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高中的槐树又开了花，白色的花瓣飘落在讲台上，吴思月停下板书，望着窗外——这是她回到家乡教书的第三个春天。下课铃响后，她收拾教案走出教室，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思月？真的是你！”
思月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外套的女人站在走廊尽头，怀里抱着个周岁左右的孩子，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轮廓。“晓燕？”思月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晓燕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藏不住：“我跟我男人回来看他爹娘，听说你在这儿当老师，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上了。”两人找了间空教室坐下，晓燕把孩子放在腿上，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些年的日子——她在南方打工时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对方是邻省的农民工，两人没办婚礼，只是领了证，婚后她就辞了工作，在家带孩子。
“他那人倒是老实，就是太听他娘的话。”晓燕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我生的是女儿，他娘总给我脸色看，说我没能传宗接代。前阵子我想出去找工作，他娘说‘女人家就该在家带孩子’，他也帮着他娘劝我……”
思月看着晓燕眼底的委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小时候晓燕说想当老师，想起晓燕塞给她的纸星星，再看看眼前这个被家庭琐事困住的女人，忽然说不出话来。临走时，晓燕抱着孩子，小声说：“思月，还是你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天之后，思月总忍不住想起晓燕的样子。她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办公室里的李老师，丈夫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天既要备课上课，又要接送孩子上下学，常常忙到深夜；住在隔壁的张姐，结婚后就没再工作，丈夫做生意赔了钱，每天在家唉声叹气，两人总为钱吵架；就连思梅，虽然开着服装店，却也总跟她抱怨，说丈夫希望她多顾着家里，少在店里忙活。
这些细碎的日子，像一层薄雾，笼罩在思月心头。她开始惶恐——难道女人最终都要被困在家庭里，围着丈夫孩子打转？难道她当初坚持回来看书，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生活？有天晚上，她翻出高中时陈屿送她的笔记本，看着封面上的向日葵，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去过大城市真正闯一闯。
暑假刚开始，思月就跟学校递交了辞职申请。娘知道后，急得直掉眼泪：“月儿，你在县里当老师多好啊，稳定又体面，去北京干啥？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多辛苦。”思月抱着娘，轻声说：“娘，我想出去看看，要是不行，我再回来。”
收拾行李那天，思月去了村口的老槐树下。槐花已经谢了，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她想起小时候和晓燕在这里看蚂蚁，想起和陈屿在这里告别，心里忽然很平静——她知道，这次离开不是逃避，而是去寻找另一种可能。
去北京的火车上，思月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拿出手机给晓燕发了条消息：“晓燕，我去北京了，你要是想出来看看，随时找我。”没过多久，晓燕回复：“好，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努力的。”
火车抵达北京时，正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高楼大厦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思月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读大学，想起自己的梦想，深吸一口气，朝着地铁站走去。
她在海淀区租了个小单间，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她就开始投简历，面试了一家教育机构的语文老师岗位。面试时，面试官问她为什么放弃家乡稳定的工作来北京，思月说：“我想看看更大的世界，也想把更好的教育理念带给更多孩子。”
入职后的日子很忙，每天要备课、上课、跟家长沟通，有时候还要加班到很晚。但思月却觉得很充实——她不用再担心别人的眼光，不用再焦虑未来的生活，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成长。周末的时候，她会去逛北京的胡同，去看**的升旗仪式，去北师大的银杏道上走一走，感受这座城市的活力。
有天晚上，她收到晓燕的消息，说她跟丈夫商量好了，等孩子再大一点，就去南方找工作。思月看着消息，笑着回复：“我等你的好消息。”她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忽然明白——人生从来没有固定的答案，无论是留在家乡还是去往远方，只要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值得好好走下去。
槐花落了还会再开，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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