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编簸箕里的海带边缘泛着盐霜的白,云舒用指甲轻轻掐掉最边角的硬梗。指腹碾过干燥的裙带菜时,能触到阳光晒出的细孔,像谁在上面绣了层隐形的网。她把海带按长度码成三叠,每叠的厚度控制在两指宽,上次有位老婆婆说过,这样拿取时不会散,她就记在了心里。
藏青发带在脑后松松绾了个结,尾端垂到第七根脊椎的位置,弯腰时刚好擦过粗布裙的褶皱。发带边缘的樱纹被汗水浸得发深,针脚里卡着点早上擦货架时蹭到的灰尘,她用拇指指甲尖一点点挑出来,动作轻得像在剥一粒熟透的葡萄。
门口的风铃突然炸响,铜铃撞在玉片上的脆响里裹着股疾风,掀得柜台上的账本纸页“哗啦啦”翻了半本。云舒抬头时,正看见橙黑相间的运动服像团火焰撞进来,带起的风卷着巷口的樱花瓣,落在干货区的玻璃罐上。
“卡卡西!这次赌约你输定了!”男人双手撑在柜台上,护额歪在右耳上方,露出的额角沁着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脖颈的绷带里。他笑起来时犬齿尖尖地顶在唇上,黑色短发被汗水濡湿,贴成几缕在太阳穴,“三圈训练场往返,你那慢悠悠的步子,连只乌龟都跑不过!”
云舒的目光掠过他肘部磨出毛边的护具,那里沾着点新鲜的草汁——像村西训练场特有的狗尾草汁液。她低下头,继续把香菇按菌盖大小分类,指尖碰到最干的那包时,听见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
“凯,”卡卡西的声音裹在懒洋洋的气音里,像晒化的蜜糖,“刚结束 C级任务就闹腾,小心纲手大人扣你经费。”银白发丝被风掀得遮住左眼,他用食指把护额往上推了推,露出的写轮眼在阴影里泛着红,手里的小说封面上,金发女人的裙摆正飘到“亲热天堂”四个字的边缘。
“谁闹腾了?”凯猛地直起身,运动服背后的“青春”二字被汗水洇得发深,“这叫热血!你这种整天看闲书的家伙懂什么?”他说着转头,视线扫过货架时突然顿住,落在云舒分好的三叠海带,“哦?小姑娘的手艺比档案室的封印卷轴还规整!”
云舒把最后一包香菇摆进木格,抬手抹了把额角。藏青发带蹭过眉骨,带起点痒意,这是美惠婆婆上周给她的那根,说是孙女小时候戴过的。她站起身时,裙角扫过蹲过的木凳,带起的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
“需要什么?”她的声音比三天前第一次见卡卡西时稳了些,像被晒透的棉布,没那么凉了。目光落在凯攥着柜台的手上,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划伤,还在渗血珠——那是握苦无时太用力磨破的。
“两盒能量棒!要草莓味的!”凯拍着柜台的力道让玻璃罐里的花椒粒“簌簌”响,“最甜的那种,补充青春能量必备!”
卡卡西这时才抬眼,视线越过货架顶层的速食面,落在云舒耳后的碎发上。那几缕褐红色的发丝被阳光照得泛金,像揉了点落日的碎光。他指了指最上层的蓝色包装:“两桶豚骨面,要带叉烧干的。”
云舒搬来木凳时,听见凯还在跟卡卡西争执。“上次你迟到十分钟,这次必须请我吃三色丸子!”“那是因为路上救了只卡在树杈的猫。”“借口!全是借口!”她踩在凳上的瞬间,后腰的肌肉下意识绷紧,这具身体的平衡感还没完全适应,十二岁的骨骼太纤细,稍不留神就晃。
指尖勾住速食面拉环的刹那,藏青发带从肩头滑下来,垂在玻璃罐前。她稳稳抽出两桶面,发带尾端的樱纹刚好扫过“味增汤料”的标签。递下去时,凯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手腕上:“小姑娘的动作比我们班的新人还稳,练过?”
云舒没接话,接过凯递来的纸币。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时,能感觉到纵横交错的纹路——那是常年握忍具磨出来的,比美惠婆婆择菜的手还糙。她数出的硬币在柜台上排成直线,边缘全对着木纹的凹槽,分毫不差。
“只是做惯了。”她把零钱推过去时,眼角余光瞥见卡卡西正盯着柜角的叉子。那些塑料叉子被她按齿距分好,每五把捆成一摞,现在他正抽出一把,转着圈把玩。
“在这里做了多久?”卡卡西的声音突然轻了些,面罩下的呼吸扫过纸币边缘,“美惠婆婆说你很能干。”
“十天。”云舒把钱塞进抽屉,金属合页发出“咔嗒”轻响。她想起昨天帮美惠婆婆腌梅子,老人的手在盐水里泡得发皱,却把最饱满的那颗塞进她嘴里,“老板娘很好。”
“那可太好了!”凯突然拍了下手,运动服的拉链撞到柜台,震得罐子里的胡椒面撒出点,“以后买能量棒就来这儿!比便利店那小子摆得整齐一百倍!”他拽着卡卡西的胳膊就往外走,“快走快走,三色丸子再不去就卖完了!”
卡卡西被他拖着踉跄了半步,回头时正看见云舒蹲下去擦凳子。藏青发带在阳光下泛着层软光,她用棉布蘸着清水,顺着木纹的方向擦,连缝隙里的香菇碎屑都没放过。风掀起她耳后的碎发,褐红色的眸子垂着,像浸在水里的玛瑙,没再看他们一眼。
风铃的余音还没散尽,门口又传来“吱呀”的推门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带着点拖沓,像拖着什么重物。云舒抬头时,先闻到股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点甜腻的奶香味——烤红薯的味道。
“请问……有盐吗?”说话的是个男孩,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袖,领口别着木叶的塑料村徽,边缘缺了个角。最显眼的是他背着的大卷轴,用麻绳捆着,底端还滴着点泥浆,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云舒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男孩的左手缠着绷带,渗出的血渍已经发黑,右手却紧紧攥着个烤红薯,表皮焦得发脆。她起身时,发带扫过身后的货架,带落了片干樱花瓣,落在男孩的卷轴上。
“货架第三层,白色罐子。”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注意到男孩的裤脚沾着草籽是训练场边缘的狗尾草籽,“要多少?”
“两小撮就够了。”男孩把烤红薯塞进怀里,腾出手来拿盐罐。他的手指很细,却在拿罐子时晃了晃,绷带下的指节泛着青是长时间握卷轴磨的。云舒看着他往掌心倒盐,突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点红泥,是村东河道特有的黏土。
“擦伤口用?”她问这话时,正把刚掉的樱花瓣捡起来,夹进账本里当书签。
男孩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有点发红:“嗯……刚才训练时被木桩蹭破了。”他把盐罐放回货架,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多少钱?”
“不用。”云舒指了指柜台下的医药箱,“里面有碘伏,比盐管用。”她记得美惠婆婆说过,这孩子叫鹿丸,总爱往河边跑,每次都带着本战术书。
鹿丸愣了愣,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突然挠了挠头:“啊……谢了。”他解开绷带时,云舒看见伤口不算深,却沾着泥沙。她递过棉签的瞬间,注意到男孩的卷轴边缘露出张图纸,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像某种陷阱阵法。
“这盐……”鹿丸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含糊,“是风之国的粗盐吧?比普通盐粒大。”
云舒点头时,听见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是“咚咚”的重响,像有人扛着重物。“鹿丸!你果然在这儿!”个胖乎乎的男孩撞进来,黄色背带裤上沾着薯片渣,手里举着个巨大的烤肉串,“找你半天了,要不要吃?”
“丁次,别在店里吃东西。”鹿丸皱着眉,却没真的阻止。云舒看着丁次把烤肉串举到嘴边,油汁顺着签子往下滴,落在地板的木纹里。那串肉烤得焦香,撒的芝麻粒正落在背带裤的“亥”字标志上。
“啊,抱歉。”丁次含糊地说,眼睛却盯上了货架上的鱼干,“老板娘,要两包鳕鱼干,最硬的那种!”他说话时,嘴里的肉汁差点喷出来,被鹿丸用手挡了下。
云舒取鱼干时,听见鹿丸在跟丁次低声说什么。“……刚才的战术演练,你又跑错位置了。”“可是烤肉太香了嘛……”“真是麻烦。”她把鱼干放在柜台上,看见丁次的背带裤口袋里露出半袋薯片,包装上的卡通图案是只抱着丸子的小猪。
“一共七厘。”云舒接过丁次递来的硬币,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常人高些,大概是刚跑完步。她找零时,注意到鹿丸已经用碘伏处理好伤口,正把绷带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动作比刚才利落了些。
“谢了。”鹿丸拽着丁次往外走,男孩还在念叨“鳕鱼干要配味增汤才好吃”。云舒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丁次的黄色背带裤像朵移动的向日葵,鹿丸的灰色短袖则像株贴着地面的草,不显眼,却很稳。
“这俩孩子总形影不离的。”美惠婆婆端着碗腌菜从后厨出来,白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银,“鹿丸那孩子,看着懒,心细着呢,上次还帮我修好了吱呀响的门轴。”,云舒蹲下去擦丁次滴在地上的油汁,棉布蹭过木纹时,闻到股淡淡的烤肉香。她想起刚才鹿丸卷轴上的阵法图,线条画得很密,却透着种说不出的规整,像她摆干货时的样子。
“他们也是忍者?”她问这话时,正把棉布放进水盆,水纹晃得发带的影子在盆底轻轻摇。
“是啊,跟卡卡西大人他们一样,都是木叶的忍者。”美惠婆婆把腌菜罐摆到货架上,“不过还在上学呢,跟你差不多大。”她突然笑了,皱纹挤成朵菊花,“说起来,你比他们还小两岁呢,却比他们沉稳多了。”
云舒没说话,把木凳放回墙角。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拼出菱形的光斑,落在她的藏青发带上。发带尾端的樱纹被晒得发亮,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是串细碎的“叮铃”声,像有人踮着脚走路。云舒抬头,看见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药箱,浅绿色的眸子正盯着货架上的绷带。
“请问……有医用胶带吗?”女孩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樱花瓣。她的粉色长发到了腰,发梢有点乱,显然是匆忙跑过来的。云舒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沾着点药膏,是医院特供的烫伤膏。
“在医药箱第二层。”云舒指了指柜台下,“宽的还是窄的?”
“宽的,谢谢。”女孩蹲下去翻药箱时,发尾扫过膝盖,发绳上的樱花吊坠晃了晃。云舒看着她拿出胶带,突然发现她的手腕上有道浅疤是长期握手术刀磨出来的。
“你是……小樱吧?”美惠婆婆端着茶杯出来,热气模糊了镜片,“前两天还来买过止血粉呢。”
小樱的脸有点红,点了点头:“嗯,纲手大人让我来备点常用药。”她把胶带放进药箱时,云舒看见里面躺着把手术刀,刀刃闪着冷光,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还要别的吗?”云舒问这话时,目光落在小樱的连衣裙袖口,那里绣着朵小小的樱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美惠婆婆绣的发带。
“不用了,谢谢。”小樱付了钱,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扶住门时,药箱里的镊子“当啷”响了声。她红着脸说了句“抱歉”,跑出去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
云舒看着她的背影,粉色连衣裙在巷口的樱树下一闪,就不见了。她低头整理药箱,把胶带按宽度重新排好,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镊子时,想起刚才小樱发绳上的吊坠,和她账本里夹着的樱花瓣很像。
“小樱那孩子,跟她老师一样,看着柔,其实倔得很。”美惠婆婆喝了口茶,“跟着纲手大人学医术,天天泡在医院,比男孩子还拼。”
云舒没接话,走到门口去看。巷口的樱树还在落花瓣,粉白的碎片飘到青石板路上,被风卷着打旋。远处的训练场传来“喝哈”的喊声,大概是鹿丸和丁次在练体术,声音被风揉碎了,听不真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整理干货时蹭到的细盐粒。刚才凯的热血,卡卡西的懒散,鹿丸的细心,丁次的贪吃,小樱的慌张……这些鲜活的样子,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淡淡的涟漪。
但也只是涟漪而已。
云舒转身回柜台,拿起棉布继续擦玻璃罐。罐口的螺纹里还卡着点海带屑,她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动作专注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仪式。藏青发带在脑后轻轻晃,发尾的樱纹蹭过后背,带来点微痒的触感。
她知道,自己和他们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的战场在林间,在荒野,在生死边缘;而她的战场,就在这方寸柜台间,在每包干货的摆放里,在每次找零的精准中。
风从门口吹进来,带起片樱花瓣,落在她刚擦干净的玻璃罐上。云舒看着那片粉白,指尖轻轻把它弹开,继续低头整理货架。阳光透过格窗,在她的藏青发带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星星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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