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幽深,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岩壁上零星油灯投射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映在粗糙潮湿的岩壁上。脚步声、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并未放弃的搜捕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压抑的回响。
崔承野的目光落在沉默却坚韧的江晴敏身上。她脸上沾着煤灰,发丝凌乱,衣裙也被矿道中的棱角划破了几处,显得狼狈不堪。然而,就是这样一副落魄的模样,却比任何盛装华服、珠围翠绕的贵女,更深刻地印入了他的眼底。
一点也不像。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此次,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基于其本身能力的欣赏,而非仅仅出于身份权衡。这欣赏极其微小,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一贯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江晴毓若身处此境,怕是早已哭闹不休,或吓得昏厥过去,只会成为拖累。而眼前这个庶女…他想起她割破麻袋自救的果决,想起她毫不犹豫解救同伴的善良,想起她在逃亡中冷静分析矿道、指出生路的聪慧、在绝境中不自弃、亦不弃他人……
回忆如同潮水般退去,矿道中阴冷潮湿的空气将他拉回现实。
冰火之别,云泥之差。
他忽然觉得,与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明亮的庶女相比,那个金尊玉贵、却心思龌龊的嫡姐江晴毓,显得如此面目可憎,令人厌烦。
这份清晰的认知,如同矿道中微弱却坚定的灯火,在他冰冷的心湖上,投下了一缕前所未有的、带着温度的光亮。他看着江晴敏因为疲惫而微微踉跄了一下,却立刻又稳住身形,继续前行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某种坚冰,似乎在悄然融化。
“小心脚下。”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在寂静的矿道中,却似乎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缓和。
江晴敏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请问恩公为何救我?”
江晴敏还是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究竟是谁人绑她?绑她是何目的?
不知是谁也敢跟来。崔承野心底暗笑一声,随即扯下蒙面汗巾,“我们在南阳见过。”
真的是他!
“崔将军!”江晴敏心底忽然生出一点雀跃,随即不再多问,跟着眼前的男人走在昏暗的矿道里。
前路依旧黑暗未卜,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在这生死与共的逃亡中,悄然滋生。
“嗯”崔承野见对方认出他来,也不再多言,带路逃命。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因为割麻袋和紧张而有些破损、露出些许肌肤的手腕,那里除了旧伤,似乎添了些新的擦伤。
“能跟上吗?”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矿道中显得格外清冷,但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纯粹的漠然。
江晴敏点了点头,声音因奔跑而微喘,却坚定:“能。”
就在这时,崔承野的目光被岔道深处岩壁上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凿刻的印记吸引。他走近几步,借着灯光仔细查看。那并非寻常矿工所做的标记,而是一些更为复杂、带着某种规律的符号,旁边似乎还残留着半截被撕掉的、质地特殊的封条残角,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朱红色印鉴痕迹……
这是…工部核定矿脉的暗记?还有这封条…他眸色骤然转深,如同寒潭。果然与上京有关!而且,层级不低。
这意外的发现,居然与上京有关…
他收回目光,看向江晴敏,眼神复杂难辨。正是身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提供的线索。
“跟紧。”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转身继续向矿道深处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却似乎比之前放缓了半分。
江晴敏深吸一口气,忽略身体的疲惫和疼痛,紧紧跟上。昏暗的矿道,仿佛没有尽头,但身边这个高大而强大的身影,却在这绝望的境地中,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附的方向。她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但活下去的信念,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他没有承诺护她周全,她亦没有开口求救。一种基于当前处境和共同目标(离开此地)的、脆弱的临时同盟,在这昏暗的矿道中,无声地建立。
江晴敏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即使在如此环境中依旧挺直如松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感激他再次伸出援手,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更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活着离开,才是唯一要紧的事。
矿道深处,隐约传来人声,似乎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崔承野拉着江晴敏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亡命奔逃,身后的追捕声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他们凭借对矿道结构的短暂记忆和江晴敏对气味方向的敏锐判断,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围堵,终于从一个隐蔽的、被废弃矿石半掩的通风口钻出了矿洞。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苍岐山脉特有的草木腥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矿洞内的污浊,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和无边的黑暗。夜空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寒星点缀在墨绒般的天幕上,勉强勾勒出群山狰狞的轮廓。
然而,还未等他们喘过气,通风口外的阴影处,骤然爆发出厉喝与刀锋破空之声!
“在这里!围住他们!”
竟有十二名手持钢刀、显然是提前埋伏在此的黑水寨精锐守卫,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从三面合围而来!刀光在微弱的星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瞬间切断了所有退路!
崔承野瞳孔骤缩,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江晴敏猛地推向身后一块巨大的岩石凹陷处,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牢牢护住。
“待在后面,别出来!”
下一瞬,他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面对迎面劈来的三把钢刀,他不退反进,身形一矮,如同游鱼般切入刀光缝隙,左手成掌,精准无比地劈在一名守卫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扣住另一名守卫的手肘要穴,一拧一送,那守卫惨叫着,手中的刀竟不受控制地劈向了旁边的同伙!
惨叫声中,他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向腰间——
只听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越的金属摩擦颤鸣,一道银亮如秋水、柔韧如灵蛇的光芒骤然自他腰间弹出!那是一柄薄如蝉翼、一直挂在他腰间的软剑!
软剑在他灌注内力的瞬间绷得笔直,剑身流淌着冰冷的星辉与杀意。他手腕微抖,剑尖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并非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最先劈至的那柄钢刀的刀脊薄弱处!
“叮——!”
一声轻响,那势大力沉劈下的钢刀竟被这看似轻巧的一点荡得偏向一旁,持刀守卫只觉一股阴柔却沛然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而崔承野的软剑已如附骨之疽,顺着荡开的刀锋顺势滑入,剑光一闪——
“嗤!”
那名守卫的喉咙处已然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线,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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