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抓住的感觉,像心脏被捏住,祁狸低头看向他手,他虎口旁最近的青筋上有颗小痣。
拦住她后,赵译西很快松开手。
祁狸回神,看到被递到她眼前的包包,惊喜道:“你帮我拿回来了?”
“不然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他说。
第三个人,也就是赵昭南,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试图找点存在感,说:“哥,找你是真有正事,我们发现刚才那个婚纱店有次品,你对这方面熟,帮忙看看。”
“刚才不说,偏要让我见识你们这堆没有营养的话。”赵译西看了眼腕表,“现在没时间,走了。”
祁狸赶紧挡在他身前,问:“我们采访哪没有营养了,明明很争分夺秒惊心动魄,你还差点被扣那了呢。”
赵译西定定看了她一会,又移开眼,他喉结滑动了一下,说:“你采访那位方女士的时候,脑子不是转的很快吗。”
“什么意思?”她问。
赵昭南嗤笑,“说你蠢呢。”
祁狸像是才看见还有这么个人,嫌弃道:“你怎么还在这,人家要说悄悄话。”
“人家是谁家?”赵昭南目瞪口呆,叉起腰道:“你搞清楚,我跟我哥才是都姓赵的一家人,你?”
祁狸丝毫不气,伸手挽起身旁人的胳膊,手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枚全球只有一枚的珍贵戒指处处都是独特的,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指甲的淡红是玫瑰的花瓣,白皙纤细的手指是玫瑰的根茎,她弯起唇,露出一个很浅的梨涡,“那又怎么了,虽然我不姓赵,但我以后的孩子姓赵啊。”
赵昭南:“……”
她哑口无言,视线在这俩人的脸上反复移动,变了好几个表情,最终败下阵快步走了。
“你把她气走,要说什么。”赵译西垂眸。
户外的阳光下,他的眼睛似乎也没那么暗,祁狸看他得抬着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只装得下他,她狡辩,“我可没有。”
赵译西扯了下唇角,“你不是丁克吗。”
“……”祁狸张了张嘴,挽他的手也不自觉放下,她低着眸呐呐解释,“那是演戏啊,我们抽签决定的组合,昭南要跟我换,我本来都同意了,她非要拿你威胁我,还捂我嘴说我胖,我一生气就这样了。”
赵译西眨了下眼,他把手伸进口袋,站姿慵懒,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你跟谁交往,跟谁说话,跟谁见面,都是你的自由。”
祁狸被他这番话说懵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我是头一次结婚。”
“嗯,我也是。”赵译西煞有其事。
“所以我有点不懂,协议结婚的夫妻,相处模式都这样?”祁狸有些震惊,这跟她住院期间看的无数电视剧里上演的不太一样,问:“你给我的自由是不是太多了点?”
赵译西淡漠道:“自由是你自己的,不是我赋予的。”
自由是自己给自己的,不依附任何人,也不靠任何人赋予,祁狸感觉心口被戳了一下。
她以前,是自由的吗。
应该不是吧,不然怎么想起就心口酸疼,脑中闪过几个完全陌生的画面,她急喘了口气,手也不自觉颤栗。
她的反应很微小,但赵译西看出来了,他稍低下头,“怎么?”
那些画面是她以前,那时候的她,头发没有现在这么长,五官也没有现在这样明艳,虽然稚嫩,但混血感却比现在更强,淡色瞳孔,鼻梁高挺,睫毛浓密,脸嫩得一掐就红,像个芭比娃娃,谁看了都心生欢喜。
她站在客厅里,那个客厅富丽堂皇,有名画有鱼缸有黄金摆件,祁民劼坐在沙发一角勒令她去打扮,脸上还赔笑着在打电话,即使对方根本看不到。
听他话术像是要结束对话,祁狸等得不耐,“我明天要去比赛,宴会你自己去吧。”
祁民劼冲她嘘声,“诶呀一定一定,晚上见。”
挂掉电话后,祁民劼还是没改变他的计划,命令道:“你必须去,建材集团的张总很喜欢你,专门找我说让我把你带上,还要认你做干女儿呢。”
祁狸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带着气坐下,“我晚上要飞波兹南准备明天的比赛,票都买好了。”
祁民劼完全不知道,“什么比赛,重要吗。”
“□□亚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
祁民劼没听懂,“什么司机?”
祁狸说:“总之很重要,比你那个只知道喝酒的宴会重要多了。”
祁民劼摆摆手,满脸不在乎,“你一天天的练那小提琴有什么用,你小时候我送你去上兴趣班是为了让你有一技之长,不是让你多厉害拿多少奖,那有什么用,除了把履历写长点,还有什么用,你也去过公司,见过面试,你知道那些履历放在我们眼里是什么,就是废纸,随便一个有门路的人都能把他们代替掉。”
祁狸懒得听他废话,站起身就要走,“反正我不去。”
“你给我站住。”祁民劼同样站起身,指着她说:“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道门,我就把你卡停了,我看你还怎么去那什么……什么什么司机。”
祁狸充耳不闻。
“你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祁民劼一把把手旁的黄金摆件扔到她脚下。
祁狸止步,转头问:“你还要说什么。”
“好!你想做艺术家是吧!”祁民劼吼道:“你以为艺术家都是什么做的,用钱堆出来的!没有我供你的钱你能上得起一周五万的课?你清醒点祁狸,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祁狸也大声问他,“我什么都不是你还非要我去那什么宴会干什么!”
“那是他建材集团张总看重你,喜欢你喜欢得不行要认女儿,建材集团你知道吧,就是这电视上现在放的,能投资电视台的企业。”祁民劼指着在播放新闻的电视,左上角庆淅市的市标大而夺目,“我们家要是能够上他的人脉还愁以后没好发展?”
“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公司为了钱。”
祁民劼摊手,“我就是为了公司为了钱,没有公司没有钱你能平安长这么大?”
祁狸那时候才十四岁,虽说总算跟家里人吵架,但也是实打实被妈妈宠着,她委屈地眼眶通红,下意识就说:“怎么不行,没有你,我妈妈也能把我带大,我本来就是我妈妈带大的。”
“你妈妈不也是为了我的钱才嫁给我。”祁民劼说完,又抓住她软肋,说:“你不听我的话也要为你妈妈想吧,她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开销都靠我给,买件衣服都要刷我的卡,你说我要是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你们母女俩还能不能好好过,哦,现在你妈妈还在国外度假呢,她到时候怕是回都回不来。”
“什么度假,那是她在等我去比赛。”祁狸顷刻间就掉下几滴眼泪。
祁民劼闭眼,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被你妈惯的,什么都依着你,养成现在这个样子,连你老爸的话都不听。”
祁狸不吭声。
“你就今晚跟我去一趟,那比赛不比就算了,没有这个斯基还有别的斯基,这样,我现在给你打二十万。”祁民劼威胁完,又开始做起好爸爸了,指着被她放在沙发上的琴盒说:“看你这琴都旧了,你自己再去挑个好琴,不够再跟我说。”
祁狸还是站在原地。
祁民劼走近去拍了拍她头,慈爱道:“对嘛,乖女,去把眼泪擦干净,再换条漂亮点的裙子,老爸带你去见世面。”
祁狸随便抹了眼泪,不看他一眼的转身上楼。
十四岁的年纪,除了听爸爸妈妈的话,还能想出什么好计划,祁狸骨子里就不服输,她大可以直接走,但她不能抛下妈妈,所以只能暂时听祁民劼的话,参加完宴会再争分夺秒地赶往赛场。
可变故总是突发,所谓的认女儿,不过是张总想出的诡计,祁狸拿酒瓶敲晕他头时,他嘴里的咒骂和肮脏的气味一同消失。
他头上流出的血沾了她满手,漫出的还有她解救自己的寥寥庆幸,她惊慌失措,下意识想的,竟然还是找爸爸。
可她爸爸不知所踪,祁狸跑到马路上拦下出租车时还在想,祁民劼知不知道,该是不知道的吧,他虽然总是逼她做不愿意的事,可他毕竟是她爸爸,也会对她和颜悦色,关爱有加,哪有爸爸不爱女儿的呢。
又或者,该是知道的,她爸爸那么聪明,又那么会奉承说话,哪里会看不出同样为男人的贪婪的眼神呢,可他还是让她去了。
这个问题,想必到她失忆前,都一直会出现在祁狸深夜的梦里,蟒蛇般紧紧缠绕着她,一丝一毫地吞食他们那稀微的父女情,让她几年间跟家里几乎决裂。
至于为什么只是梦里,因为那天在她赶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再次醒来时,看到的依然是祁民劼的脸。
她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手上紧紧缠着纱布,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几乎是在意识到这的第一秒,祁狸的眼泪就掉下来了,顺着眼角流到她耳朵里,发出嗡鸣。
她甚至听不到祁民劼的声音。
最后金曼在波兹南等不到祁狸,赶回来后才知道这次的意外导致她再也拉不了小提琴,祁狸没有太多激烈的反应,只是日复一日的做着复健,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少。
往后的一年里,金曼遍寻名医,带她去做了无数次检查,得到的永远都是医生无奈的摇头,可金曼不想放弃,扩大范围数次飞到国外去找。
祁民劼同样,他越来越少回家,电话里也不再只是跟人洽谈生意,多出些医生,主任,院长,捐款,治好,等等字样。
这场变故,似乎让祁民劼和金曼的关系和缓许多,也让祁民劼开始懂得尊重妻子,终于有了正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祁狸心想,这样也好,即使她再也拉不了琴,可她拉琴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妈妈开心吗,既然她过得好,她拉不拉得了琴,实不实现艺术家的梦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能用她爸爸对她的愧疚去弥补妈妈,也好,也好。
祁狸放弃了,可她说服不了她妈妈。
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总会去她妈妈的房间睡,这里有她妈妈的味道。
她侧躺在床上,闭眼深埋在枕头里,轻轻嗅着那淡淡的薰衣草香,好像这样她妈妈就还在她身边。
有一次金曼回来撞见,在门口强忍着眼泪,为什么她的女儿,现在连撒娇和想念都变得小心翼翼。
从那之后,金曼终于也放弃了。
味道,总是最有记忆的,所以她会在换完被罩后下意识做出深嗅的动作,所以她第一次遇见赵译西时会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
祁狸终于抓住昨晚那一闪而过的记忆,也又一次闻到薄荷柠檬。
她这次想抓住那股味道。
今天下午五点的太阳,与昨天他们的姓名被印上钢印那时的太阳如出一辙,和煦温暖。
赵译西的手被她紧紧牵住,他看到她空洞的眼睛,没松开她的手。
祁狸还记得他那句问候,抬头看着他,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我头上的伤好像要自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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