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旦出,人间又浮了出来。
凌芴醒来后身上的被子回到床上去了。
屋内也不知何时放上了数盏灵火,照得屋子亮堂得像在地面一样。
他屁股一挪,支起右脚靠在红木八仙桌的桌腿上,重重地压着指节感受神力更盛的身体以及右胸蓬勃的灵力。
夏敕听到屋内声响后便从蚀骨池中冒出两寸头来,红色褪去的清澈双眸浮在水面上静静打量着屋内的人。
凌芴神力进步的速度非常夸张,按理来说,神力的跨级增强必须依靠渡劫,而渡劫必须是时机成熟,天降劫难,但凌芴通过这自虐般的行为居然也跨级增强了神力。
自己的设定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夏敕非常清楚地记得。
只是...
他心中突然生起个不好的猜想。
按照设定,神族要触发天劫,最重要的是时机,而时机是否成熟取决于人神在遇到困境并直面死亡时是否有巨大的决心能向死而生。
那么,死局是不是也可以是人为的...
只要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无论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人为的创造,所渡过的每一个死局都可被视作天劫,沦为修神路上的又一阶云梯。
而凌芴,他心中巨大的怨念早将自身的一切视作筹码,向死而生如清晨睁眼般轻松。
凌芴卡BUG了。
夏敕有些茫然,他想不通笔下这绚丽小世界中为何有人会自虐般地为自己创造一个又一个死局,并把它形成独属于自己的一条修神之路。
夏敕垂下头,一边思索一边在水下搅动着暗红色的池水。水波搅动处,雾气愈浓,目不视物。
凌芴,在行行段落之间,在字字空隙之间,你经受过什么我不知道的苦难吗。
还是,你天生就是如此执拗,必夺得你想要的才肯罢休。
“我在想,我是不是永生永世都追不上你?”
夏敕思绪被打断,随着话音抬头才发现凌芴不知何时已坐到了池边,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后者正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夏敕没有答话,运灵而起,双脚不着一物地踩在湿润的坪上,脚底沾上些褐色的土壤。
他向屋内走去,雪白的尾羽湿哒哒地垂在尾椎处,还有半截拖在红池中。
夏敕擦肩而过,凌芴侧头欲说些什么,却被尾羽扫面留下一串细细的瘙痒。
“早上好。”
凌芴拍拍屁股站起身,收回了“没想到我还活着。”诸如此类的话,换了个正常人打招呼的方式。
“好。”夏敕淡淡回道。
回到屋内后,夏敕便将尾羽收了起来,麻利地套上了叠在床上的银白水纹袍,将部分头发拢在头顶由银制镂空发冠束起后,又扎上了个指节宽的镶珠抹额。
夏敕收拾完自己,将床角紫袍朝后扔给了抱胸靠在门槛上满目疮痍的凌芴。
“事不宜迟。”夏敕转过身开口。
刹那夏敕又转了回去,仿佛被门槛旁不着一物的躯体刺着了眼睛。
他弓着腰,一边抚着已铺叠整齐的床、被子、枕头,一边大声道:“你先回神界准备好我要的东西,然后...”
一个偏头,黑金乾坤袋便吊在了他的眼前,乾坤袋另一侧,衣终蔽体的凌芴看着他语气带笑:“巧了,常年在外,什么都带着。”
说罢,凌芴用余光扫了一遍被被褥盖得严实的床,莫来由的又轻声说了句:“铺得挺好。”
夏敕没有回应,只一手抢过乾坤袋,将袋口打开后放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叫着物件的名字,随着灵波注入乾坤袋,两人所需的物品从袋中如数飞出,飘在桌上。
夏敕选了个与自己相似的清秀样神女面具,赋灵其上后便戴在了自己脸上。
面具接触人脸的一刹那便融入面容之中,夏敕再睁眼时,五官少了些原本干爽的英气变得更加柔和,惹人瞩目的白毛也变为青丝,这顶头搭配上他一贯的银白衣裳活脱脱的出尘仙子样。
“你也戴上。”夏敕随手点了个神女面具,手指一挥,那面具便飞到了凌芴眼前。
凌芴眼一扫,抱胸道:“太妖冶了。”
“有些寡淡了。”
“这个少点韵味。”
“你到底要哪个?”夏敕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妖心将乱,只想杀人。
凌芴附身凑到夏敕面前,跟着眉、眼、鼻、唇细细观赏一番后,勾唇笑道:“你这个就挺好。”
正午不见红日,两双巧脚脚尖点地,落于九重天。
目之所见是数十丈高而不能视顶的楼阁坐落于云层之上,飞檐翘角,阁左右各筑一个六头等高魔像,平眼望只能瞧得其焦炭般的皮肤,疫病般的纹路。
无数奇形怪状由亡魂怨气附着的黑曜石筑成阁基中的拱门、阁基,以及阁身,黑雾中泛着幽幽冷光。惨白如灵幡的两条布幔上书着十四个血红大字并由高处垂下正诡异飘动,其后白骨横立如栏。栏上,巨大的圆形黑岩嵌于阁顶之下,血红的光晕环绕不息。岩板上细碎的头骨密密麻麻接连镶嵌,形成个个凸起,远看便能发现它们组成了三个字——“不死谷”。
“但怜人间哀怨客,广邀残魂不死谷。”
一双牡丹染就了长指的葱根手来回摸着脖上细细一圈银环,手的主人冷笑了声后又道:“够文艺啊,魔界这是换口号了?我记得三十年前还是啥‘杀妖除神,魔族万岁。’”
“神魔联盟,屏界可通,可能是来了个有学问的。”清冷之音轻笑答道。
“哦?”夏敕脑中过了一遍三界熟识,发现均无法匹配,随即略侧头问道,“谁?”
“我。”
“恶心。”
语罢,夏敕一身白衣勾人心魄信步走于前,凌芴一身紫袍清丽脱俗缓步跟于后。
两人走进拱门便入魔界,刚从屏界探头而出,让人浑身不爽的腥臭之气便扑面而来,与这股腥臭之气同行的还有竖立在街道两旁奇形怪状的店铺前贪婪的眼神。
夏敕轻嗑一声清嗓,眼睛快速环扫四周,像似锁定了什么般,提步便朝最近的一间倒地木牌上写有“面馆”二字的草棚子走去。
“慢着。”凌芴伸手握住夏敕小臂,眼神瞟了一眼夏敕脖上的细圈,提醒后者束灵圈一戴,虽妖气散尽,但灵力也无法施展。
夏敕眨巴眼睛示意明白,忽而笑得极灿烂地挽住凌芴的胳膊:“姐姐,我第一次来,你先陪我先尝尝魔界美食不好吗?这么着急干嘛呀?”
凌芴看着自己被挽住的胳膊正发愣着便被拖进了草棚。
“来一两,呕。”
看清锅中沸腾的虫类肢体,夏敕伸长脖子咽了口水才把呼之欲出的恶心压住。
“二两炸紫蛛拌面,再撒点焦香卵粉。”凌芴转头看着涨红了脸显得更加妖冶的人问道:“来一两什么?”
“那我来一两...”夏敕雾气蒙蒙地盯着凌芴,嘴里哆嗦。
求救信号很清晰,凌芴微笑着点点头,指着棚中吊起的菜单首行道:“我妹妹能吃,就来三两爬香全家福吧。”
头顶一犄角,恰似独角仙的矮老板手中忙着肢解的活路,只简单“嗯”了声。
夏敕领着凌芴挑了个棚内偏僻的小桌径直入坐,刚坐定,一只形如鹰爪般的大手抓着一只扑腾着的小兔置于桌上。小兔全身白毛,唯肚前有两撮黑毛。
手的主人红衣黑革,下半张脸由一张薄如金帛的铁制面具盖住,他朝着坐于左侧的凌芴轻佻开口:“窈窕小神仙,可知这是什么?”
凌芴抿一口桌上红茶悠然答道:“不知呢。”
红衣人似是很满意这个答复,眼部肌肉不受控地扯动几下后,故作深沉地呵呵一笑。
下一刻,他的鹰爪重重拍在了小兔脖上的土制束灵圈上,束灵圈感受到魔力后发出淡淡微光,转瞬小兔长出嶙峋的手脚,变成只着亵裤的瘦弱少年抱腿侧躺于桌上。
“滴”一声,突兀的系统音在夏敕脑中响起。
【触发自动备注:水兔妖,姓名聒聒,取自聒噪、可爱之意,于绘画大赛上初次相见。】
【Todo:答应聒聒帮其将被溜子喷墨弄黑的肚毛清理干净。】
此时桌上少年一个虚弱抬头正对上了夏敕发红的眼眶。
“这可是三级水兔妖,顶好的稀罕物啊。”
红衣人自顾自用脚推开岩凳坐下,后又凑到凌芴身旁悄声说了几句。
“好啊。”凌芴笑着答后又问,“还有么?”
“还有么?”红衣人对凌芴爽快的答复很满意,高傲一哼全盘道出,“我品阶位至三级,这类赏赐可多得很啊。仙子要是喜欢,不等明日,现在就可去五十四屋,我给你看看更漂亮的物件儿。”
凌芴并未立即回复,只将手盖于夏敕直嵌入杯正在滴血的右手之上。
“没问题呢,我将妹妹领到住处安顿好后再来找你。”凌芴看着红衣人温柔笑说。
听到“妹妹”两字,红衣人仿佛才意识到还有他人,但也只是将视线分给旁侧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相妖冶之物魔族简直司空见惯了,偏偏此人有一双清透如山泉的双眸,真是美。
红衣人舔着嘴唇在那双眸上流连忘返,慢悠悠地开口:“何必呢?我的屋子装得下两位,还寻什么住处?”
“你可真会说笑,我妹妹是追宝叫来的,不住魔殿住你那吗?”凌芴语气突然强硬。
“可我也想去看看。”夏敕将手抽出后,朝着凌芴凄冷一笑。
不等凌芴拒绝,夏敕摸上桌上少年的柔发,感受到手下人的颤栗,又赶忙收手轻声问道:“妖祖已死,万妖灵束,不知他们能做什么?我看好像连说话都不会。”
红衣人听罢哈哈大笑,抓住束灵圈将聒聒的头强行扯起,又用大手将嘴搬开后伸进喉中取出一张神族符箓,此符箓夏敕认得,叫作“来去”,是用以封锁神识的。
符箓刚脱,红衣人便一把将少年推到夏敕面前,夏敕下意识地想托住少年的双肩将人扶起,可还没触到少年的身体,便见眼前人猛得一抬头张大着嘴就朝自己的脸上袭来。
夏敕并不想躲。
但少年的攻击仅有起势便被红衣人扯着束灵圈拖回了桌上,随后四、五拳接连锤在少年肚上两片黑斑处,力气之大让其原本圆润的五官紧紧皱在了一起。
瘦弱的少年在重击下一声闷哼没出,被扯着脖子依旧挥动着四肢朝夏敕打来。
“杀!!!”
全身布满各类伤痕的少年血红着眼朝着夏敕和凌芴大吼。
“杀!!!”
又一句。
“!!!”
第三句还没说出,少年便被掰开嘴强行塞入来去符,一瞬间又变得沉寂。
红衣人将蜷缩的少年变回小兔后,朝着夏敕得意一笑:“抱歉啊。有杀气才好玩,不是吗?”
仿佛才死过一遍的夏敕刷白着脸没有答话,他弓下身,慢慢扶过小兔毛茸茸的身体以及布满身体的各种不忍的伤口。
不知在回答哪一句话,只见夏敕看着那对圆圆的眼睛,温柔地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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