩去可以,你要乖乖听我话,我说撤咱们就撤。要不然回头我就找老师告你状。”
云在野明明已经认可了,嘴上还非要反驳我一下:“你和我一起去的,凭啥告我状?”
就拉着你一起爆了呗,姐妹。
我翻个白眼,“还没去呢,就不听话了,那你自己去吧。”
“别别别,我错了,好妹妹,我们一起去吧。我一定听话好吗?”
我也是拿她没办法,掏了一把她的原始袋,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去西市鸭子馆。
永春诗会的门扉轻掩,推开门,竟是一处轩敞开阔的临水轩馆。馆内不设高台,唯有清浅池水蜿蜒流过,水中立着几方青石,几位素衣男子或坐或立,手持书卷,低声吟诵。
再往里走,我本以为大白天的这里没什么客人,想不到客人已经坐满半个大堂了。
大堂格局仿若书香世家的书房放大数倍。十数位风格各异的男子散落其间,或于案前挥毫,或与同伴品评壁上书画。他们皆身着雅致襕衫,容貌昳丽,却无半分脂粉媚态,反透着读书人的清傲。
近门处一位男子正与人论诗,声如玉磬,侧脸线条优美。他谈及精妙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动,自带一股风流态度。另一侧,一位气质更为沉静的男子在独自弈棋,微蹙的眉头显得专注而迷人。
云在野轻轻吸了口气,挽住我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地方……我可算来着了!”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那位论诗的男子恰好抬眼,对我们展露一个浅淡而矜持的微笑。我微微颔首回礼,心下品评:才貌确是上乘,只是这有意无意的眼风,终究是生意。
这里的客人都规规矩矩的,假装真来开诗会的,一个两个嘴里全是之乎者也。
好一个骗色鬼读书。
这馆里男子识字率估计远超我大夏国平均水平,可见金钱才是第一驱动力。
我对云在野说:“你想聊这个,咱俩私聊不好吗,免费哦。”
云在野翻了个白眼,“你装什么,你不爱看帅哥?”
我环视四周,目光掠过那些或抚琴、或作画、或论诗的翩翩身影,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力求展现最完美的风雅侧影。
“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生气。”我凑近她,压低声音,“你看那抚琴的,指法精妙,却听不出半分心境起伏,倒像在履行工序。还有那边论诗的,声调抑扬顿挫,可你细听,引经据典全是市面上常见的集子,生怕别人觉得他没学问。”
云在野听完,非但不恼,反而噗嗤一笑,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啊,就是想的太多。我来这儿是寻开心,赏美色,管他是真风骨还是假清高?好看不就行了?”
她说着,目光又追随着那位作画的青衫公子,悠然神往:“我就喜欢他们这份‘演’出来的温柔写意,至少养眼又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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