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惨白,透过薄如蝉翼的窗幕遥遥射进屋内,沈如茗蹲在窗旁,借用沉木桌遮挡身型。
两侧朱红宫墙高耸,飞檐像怪鸟的剪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次读档,她试着一直躲在书库旁的耳房中。
耳边的走动声许久未曾响起,过了一刻钟,沈如茗暗自松了口气,捏着有些发麻的小腿,扶着桌椅起身。
却在扭头瞬间,身体蓦然僵住。
那只有一面之缘,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子伫立在门侧。
四目相对,沈如茗只觉脖间泛凉。
窗匣开着,洒进的月光披覆在他身上,青白一片,男人戴着面具,星光披拂,指间的玉扳指温润如月光。
男人不知道呆了多久。
双目对视的瞬间,明明是惊悚异常的画面,沈如茗却异常淡定,她缓缓摸了下上个时间线被男人划破的脖颈,选择读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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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到当日早晨,沈如茗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犹豫再三,她换下平日里她常穿的那套女官服,穿上了另一套青绿色女官服饰。
对着模糊的铜镜,她低垂着眉眼,整理官服上的褶皱。
沈如茗穿越来有两天了,眼下身处大周朝,永熙年间,是刚通过选拔入宫不久的女官,负责修缮宫廷土木工程记录,也叫沈如茗。
至少还是干老本行,这让她有些慰藉。
但两天的古代生活让沈如茗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重生。
现代职场固然可怕,但还是可以背地里偷骂老板,不想干了光明正大骂也行,但在这里,偷偷骂被发现了,是要重开的。
沈如茗绑定了读档系统,已经因为她不善宫斗,死过三次了。
按照原本时间线,眼下她不得不去内廷上值,忙到夜里,随后发现有人在外,鬼鬼祟祟搜寻着什么。
沈如茗下意识屏息,却在想要悄悄离开时,撞倒木椅,被发现的贼人灭口。
而上一次,沈如茗蹲在原地,却被男人守株待兔,沈如茗读档。
又重新上了一天班,沈如茗只觉得自己要被班味腌入骨髓了,她淡淡想,不然这回她跟那男子拼了?
不行,她哪里打得过敢擅闯行宫的小偷。
那男人定是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竟还等着她出来,真是又细致又谨慎,难怪敢在宫内偷盗。
忙到夜里,熄灯后,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男人又来了。
沈如茗镇定自若,手却在颤抖,她定下心,默默回忆着白日规划好的路线。
黑夜中,她紧盯着虚掩的大门,像一只绷紧脊背的野猫,神情锐利且专注。
待屋内脚步声渐远时,她起身利落,便往规划好的地点跑,身后传来阵轻快的脚步声,沈如茗心战胆栗,却没回头。
男人不远不近跟着,仿佛戏弄老鼠的猫。
不知是否错觉,沈如茗甚至听到了他的轻笑,她咬紧牙关,鼓足了力气往前跑。
原本的计划是直接跑回后宫,即使男人胆子再大,也应忌惮几分后宫守卫,但沈如茗忘了,这句身体不是她原装的。
还没跑出一半的路线,她就气喘吁吁。
肺都要炸了。
眼下四周无人,只有风寂寥而过的声音,沈如茗力气耗尽,再迈一步都要了命,她停下脚步,在这片陌生的地带,临时改变主意。
她朝一旁小巷钻去。
说是小巷,其实更像是条不起眼的小道。
道极窄,沈如茗侧身才能穿过,她留心身后动静。不知往前行径了多久,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身后声音消失,不知是男人跟丢还是不敢上前。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让沈如茗松了口气。
她抬眸打量着眼前建筑,不起眼,建筑紧挨着朱红宫墙,墙壁有些斑驳,泛着淡淡的灰,旁边植着棵巨大的树,围梁伫立,柱子间的枋额带着镂空雕花图案。
有点眼熟。
沈如茗不知自己跑到何处,看样子应该是座偏殿。
夜色朦胧,沈如茗打算休整片刻再往回走,她摸了下身上的宫牌,没有丢,沈如茗安下心。
希望那个男人没看清自己的脸,女官装束有严格规定,沈如茗特地换上青绿色那套,就是为了这和宫女服相近的颜色。
她没存害别人的念头,只希望能混淆视听,至少慢些查到她身上。
沈如茗理了下衣袍,打算往另一侧偏殿走去,就在这时,整序有秩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且不断靠近。
糟了,为了等待最佳逃跑时机,她禁忘了古代的宵禁。
大晚上跑到这儿,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怎么办?
一定不能被发现。
沈如茗慌了片刻,迅速打量四周。
她神色肃然,悄无声息地移至门旁,借用一旁大树掩着身形,四周围梁伫立,朱红色的木门紧闭。
推不动门,沈如茗心下焦急,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凝在门上带着的梅花桩图案上,她越看越眼熟,门钹也有些不对劲,不是寻常的兽首图案。
沈如茗心中一动,不顾衣裙垂地,迅速蹲下身,摸上门槛前的门枕石。
果然,有个凸起。
她暗自庆幸,天无绝人之路。
沈如茗读档多次,已然形成肌肉记忆,每日工作不消三刻便能完成,空闲时间就在尚宫局的书库和杂物房打转偷懒。
书库放着不少珍本,但杂物房的不少残缺纸样更让沈如茗感兴趣,她翻阅得多,还真让她看到了些有用信息。
皇宫建造时的残缺图纸,居然暗藏其中。
许是当年工匠建造时,这宫殿主人的命令,在各处布下机关。
而那张被沈如茗翻阅到的残缺纸样便是这座熟悉的垂花门。
她只能感叹好学是真的有用,读档也是,当即按耐下激动,摁下机关。
耳旁响起木块机关运行的声响,但好在外面侍卫人数多,前进的动静巨大,一时这边的声响被掩盖过去。
沈如茗提起的心落下,只是疑惑又起,为何这边宫殿的宵禁,有如此多侍卫?
机关运行声停下,沈如茗将疑惑抛之脑后,她推开门,提裙迈入院内,迅速且轻地关上。
月色冷白,照的院内冷寂且凄凉,石缝中杂草丛生,带着几分萧索,却又十分普通。
但门上的机关又提醒着沈如茗,这院子不简单,再加上外头巡查的侍卫,这里不是内宫。
门外声响不断传来,她想透过缝隙去瞧,但没那胆子,只能闭上眼。
却忘记留意正房的动静。
“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此地!?”
一声尖锐响亮的声音传来,沈如茗身型一僵,扭头看去,只见位穿着太监服饰的男人站在台上,神色凝重且威严。
沈如茗一惊。
那太监和沈如茗对上视线,便立刻下令,他嗓音带着太监独特的音色。
“有刺客,拿下!”
门外侍卫立刻破门而入,沈如茗立马条件反射,高举双手抱头,被侍卫拿下前就束手就擒。
只希望能减轻自己的嫌疑。
她开口辩解:“公公明鉴,奴婢是新入尚宫局的女官沈如茗,近日事务繁多,因此下值时稍晚了些,又因不认路,这才误入此地,绝非刺客!”
沈如茗低垂眉眼,手上迅速解下宫牌递过。
那太监走到沈如茗身前,半分眼色都没留在上面,他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一旁侍卫:“压下去审问,再查怎么进来的。”
沈如茗没想到今晚躲过贼人,却自己找上麻烦,她叹了口气,侍卫已然将她压起往外推。
她调出系统面板,打算读档。
“何事喧哗?”
沈如茗手指一颤,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太监原本高高在上的姿态立刻变了模样,他谄笑着躬身往正房走:“殿下,门外出现个形迹可疑的女子,奴才已经让侍卫拿下了。”
沈如茗收回读档的手,还觉得这太监有些好笑,只想多看几眼。
这人和她穿越前,那位碰到大老板的上司毫无两样。
只听门内传来:“把人带进来。”
太监朝侍卫摆手,迈着碎步进屋,沈如茗被三四个侍卫压着,紧随其后。
正房内别有洞天,让人没法与院内的杂乱联系一起,书架林立,古籍颇多,一张巨大的沉木桌横于架前,上面堆砌着不少卷轴和沈如茗眼熟的机关类书籍。
一男子立在桌后,神色肃然,身姿挺拔,眉目俊秀,锦袍庄重,气宇轩昂。
沈如茗暗自打量屋内,却不察和这男人四目相对,那瞬间她竟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背脊一僵,垂下双眸,被侍卫压着跪下。
怎么感觉这身影有些熟悉。
“参见太子殿下。”
弯着身躯,沈如茗却只觉得那股隐隐约约的铁锈味愈发浓烈,难不成这建筑所用于建造的青砖用铁巨大?以至于屋内都伴随着这股味道。
太子垂着眼睑,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官。
“抬起头来。”
沈如茗抬起头,直视着屋内权利最大,一句话就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
太子缓缓上前,神色不明:“你是如何进来的。”
沈如茗攥着拳头,压下心中的慌乱,声音平稳:“回殿下,奴婢下值时意外迷路,步至此地,因外头侍卫严查宵禁,一时太过害怕,就躲至屋内。”
不知为何,她没有提及真正的原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门关着,你是如何进来的。”
太子神情冷了几分,明明这句话语调平淡,沈如茗却听出股撒谎就要立刻被拖去斩首的味道。
她不敢隐瞒,只能将门上的机关,以及自己是如何发现机关,一五一十道出。
太子往身旁瞥了眼,那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往屋外走,片刻后,太监回来,神色复杂:“回殿下,如她所言,只需摁下,那门便自动打开。”
察觉到太子的几分松动,沈如茗有些疑惑。
该不会这东宫太子,连自家大门的机关都不知晓?
“你说你是尚宫局的女官?负责什么?”
沈如茗老实回答:“回殿下,奴婢负责修缮宫中的土木工程记录。”
太子垂下眼睑,挡住眸间的思量。
片刻后,他吩咐道:“放开她。”
“李盛,将她名字记下,改交尚宫局约束,罚俸三个月。”
“是,殿下英明。”李盛连忙躬身应下。
太子没再多言,挥手后示意众人退下。
侍卫松开束缚,就在沈如茗起身准备退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太子衣摆,神色一顿。
连呼吸都止住。
男人指间的玉扳指依旧温润。
只不过没了当时在月光下的莹莹光泽,却和沈如茗读档前从那位贼人手上所见的,毫无差别。
沈如茗额角跳了下,又立即抬眸,太子下巴的弧度都在这怀疑中,慢慢和记忆中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重合。
她原本已经松懈下的身躯又僵直起来,豁然开朗,这才明白自己今晚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现在又有些想要读档了。
难怪自己跑入东宫后,身后男人就立马消失不见。
东宫守卫森严,只要沈如茗进来,便能有无数个罪名安上。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斩草除根,为什么太子会放过自己。
她也不明白,尚宫局会有什么宝贝,值得这位刚入主东宫的太子,亲自来偷?
沈如茗心中五味杂陈。
她抬起头,太子正站在烛火下,眉目冷淡,侧脸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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