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佩闻言大为震惊,包袱都没拎住掉在了地上,夜叉面具露出一角,是嘴角朝上的冷笑,她连忙把面具塞回包袱。她怎么能让他们知道?怎么敢让他们知道?她怎么忍心毁了他们的希望,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夜叉将军正跟他们一样背着包袱在逃跑?
她看着那两个相互搀扶的背影,他们是她三万赵家军其中一个亡魂的爹娘,还有无数这样的爹娘,她对不起赵家军,更对不起他们的爹娘,她心中有愧。
她对着他们的背影就跪了下去,膝盖还未着地就被一只手拉起,回头一看是个领着孩子的大嫂。
“姑娘,你没摔着吧?没事儿,咱们就是到外面去躲一躲,很快就能回家了。没见过你呀!你是邻村来的?”大嫂显然是个热心肠,连珠炮似的道,“哎,怎么还哭上了?你家里人哪?就剩你自己啦?就剩自己才更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给他们报仇哇!”
说话间妇人的孩子闹着要走,妇人抱起孩子道,“好好好,走走走。”边走还边不忘对赵环佩道,“一定要活着啊!哪怕是给赵家军纳鞋底呢,也算是为报仇尽了一份力啊!”
于是赵环佩就更加的泪如泉涌。
她跟着村民们走了没多久就钻进个空着的院子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喝,随后就从屋后上了山,她愧对他们,没脸跟他们一起走。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遥远,渐渐的成为了一个个黑点。这样才好,看不到才能安心当一只鸵鸟,等她找到办法回到二十一世纪,她就全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尽管这场噩梦可能需要一生来消化。
突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每次听到这样的马蹄声她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她急忙回头望去,果见是突厥人纵马而来,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般狂猛,扬起的沙尘像是修罗恶鬼飞扬的斗篷。
她大喊快跑,可村民怎么可能听得到,当他们也发现突厥骑兵绝尘而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环佩跪在半山坡欲哭无泪,她有罪。她不该和他们分开,她就该跟他们死在一起,这场噩梦,她就算回到二十一世纪,她用一辈子也消化不了。
突然,路边冲出一人,定睛一瞧却不是杨泉是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突厥骑兵,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杆追魂。
她喜出望外,他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他不但能救下村民,还能把突厥人全部杀光!她心中从来没有涌现过这样滔天的愤恨,也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欣喜若狂。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杨泉刚直不阿,武艺超群,不但心怀家国,更有凌云壮志。有他在,有追魂在,何愁突厥不灭?
她感到很是欣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搬开,心里说不出的舒畅痛快。可当她边走边瞧向杨泉那边,随着距离拉进渐渐看清的时候,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杨泉抡着追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这一战他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追魂根本没有神助于他,反而因过于沉重而连累了他,让他连平时武艺的十之一二都使不出来,莫说救人,自保都难。
只消几个突厥人就将杨泉困住,而罪恶的杀戮仍在继续,横尸遍地。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非赵家血脉就驾驭不了追魂?怎么会这样?!
赵环佩捶胸顿足,目眦欲裂。她拔腿飞奔向杨泉,若是他死在这里,也是她害的!要是连他也死了,赵家军就剩个军师,还能有什么指望?
好在杨泉到底是武将出身,身经百战,即便露出败势也不会立时就死。
赵环佩冲入战局一把夺过追魂,将杨泉护在身后。
逢此突变突厥人先是一愣,随即哄笑,笑声中还夹杂着不三不四的嘲讽,可当他们看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戴上夜叉面具,丕然色变。
“夜叉来了!”随着惊叫声突厥人四散奔逃,可如何逃得过夜叉索命。
杨泉站在赵环佩身旁,见那长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它不再是一根重得几乎要累死人的铁棍,它自寻目标,快如闪电,直取敌人性命,它百发百中,所向披靡,杀敌犹如探囊取物。
不过须臾,突厥人无一活口。
杨泉道:“你又救了我。”
赵环佩不言,她的目光被远处伸出的一只手吸引,那是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这只手曾扶起过她,曾抱起过孩子,如今它从尸堆里伸出来,染着鲜血,红白分明。
赵环佩奔过去,可还是来不及将它握住,它猛然坠落,和它主人的一起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可是它的主人在笑,是欣慰的笑。
赵环佩蹲下身来抓住那只没来得及握住的手,她是那个说“就算给赵家军纳鞋底也算是为报仇尽了一分力”的大嫂。
她一边抓着那只手一边落泪,她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她绝不会再让她的士兵为她卖命的同时,还让他们的父母妻儿抛家舍业,死于非命。
她从遍地尸骨中站起身,是个崛起的夜叉。
“随我回京,向皇上要兵。”
不出所料,这次回京待遇和上一次大为不同,拜高踩低,落井下石仿佛是人的天性本能,赵环佩没心思理会这些,她的心为更深邃的内容所刺痛。
她跪在大殿上,承受皇帝的震怒。杨泉将双拳攥得死紧,她仿佛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的确,他们不该承受这些,若不是皇上一时兴起,赵家军绝不会这样损失惨重,可很显然的皇帝并不认为这是他的错,或者即便他心知肚明,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所以他虽大发雷霆,却迟迟不降罪于他们,只等着有识相的大臣谏言,他好能借坡下驴。
果然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举着谏板站出来,几番巧言令色之语就令龙颜大悦,皇上借坡下驴下得很是顺遂,并获群臣歌功颂德。
赵环佩俯首叩拜,再次以戴罪之身奔赴战场,只是这一次,她戴的是自己的“罪”,同时带走的还有五万精兵。
虽然领到了兵,可杨泉心里还是不服气,谁都知道赵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和皇上的临时起意脱不了干系,偏偏获罪的却是他们,皇上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反倒要他们戴罪立功,天下竟有这样的道理?!
他对赵家军的感情深厚无以言表,完全不能接受“赵家军孱弱涣散、捐躯以报朝廷”的说辞。并且他觉得他们这样为皇上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捐躯也再所不惜,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对待,心里很是憋屈。
所以他一路黑着脸,像一个黑脸的关公。
赵环佩想的却完全不一样,她从来没指望过皇上和朝廷,她知道以长远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比如从历史的角度,将士和皇庭实在不宜走得太近,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没有人会在意狗与弓的感情,更何况还有位高权重,功高震主这样的罪名,就更不能不避锋芒。
即便心里想的这样透彻,即便杨泉的脸已经黑成锅底,赵环佩也没有和他沟通,她并不认为一个现代的灵魂和一个古人能把这样沉重而伤人的话题沟通清楚,只会让杨泉更加悲愤痛苦。
她之所以再领兵不过是为了百姓,她想对得起他们,对得起那双老迈的背影,对得起那只伸向她的手,对得起那大嫂瞑目的笑容。
椿见赵环佩回来,欢喜得无以复加,可一想到这并不是件女儿家该干的事情,二小姐干得也并不开心又免不得忧心忡忡。
而军师邢森一直板着他那张瘦削的脸,只有面对椿的时候才会露出点好脸色。
赵环佩带兵攻入禹县,禹县本是他们的根据地,他们对禹县了如指掌,哪里易守难攻,哪里城防薄弱他们一清二楚,且有赵环佩手持追魂身先士卒,拿回禹县轻而易举。
夺回禹县赵环佩就决定主动出击,这次她不打算再管赵荣佩的死活,他们被赵荣佩牵制了太久,赵荣佩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
突厥人见到夜叉领军而来的时候,再次把赵荣佩推出来高高吊起做挡箭牌,可这一次赵环佩丝毫没有犹豫,她甚至拿了把长弓直接就向赵荣佩放了一箭,其实她射箭根本没有准头,却偏巧不巧的射中了吊着赵荣佩的绳,赵荣佩就那样掉了下去,三五米的高度,摔下去死活不知。
赵家军这边没有人理会,上次战役没死的那百十个兵油子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见到敌人他们首先杀红了眼睛。
突厥被赵家军逼退三十里,赵家军就地扎营,占领了这三十里版图。赵环佩要的可不仅仅如此,她要报仇,要雪恨,要把突厥人杀得再没有能力入侵。
他们把半死不活的赵荣佩抬回禹县救治,奶娘椿负责照顾他。
要说赵荣佩也真是命大,从高处摔下来不说,还被突厥人补了一刀,就这样都没死成。可他一颗心到底是凉了个底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