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
“贵主,慢些跑!”
“贵主!”
一群人声忽远忽近,领头的丫鬟面孔模糊不清。
最后纸鸢极细的丝线被树枝割断,掉在一处。
还没等她跑到,纸鸢被另一个人捡起。
他的面孔在立夏毒辣的阳光中沐浴,她只能看到拿纸鸢的手生得极其漂亮,修长骨感。
说了什么?她忘了。闪过不少画面,有两人一起放纸鸢,有两人急忙躲雨。
一块羊脂白玉龙凤佩放到她手里,冰冰凉凉的,有些重。
面前的少年又在启唇说话,可她一字也听不清。
到底在说什么?
她不由靠近,对方因她的举动变得慌张,她甚至看到他泛红的耳垂。
那再靠近点,是不是就可以看清他长什么样了?
“烁灵…烁灵…”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烁灵。”
意识猛地聚拢。
她睁开眼睛。
原来刚刚都是藕花深处的梦。
楚烁灵正躺在一条小船上,两侧是茂密的荷花池。
小船在池中轻晃。
她懒懒地拿开挡阳光的扇子,一手撑起身体,看向来人。
对方身影如竹,身着银丝云纹长袍,站在船头,船夫正在一下一下划向她。
越来越近了,楚烁灵看清他的眉眼。
清风远韵,仪范清冷,如画中仙。
他垂眸看向悠哉躺船上的她,如玉石般的声音响起:“烁灵,长公主正在找你。”
他伸手。
楚烁灵握住他的手跳到了另一艘船上,一袭红衣飘然。
裴弦序的手还是那样冰冰的,这可是大夏天,楚烁灵一直怀疑他真是仙人。
楚烁灵笑道:“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去处在哪。”
她收手,手指在裴弦序看不到的地方摩挲,感受他的温度。
裴弦序无奈:“莫要再不同人讲一声就失踪,长公主很着急,若是闹大,我无法再保密。”
楚烁灵闻言冷哼:“她才不关心我。”
她看着裴弦序:“弦序,我刚刚想了首诗,你来帮我挑挑词牌名,青玉案、苏幕遮、采桑子?”
裴弦序温润的面庞变得略微严肃:“烁灵,我说过很多次,我比你大,是长辈,不要唤我的名,还是你忘了,我的字是行舟。”
随即他面色又平缓下来:“…当然,私下可以,其他人多的地方,尤其是你母亲面前,不能这样。”
楚烁灵莞尔一笑,裴弦序脾气好,她一直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我记住了!我昨天及?了,也有字了。”
楚烁灵一袭红衣坐在船边。
层层叠叠的荷花在她在身后随着船移动。
楚烁灵,长公主独女,当今圣上也极念手足之情,加上圣上子嗣不多,她从生下来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生,年纪轻轻就被封为从一品县主。
不过刚及?,轮廓已是标准的鹅蛋脸,生得眉眼大气,鼻梁挺拔又不失秀美,眼睛如黑宝石般极其明亮,一颦一笑间,既有少女的稚气,又流转出往后长大倾国倾城的明艳。
“昨天刚定的,弦序,你是除了我府上第一个知道的。”
她面上强忍住羞涩,可眸中的闪亮依然透露出少女心事,楚烁灵看着裴弦序,满天荷花中,她启唇:
“我字为稚雀。”
裴弦序听后浅笑。他笑起来极好看,眉眼柔和,天上谪仙有了地上人的实感。
“稚雀…”他唤着少女的字,楚烁灵觉得他叫出来格外好听。
“小稚雀也有一天会成为雄鹰罢,在长公主心中,你一直是小孩子。”他怜爱地俯身摸了摸楚烁灵的头,这动作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楚烁灵眼睛微微黯淡:“这雀,不过是母亲觉得我吵闹,取麻雀之意罢了,这稚,也是她觉得我幼稚,难堪大用……”
船靠近岸边,这是京城的一处繁华街道,吵闹也映入耳中,不再有藕花深处的安静,像两个世界。
裴弦序垂眸看着楚烁灵不甚开心的眉眼:“长公主虽然对你严厉,但只是爱之深,稚雀的本意,也绝不是你认为的这般。”
前方人群让开一条过道。
极其华贵的马车来到他们身旁。
楚烁灵被迎接上马车,脚已经踏上一层台阶,却意识到裴弦序不一起离开。
她回头,看着船旁修长的人。
裴弦序见她看来,缓缓摇了头,转而回答她另一个问题:“词牌名,就取青玉案罢。”
“…好。”楚烁灵应下,她想到什么,但又无法确定,思绪间,马车已经开始行驶。
她掀起帘子,船旁还站着裴弦序,见她的视线,朝她招手。
最后裴弦序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
裴弦序看着楚烁灵缓缓离开,楚烁灵不会发现,在裴弦序惯如往常的温润下,心情是如何的低落。
正欲离开,听到“右相”两字,下意识回头。
却见一群官员从酒肆出来,互相勾肩搭背。
裴弦序认得他们,不是左相的人,是中立。
“哈哈哈哈!这裴弦序,自诩清流,不顾天子怒意还上请奏,这下直接降职,我看他离……”这人尖锐的声音猛然收住。
一群人直接跟裴弦序相撞。
马上恭敬地纷纷行礼:“尚书令。”
刚刚最高调的人不免抬头观察神色。
裴弦序面无悲喜,也无怒意,缓缓点头致意,修长挺拔的身姿直立,缓缓踱步离开,衣摆飘动。
这群人均是后怕,面色尴尬互相对视。
裴弦序,五大望族出生,家族世代为官,今年不过23岁就任右相四年,和左相分庭抗礼,在前不久的国库事件中触怒圣颜,贬职为尚书令,左相一党巴不得再来助力让他翻不了身,朝野上下都是观望态度。
从为官开始就正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的“右相”,除了左相一党,这些年其他树敌也不少,好不容易他自己犯了一个错,所有人都巴不得来踩一脚。
楚烁灵一进房间,门外就传来丫鬟们的问好“长公主吉祥。”
她望向天花板,捂住耳朵。
门推开,眉眼和楚烁灵七分相似的美人进屋,面色威仪,挥退所有人。
“把手给我放下。”
楚烁灵放下手,面色怏怏。
“一提到你的婚姻大事,就跟我吵架闹失踪,甚至是裴弦序把你找回来,还好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果然,她的母亲开始了。
“你是我的女儿,是县主!你可知这份册封的荣耀多少人渴求不来?你可知这份荣耀有多大!”
楚烁灵垂眸,一言不发。
她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也知道母亲说的含义。
但她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家世,封号,这些不过是她嫁人时的“聘礼”,她就像一件物品。
她抬头,止住母亲的话:“我结婚,只嫁裴弦序。”
楚璇面色一冷。
她高扬着脖子:“您说名声,反正我跟他从小长大,青梅竹马,嫁了他我的名声才好,若是别人,知道我跟裴弦序的要好都会顾虑吧!”
“啪!”
楚烁灵侧过脸,发饰晃动,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总是亮亮的眼睛失去了一些色彩。
“你竟然说出这种话。这种自贬身价的话!你叫楚烁灵,你姓楚!”楚璇虽打一巴掌,此时手却一直发抖。
皇室的威严,连她,她的女儿,都是皇姓。
这是从小到大,楚烁灵挨的第一巴掌。
“谁都可以,裴弦序不行。我一定会给你安排一门合适的婚事,你的态度,从来不重要。”
楚璇看着她,楚烁灵定定地跟自己母亲对视,眸中有火在燃烧。
无处可发泄的愤怒。
楚璇出了门,对侍从道:“没有我的命令,县主不许出门,不能见任何男子,尤其裴弦序!”
“是!”
天色暗了下来。
林听端着餐食进来,看着自家姑娘正坐在床上,靠着床柱,目光虚无。
她连忙放下餐食,跑到她面前:“贵主,贵主……您没事吧,您看看我,别吓奴婢。”
她的目光缓缓聚焦,看着林听,她最亲近的贴身婢女,面色却没有一点情绪。
“您真是为了裴尚书而跟长公主吵架的吗?”
听到这个称呼,她有了反应,微微皱眉:“裴…尚书?”
林听反应过来,看向四处,握着自家姑娘的手,小声道:“原来您不知道……京城传的风风火火,裴大人一周前就被贬为尚书令了。”
楚烁灵明白楚璇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了。
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母亲也是,裴弦序也是,足足一周,连林听都知道。
是觉得告诉她也没用吗?
她苦笑,眸中凄冷:“我不是为了裴弦序而吵……如果可以,我不想嫁人。可我若是必须嫁人,我希望能嫁我喜欢的…对我好的…”
她起身,看着屋内闪烁的烛火。
“我被册封为县主,可这也只是一个虚名,我什么权利都没有,只能被摆布。像这烛火,是灭还是燃,都在别人一念之间。”
林听连忙跪下:“贵主莫要这么说!您可是长公主的女儿,即使结婚,也无人敢不尊重您!”
她看着端正跪在地上的林听,沉默良久。
最后只能发出像风般细弱的声音:“你不懂我……”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东西,含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能帮我将信给裴弦序吗?”
林听起身,抿唇,显得十分为难:“贵主,奴婢,被长公主交代过……”
她说着又想跪下,楚烁灵拉住她制止:“……罢了。”
她又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吃林听的带来的晚饭,让她出了门,自己又缓缓坐在床边。
从小长大的婢女,也无法理解她,帮助她。
难道她只能被裹挟吗?
此后过了半个月,京城暗涌,朝堂变化莫测,这些楚烁灵都被隔绝在外。
那是一个清晨,楚烁灵这期间反复题词青玉案,写出来总是觉得不到位,过于痛苦时写的词,只让人牙酸悲沉。
楚璇推门而入,这半个月她们都没有见面,楚璇看着地上各种废纸,楚烁灵等着她的骂,但楚璇只是弯腰捡起观看。
“我让你读《资治通鉴》、《左传》,你却说半部论语可治天下,最后写出这些酸诗。你说你没有可以选择的东西,可想诗词若有天赋还能得才女之名,现在京城一打听,大家只闻县主性格泼辣不服管教,无人敢娶。”
“没人娶正合我意,半部论语怎么不能治天下?”她看着自己的母亲,照样斗嘴。
这时,她还是刚刚及?的县主。
她并不泼辣,但确实不服管教,因为她心中有自己的道。
这天,她以为还是普通的一天,母亲不满,又过来跟她吵架,仅此而已。
楚璇看着面前自己的女儿,目光还是那样有神,坚定着某种东西,关在府中也没有让她的锐气减少。
她必须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楚璇转头对身侧婢女道:“请杨公公过来宣读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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