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野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更多渴望又畏惧地看着他们的灾民。
崔承野走到一个看似较为镇定的中年汉子面前,问道:“这位大哥,我看这田地都干透了,官府可曾组织人力深挖水井,或是从别处调水?”
那汉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愤懑:“挖井?调水?县太爷倒是提过,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倒是有衙役来催过今年的‘水利捐’,说是要修渠引水,可这渠在哪儿,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崔承野一边与灾民交谈,收集信息,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亲自走到离棚区不远的一处官方粥棚。正值施粥时辰,队伍排得老长。他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只见那施粥的衙役,舀粥时手腕抖动幅度极大,看似一大勺,倒入灾民破碗中时却只剩小半碗清汤寡水。棚后,几个穿着体面、不像灾民的人,正与管事的衙役头子低声说笑,眼神不时瞟向那几口熬粥的大锅。
多名灾民口中都提到了“水利捐”这个词,且是在旱情已极其严重之后才加征的。若真用于水利,为何不见任何动工的迹象?
偶尔有骑马的信使从县衙方向出来,马背上驮着的不是公文,而是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的箱笼,行进方向并非州府,而是通往邻州富裕之地的商道。
他让崔铭去县城里唯一的几家还在营业的米行询价,发现粮价高得离谱,远超州府限价,且米行老板言辞闪烁,似有恃无恐。
平水县县令范统,上任不过两年,却在老家置办了良田百亩,其妻眷穿戴用度极为奢华,与一个七品县令的俸禄严重不符。
这些零散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在崔承野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来——克扣赈灾粮、借机加征苛捐、倒卖物资、贪墨公款……这个范统,其行径已不仅仅是无能,更是丧心病狂!
崔承野没有立刻发作。他回到暂住的简陋客栈,换回钦差官服,调来了一队亲兵。
次日清晨,平水县衙大门被砰然撞开!
崔承野着一身绯色官袍,凛然如天神降世,手持尚方宝剑,直接闯入大堂!
县令范统还在后堂搂着小妾酣睡,闻讯连滚带爬地出来,见到面色冰冷的钦差崔少将军,以及他们身后手持兵刃的亲兵,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地。
“范县令,”崔承野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砸地,“本官问你,朝廷拨下的三千石赈灾粮,如今还剩几何?‘水利捐’征收几何,用于何处?昨日申时,从你县衙后门运出的三箱白银,送往何处?”
他每问一句,范统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细节如此具体,仿佛崔承野亲眼所见!他试图狡辩,但在崔承野接连抛出从他小妾房中搜出的账册副本、与米行老板往来的密信、以及运银车夫的证词后,范统彻底瘫软如泥,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崔承野没有动用尚方宝剑当场格杀,而是依据律法,当堂宣读其罪状,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打入囚车,即刻押送州府大牢候审。同时下令开范统私设的小粮仓,里面堆满了本该发给灾民的粮食,就地设立新的粥棚,由自己的亲兵负责施粥,确保粥稠量足。
消息传出,平水县灾民奔走相告,哭声、骂声、最终化为对钦差大人“青天”的称颂声。
崔承野站在县衙高处,看着下方终于领到厚粥、脸上重现一丝生机的百姓,眼中却并无喜色,只有沉重。
他知道,一个范统倒下了,但这燕临州乃至整个官场的积弊,远未清除。
平水县令,是撞在刀口上的第一人。此人不仅贪污了部分朝廷拨下的赈灾粮款,更与当地粮商勾结,抬高粮价,中饱私囊,致使平水境内饿殍多于他处。
平水县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燕临官场,让所有心中有鬼的官员,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钦差行辕设在燕临州府,但崔承野本人却常常出现在灾情最严重的前线。他下令各州县必须设立“慈幼堂”,优先保障孩童的口粮,并严惩抢夺孩童食物的恶徒。
“孩童乃社稷未来,不可轻弃。”他如是说。
处置了平水县令后,崔承野带着物资和亲兵继续向灾区行进,每所到一地,只是将尚方宝剑供于案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
“燕临之难,非天灾一力所致,亦因**。陛下赐我此剑,可先斩后奏。然,本官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所有官员脊背发凉:“过往之事,四皇子和本官可暂不追究。但从即日起,若再有谁,敢动赈灾一粒米,一文钱,敢怠慢一位灾民,休怪本官…剑下无情。”
他没有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心中有一本明账。他处置最贪的平水县令,是敲山震虎;他暂时放过其他人,是给机会,也是为了避免引起整个官僚体系的反弹,影响赈灾大局。这份对人情官场的洞察与拿捏,精准得可怕。
一时间,燕临官场风气为之一肃,各级官员无不惕厉小心,不敢再敷衍塞责。赈灾的粮款物资,得以更顺畅地发放到灾民手中。
崔承野坐镇中枢,调度有方,一边组织人手从邻州调水,深挖水井,一边严令各地预防瘟疫,处理尸体,维持秩序。整个燕临州的赈灾工作,在这这位年轻钦差的掌控下,开始艰难却有序地推进。
他如同中流砥柱,屹立于这肆虐的天灾与复杂的人心之间,以其高贵的出身、强大的能力、冷静的头脑和对社稷百姓的深切关怀,试图为这片焦灼的土地,带来一线生机。
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通过不同的渠道,隐隐传到了仍被困于庄子、苦寻出路的江晴敏耳中。
平水县衙前新设的粥棚,成了这片焦土上唯一还带着些许生机的地方。稠厚的米粥香气,对于久饥之人而言,胜过世间一切珍馐。灾民们排着长龙,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不再是全然的死寂。
从平水县开始,钦差大臣带着赈灾银粮依次经过阳安县、新奉县……等地,凡所过之处,百姓皆歌颂朝廷所为、赞扬钦察大臣美名。
江晴敏听说赈灾的钦差队伍明日回来到鹿阳,带就着小桃在鹿阳镇等着。她们衣衫带尘,脸上也沾满尘土,与周遭灾民并无二致,唯有那双清澈眼眸中残存的坚韧,显示出她们并非普通流民。
连日来的奔波、李嬷嬷的阻挠、县令的斥责,几乎耗尽了江晴敏的心力。怀中的虎头玉佩被她攥得温热,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不知道这玉佩是否被那位钦差大臣承认,更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位“崔副将”。
“小姐,我们真的能找到崔副将吗?”小桃声音虚弱,带着不安。
“只要他在鹿阳镇,就一定能找到。”江晴敏声音沙哑却坚定,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她记得崔铭的样貌,那个沉默稳重、对崔承野忠心耿耿的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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