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泉惊呼出声,”将军!”
邢森道:“将军是何意?将军是打算仇不报,禹县也不要了?”
赵环佩扯出一抹苦笑,“难道你们还敢指望我这样的将军?”
杨泉道:“属下明白将军的自责,可皇命难违,这并不是将军的错。现在也不是该自责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请求皇上发兵,把禹县夺回来。”
赵环佩冷笑,“夺回禹县?夺回禹县又怎样?这些年了你们守着禹县是把突厥打败了还是把突厥人打跑了?还不是打一打和一和,打来打去和来和去拖死了多少人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中无声叹息。
“若皇上把求和的银两用于精兵良将的培养,我父何至于含恨九泉,死不瞑目?皇上一拍脑门给你们送来一个女将,大手一挥就将我召回,我滞留京城两天一夜,他除了刚见面时的三言两语再没问过赵家军近况,他眼里只有吃喝享受,根本没有战争没有百姓,这样的皇帝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众人皆大吃一惊,均想不到赵将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乳娘椿更是捂着嘴煞白了一张脸,生怕她家小姐的大逆不道之言传到皇上耳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刑深开口道:“无论如何禹县也不能失,这些年来在禹县掩埋了太多英魂忠骨。”
杨泉接口道:“不错,禹县不能失,这些年来掩埋在禹县的赵家军不计其数,若禹县成为突厥领土,我赵家军的无数英魂只怕会日日垂泪,夜夜嚎哭,一旦突厥人挥军南下直取京都,那他们的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他们用喷涌的热血如山的尸骨也没挡住突厥人进犯,不但没保住家国,连亲人也护不住,这让死去的将士情何以堪啊!将军!”
赵家军将士尽皆跪倒,“万要三思啊!将军!”
赵环佩见状如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一副难以承受的模样。“不论如何,这个兵我是不会再带了,我没能耐,我不想再搭进去更多的人命。”
“将军!”
“将军!“
她急得跺脚,“你们就饶了我吧!皇上为了他的江山自然会派兵来,你们想逃命的赶紧逃命,想报仇的就等新军队来吧!”
“将军!”邢森急道,“朝堂上那些手持谏板,满口之乎者也,为了一点小事就争得面红耳再赤的家伙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随赵元帅驻守边关,以求不枉此生。若朝中真有能人,皇上又何必派将军来?”
赵环佩一挑眉,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若朝中有能人,就不会派她这个女流之辈来。竟是因为如此么?她还以为皇上是跟赵家有仇故意整赵家呢!不过以她的观察,难保那皇上不会再派个酒囊饭袋来,上一次他不就派了个酒囊饭袋的监军,若不是他添油加醋捷报频传、歌功颂德连带强调自己监军做的多么劳苦,何至于令皇上一时兴起酿出如此大祸?
不过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怎么就平白背上这许多人命债?这一切本与她无关啊!
杨泉也正色道:“将军有大能,属下心知肚明,唯有将军能带领赵家军收复失地,唯有将军能为赵家军报仇雪恨,也唯有将军能把大泱的军旗插到突厥的领地上!”
有大能的不是她,是那杆邪门的枪。她不想收复失地,也不愿再杀人,更不想把什么旗子插在谁的土地上。她只想回家,回二十一世纪去,她想念她的女儿,她不想再和这操蛋的一切扯上任何关系了!
“你不要再说了!那杆枪现在归你了!”她看到杨泉眼里一闪而过的悸动,制止了他的推辞。“你应该明白,不论你是想报仇雪恨,还是想建功立业都会成功的。你也是赵家军的一份子,并跟随我父多年,你若带领赵家军得胜并为赵家美言,相信皇上也不会太为难赵家的。”
她能为赵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就怪赵环佩本人在不该穿越的时候穿去了别的地方。
她看向那杆枪,它立在墙角闪着乌黑的光,这样一把凶器,远远看着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它不应当叫追魂,它应当叫嗜血。有人挥动它,有足够的鲜血供给它,它应该就不会缠着她不放了吧?它的目的不就只有这一个吗?
她转头看向乳娘,椿紧紧盯着她,神色急切而焦虑,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藏着流不尽的泪,也藏着千言万语。
赵环佩对椿道:“赵荣佩自然会有人去救的。”
椿含泪道:“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的诚挚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容,赵环佩不由得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害怕了,我累了也倦了,我承受不了,你能明白我的,对吗?”
椿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落泪。
“我要逃命去了,不能带着你。好在你有邢军师,他会照顾你的。要是有机会就劝他归隐吧,沙场无情,说不定哪场战争人就没了。赵家你们暂时先不要回去,要等皇上赦了赵家……否则,那不是个好去处。”
椿不停的点头,自己自然是不会去拖累小姐的,可她真舍不得,十七年了,她从来没与小姐分开过,但只要是为了小姐好,怎么她都肯的!
于是赵环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山洞。
杨泉拎起神枪想要跟上。
邢森把他叫住,“你干什么去?你也想抛下我们?”
杨泉道:“我去送送她,不管怎么说,我的命是她救的。”
邢森吼道:“抗击突厥两天一夜,将士们无时无刻不期盼她回来,就是最后力战不敌跑出这百十个人,大家依然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回来。我邢深这一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惨败,也从来没这样渴望过报仇!想不到她竟然像当初抛下我们一样再次抛下我们说走就走!你还想指望她什么?她父仇不报兄长不救,她心里连父兄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想指望她什么?!”
椿啜泣道:“你不要这么说,小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邢深怒道:“你更是白疼了她!”
杨泉叹了口气,“我把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来。”
邢森气得跳脚,“她武艺高强,万夫莫敌,用你护送?!”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没有她怎么报仇啊?!
杨泉远远的跟在赵环佩后面看她擦眼抹泪。他就知道她心里不可能没有赵家军,他见过她的焦急与慌乱,她那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愤恨他曾真真切切看在眼里。
赵环佩走了许久感到口渴,想找个地方讨口水喝。途经一个村落,见里面横尸遍地,血液蜿蜒成河流到了村口。没有了军队守护百姓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还未到达下一个村落,远远就瞧见浓烟滚滚,火蛇冲天,是突厥人在杀人烧村。古代人真野蛮,突厥人也真是可恨。
她是一个现代人,理应有超然的智慧,这一切与她没有关系,这只是历史的进程而已,他们早已作古,他们早就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挖也挖不到的白骨,她不应该心有波澜,她不应该想得太多。可当她听到妇人的惨叫和婴儿戛然而止的啼哭,她那些所谓的超然智慧轰然崩塌,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与她没有关系。
是她的错,是她懦弱不敢抗旨,并以岳飞为范例说服自己不抗旨才是明智之举,结果是三万条人命,且远远不止三万条人命。火在烧,他们在哭叫,生死关头,她两手空空,无力营救。
可纵然救了这一村又如何?救了下一村又如何?救了所有的村庄夺回禹县又如何?打一打和一和,打一打再和一和,以她那大多数都交还给老师的历史知识都知道,这种边打边议和的作战方式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她到底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她就算做成了合格的将军也没用。
再到得下一个村落,这里突厥人尚未踏足,可村民们显然是得了消息在准备逃跑。到处凌乱不堪,争先恐后,你拉我扯。到处到处充斥着催促声、叫骂声和孩童们的哭闹声。
一个老妇手扒着门框不肯走。
老翁拎着包袱催促,“老婆子快走吧!突厥人转眼就到啦!”
“我不走!我不走!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我栽的!”
“这里的一砖一瓦还都是我垒的呢!”老翁道:“可命都要没了还要个破房子做什么?老婆子,快走吧!”
“不走,我不走!”老妇哭道:“走了,儿子回来该找不着家啦!”
老翁闻言一怔,面现痛苦之色,叹气道:“等赵家军打回来咱们就回来。”
老妇依然扒着门框不肯松手,“赵家军没啦!儿子没啦!什么都没啦!”
一个妇人匆匆路过,边疾走边道,“老婶婶,快走吧!再不走连命也没啦!”
老翁道:“夜叉将军会打回来,她一定会带着赵家军打回来!咱儿子不会白死的!快走吧!要是咱死了,儿子真就白死啦!”
赵环佩闻言大为震惊,包袱都没拎住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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