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通道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与方才回廊死寂的粘稠恶意形成鲜明对比。各色灵光闪烁，修士往来，或交谈，或审视着两侧密室禁制，试图寻找机缘。无人特别注意从支路走出的我们，仿佛那噬人的傀影回廊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这样最好。
我面无表情，径直向前，神识却如细密的网，警惕地扫过周遭。方才回廊内的动静虽被隔绝，但煞气剧烈波动难免留下一丝痕迹，需防有心人察觉。体内力量已大致平复，只是经脉深处仍残留着过度吞噬后的细微灼痛，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杀欲，需要时间彻底炼化。
王虎儿跟在我身后，脚步声比平时沉重许多，不再是那种带着点雀跃的咚咚声，而是拖沓又迟疑。他的气息也乱，并非受伤后的虚浮，而是心绪不宁的紊乱。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背上，带着那种欲言又止的纠结，烫得让人心烦。
“师弟……”他终于忍不住，快走两步，与我并行，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刚才……谢谢你。”
我侧目，冷冷瞥他一眼。他立刻抿紧了嘴，眼神游移了一下，又强迫自己看回来，努力表达着诚恳：“要不是你，我可能就陷在那幻影里了……还有最后那个怪物……”
“谢我什么？”我打断他，声音里淬着冰碴，“谢我没让你被幻影撕碎，还是谢我吞了那东西，让你免于一死？”
他被我话里的冷意噎住，脸白了白，讷讷道：“都……都谢……”
“省省。”我转回头，目视前方，语气漠然，“护住你，不过是嫌你死在那里麻烦。你若真谢，就管好自己，少添乱。”
这话说得极重，近乎刻薄。我知道。
果然，他不再吭声了。身旁的气息瞬间低落下去，带着一种受伤的沉寂。连那点紊乱的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仿佛怕再惹恼我。
烦。莫名的烦躁。比应对那些幻影和魔影更甚。
脚下的金属地面光滑冰冷，映出模糊扭曲的人影。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中间。
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处稍宽敞的枢纽，几名修士正围着一面布满孔洞的墙壁研究着什么。我们经过时，其中一人似有所觉，朝我们投来一瞥，目光在我身上顿了顿，带着些许探究。
我眼神微沉，周身气息下意识地收敛得更深，将那丝外溢的煞气彻底敛入体内。
那人很快收回了目光，并未多事。
经过那面墙壁时，我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孔洞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隐隐有能量流动的痕迹。千机阁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
正要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身旁一直沉默的王虎儿却忽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那面墙壁，憨厚的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专注，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
“怎么了？”我不耐地止步，回头看他。又发现了什么蠢东西？
他抬起手，指了指墙壁左下角一处不起眼的、仿佛破损的凹陷：“那个……好像……跟我家地里刨出来的一块碎铁片上的纹路……有点像……”
农家地里刨出来的碎铁片？和千机阁的机关纹路像？
荒谬。
我几乎要嗤笑出声。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处凹陷极其微弱地闪过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晕，稍纵即逝。若非我一直以神识笼罩四周，绝难发现。
围在墙边的几名修士毫无所觉，仍在争论着如何触发机关。
王虎儿自己也眨了眨眼，似乎不确定刚才看到了什么，一脸茫然。
我心头微动。这傻子的土行灵根，对大地土石相关的物事，似乎有着一种超乎常理的、近乎本能的感应？
“走了。”我收回目光，不再多看那墙壁一眼，语气依旧冷淡，“无关紧要的东西，少看少碰。”
“哦……”他挠挠头，连忙跟上，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傻气。
又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那群修士，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廊道拐角。
我忽然停下脚步。
他从后面差点撞上我，慌忙稳住身形：“师弟？”
我没回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之前装普通丹药的空白小玉瓶，指尖逼出一缕极其细微精纯的煞气，注入瓶底，迅速凝结成薄薄一层暗色膏体，散发出极淡的清凉气息。随即，又将两株之前任务所得、最普通的止血草用灵力碾碎，混合进去，掩盖掉那过于独特的煞气味道。
做完这一切，我将小瓶随手往后一抛。
“拿着。”
王虎儿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小瓶子，愣住：“这是……”
“涂在你的伤口上。”我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省得一路滴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他拔开瓶塞的轻微声响，然后是短暂的沉默。那药膏里混入了我一丝本源煞气，虽极微少，但镇压他手臂上那点被煞气环境侵蚀的皮肉伤，促进愈合，绰绰有余。
过了一会儿，他那原本有些沉闷迟疑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跟了上来。
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谢谢师弟。”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重新活泛起来的暖意。
我冷哼一声，未有回应。
只是识海中那片刻不宁的低啸，在他那声小心翼翼的感谢里，终于彻底沉寂了下去。
廊道前方，千机阁的核心区域，灵光愈盛。
真正的争夺，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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