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佩的马可不是一般的马,哪怕是人来做都不行。这便是那日载她逃跑的良驹,她虽然带着它驰骋沙场、出生入死,但也算是兑现了好好对待它的诺言。而这匹马也着实对得起她的真心,不仅外表皮毛光泽健硕漂亮,而且日行千里,不惧冲锋,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杨泉策马跟在赵环佩身后,“那个人就是张时景吧?你不是与他有婚约在身么?怎么不理他?”
“是吗?他叫张时景?我落水时摔坏了脑子,把过去的事都忘了!”赵环佩说。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同他解释,她为什么要同他解释?而且落水和摔坏脑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她一夹马腹疾冲向前,真是的!
经过马不停蹄的日夜奔波,他们终于离边关越来越近了,清晨的天空蓝得澄澈,清新的空气驱散了连夜奔波的疲惫。
赵环佩用眼角偷扫了一眼杨泉,帅哥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即使他在皱眉。他是太累了,还是太倦了?为何表情这样凝重?
突然他勒住了马,随即调转马头,向半山坡疾驰而去。
赵环佩也勒住了马,她从他不寻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只见他在山坡上将马勒住,紧皱眉头看向远方,他的模样本就是很有特点的,面带戾气,俊美中透着狰狞,因太过好看就让人忽视了戾气与狰狞的存在。可当他神色凝重,皱起眉头,甚至是眉头紧蹙,面露愤怒的时候,戾气与狰狞统统显现出来,就让人看着心惊担颤了。
当她也策马奔到半山坡,看到那远远锋起的狼烟,她是真正的心惊了!
你曾经害怕过什么吗?怕到一想起来就感到浑身颤抖的地步?你预感到它会发生,你恐惧它将发生,连恐惧它发生的恐惧都令你恐惧,当它真正发生了,你反倒如释重负,因为终于不必再恐惧了。
从离开到返回,她一直被恐惧的情绪所包围。
这就是她不抗旨的结果,她远远的看那烽火狼烟,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与杨泉他们拼了命的策马狂奔,她不是不知道突厥人狼子野心,他们杀了赵环佩的父亲,俘虏了赵环佩的哥哥,早就想将赵家军一网打尽,因为她的出现他们更是恨赵家军入骨,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她的不抗旨不作为害了他们,她为了自保,用那贯穿古今的睿智将赵家军暴露在狮子的血盆大口前,放任它将他们一口吞下,血流成河。
拒马上染了血,挂着尸身。她第一次瞧见它时,它黝黑锃亮,在太阳下闪着乌光,她就觉得这东西冷酷,第二次瞧见它,它染着凝结的血,挂着残破的尸身,又觉得这东西太过残酷。
究竟是上苍太残酷,还是敌人太残酷?如果是敌人太残酷,为什么城里城外摞叠的尸体敌我都有,如果是上苍太残酷,为什么城头挂着的仅仅是我方首级?
她脑子里想的尽是这些有的没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如何去想,地上的这些望不到头的尸体,他们有的还很年轻,他们多是投奔她而来的,可是他们仅仅经过了一次战斗,就把性命全都交代在了这里。在他们绝望抗敌最终被斩杀殆尽的时候,他们所信赖所信仰的将军正睡着高床软枕,吃着皇家御宴,赏着妙曼歌舞,接受着满朝文武的赞赏,转眼她就失去了一切,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他们蜂拥而出数之不尽,而自己这方只有区区几人。
她将杨泉护在身边,她再也没有余力去护住旁人,敌人实在太多,转眼间那几个人就倒下了。若不是她追魂在手,她也早已命丧于此。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敌人源源不断。
敌首远远的站在城墙上,眼神凛冽而又戒备的看着这场理应没有悬念的厮杀。他在身旁安排了一排弓箭手、一排盾牌手,时刻防备着那人的突然发难
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多么不可思议,不过是一个女人,身形娇小,弱不禁风。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女人在面对车轮战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如有鬼神附体般直取己方将领首级,获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退,说不害怕是假的,尽管眼前的局势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可怕。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就不信动用千军万马还杀不了她。
赵环佩气喘吁吁,身旁脚下是成堆的尸体,以往她总是一边杀人一边内疚,自责到令她几乎发疯的地步,可是这一次她杀多少都不觉得解恨。尽管如此,哪怕心中有恨意支撑,哪怕手中有神枪掩护,她也觉得难以维继,何况她还护着个杨泉。
“你杀出去吧!别再管我了!”满脸满身是血的杨泉吼道。
赵环佩不理他,抬枪把个敌兵撅飞,回枪将一众敌兵撂倒。这是赵环佩的绝招,旋转一圈撂倒一圈,尸体犹如花一样开放,血腥惨烈。
饶是神枪嗜血,越惨烈越兴奋,可它的使用者终究是个凡人,经过长时间的车轮战后,赵环佩渐感体力不支,这种情况,她要如何交代旁人将追魂运回赵家?赵老太太的嘱托终究是个笑话,她应该是没想到会有现在这种状况吧?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遑论收枪。
赵环佩悲观地想着,她甚至想放弃了,真的太累了,或许死了就回到二十一世纪了,睁开眼睛身边就是她嬉笑颜开的孩子。有多少次她睡下去之后希望醒来的时候躺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软床,看到的是她软嘟嘟粉嫩嫩的姑娘。
她舍不得,她怎么舍得死呢?她还想留着命回去,回去见她女儿。这样血腥的战场,充满杀戮与恨意,戾气怨气太重,她倒下去怎么可能穿回21世纪?
她一个旋转,众敌倒地,鲜血飞溅。那溅起的血,花一样美丽,花一样热烈,残阳似血,残阳生生被撕裂。
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汗水随着血水飞舞,汗水是她的汗,血水是敌人的血,其实他们有什么分别,血肉之躯,殊途同归,归于黄土,或早或晚。
真的死了也好,她太累了,太想解脱了。
她是渴望解脱的,在每一次杀人的时候,在每一次梦到自己杀人的时候,在每一个醒了就无法再入睡的黑夜,灵魂跟着外面呼啸的风一起颤抖。
以往在每一场战斗结束后,她踏过无数的尸体,踩过成河的血流,手握长枪走入深沉的暮色,血红的太阳隐去最后一丝光亮。她多么希望突然倒下去就再也不要醒来了。曾经不止一次,有人在她身后放冷箭,只可惜追魂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让她像嗜血的阎罗,自地狱而来,宛若地狱花开,不死不灭。
就像现在,她明明已经有气无力,甚至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追魂还是带着她翻飞跳跃,身形飘忽犹如鬼魅,杀伐迅速,一枪几个,吓得敌人不敢上前,又在催命般的击鼓声中拼死上前。
她死死抓住杨泉,其实她是真想救杨泉吗?或许开始时是的,她舍不得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到后来她自己都疲于挣命,自己都不想活了还理会他做什么?可她就是拽着他,死死拽着一个拖累来拖累这杆邪门诡异的长枪。
她是真想救他吗?她不过是拖着他寻死啊!
可追魂显然不想让她死,在将他们护得密不透风的同时杀敌有如神助,它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饮过血,尽管它每次一被带上战场就意味着有足够的血,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这样过瘾,这样酣畅淋漓,甚至快到了餍足的地步。
当它终于餍足,它带着赵环佩凌空而起,留下无数的尸体和无数的敌人,丝毫不顾及他们的目瞪口呆。
而赵环佩已然翻起白眼,她已经累得超过了极限,追魂带着她,她就算昏过去也可枪不离手,而杨泉早发觉她体力不支,为了活命唯有紧紧抱住她的腰。于是就这样,追魂带着她,杨泉抱着她,二人一枪飞出去,像离弦的箭。
当敌军将领在目瞪口呆中回过神大叫放箭的时候,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的落脚之处是一个小溪边,溪水潺潺,波光粼粼。
赵环佩躺倒在地上,浑身血渍,手里还握着追魂。
杨泉一落地便把赵环佩半拖半抱到溪边,给她喂了点水,擦去脸上血污。
他抬眼看向那杆长枪,早已发觉了此事的不寻常,人怎么可能会飞?更何况以赵环佩当时的状态,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怎么可能左挥右砍,杀敌千万?而且他分明感觉到赵环佩拽着他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到后来完全是他抱着她,二人一齐寻求着神明的庇护。
或许这杆枪就是神明。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刚进时军营畏首畏尾连武器都拿不动的小姑娘,转眼就成为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只因她手里有枪,一杆神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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