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才下过一场大雨,大地已经迫不及待给自己穿上了花衣裳。点地梅、紫堇花、婆婆纳等小野花散落一地,柳树在春风里送出枝丫,山坡上的杏花,李花,桃花也争奇斗艳,连成一片。一阵风吹过来,花瓣打着旋儿缓缓下落,又被吹起来远去了,留下一阵阵香风。
乡下的风景是真美呀,不像城里能活动的就那么大点地儿,倘若不用干农活乡下倒是个好去处,不对,还要有粮食有肉吃才行,还得有个卫生间,要是手里再有点儿钱能花花就更好了。
坡上此时正躺着一个女人,身下垫着衣服,十几岁的模样,梳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灰不溜秋的褂子,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草,时不时听她长叹一声。不远处杏花花瓣随着春风洋洋洒洒吹过来,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她也不在意。这个女人是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刚下到平安乡来的女知青于天凝。
在这风已经不再凌冽的农历三月,暖洋洋的太阳烘着的午后,在这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最适合睡觉了。想着这样好的天气里,还有春耕这样繁重的任务等着人去做,于天凝就哀叹辜负春光!辜负人生!
于天凝到乡下来已经快三个月了,距离她结婚也已经一个多月了。不错,于天凝刚到乡下没多久就结婚了。她父亲于至钢本来是前途大好的高级军官,因为这个特殊时期下放到西北去了,母亲一直是家庭妇女,一辈子没离开过父亲,又不愿意跟父亲划清界限,也跟着去了。
夫妻俩就于天凝这一个宝贝女儿,临走前找了关系,把女儿送到于至钢以前的战友所在的平安乡,为了免她受牵连,于至钢就让于天凝在平安乡跟他战友的二儿子,他仅见过两面的徐永恒结婚了。
徐永恒这个人于至钢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徐永恒还是10岁小孩的时候,一次就是前两年,徐永恒已经是个18岁的大小伙子了。精神面貌看着真不错,不然他也不会在考虑让于天凝结婚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他。当然要是正常情况下他是觉得谁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的,谁想要当他的女婿,他真是要考察个方方面面的。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罢了。
经历了被关的那一段时期,他觉得如今一家人全乎着已是万幸了,再也不敢奢望其他。况且他看着徐永恒真是不错,接人待物方面不卑不亢的,确实拿得出手,除了家里不那么富裕,不过这如今已经成为优点了。
这门亲事于天凝母亲是不同意的,她母亲一直想让她嫁给她们家邻居的儿子陆孝璋,母亲表现得太明显了,她有时候觉得母亲对陆孝璋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要亲。父亲出事之前她也认为以后会嫁给陆孝璋,两家做邻居二十几年了,这是两家人的默契。只是她父亲下放了,陆父虽然还待在原位上没动,却也是泥菩萨过河。且陆家还有远着点她们家的意思,这门婚事算是不成了。
于天凝倒是能理解这人之常情,只是有点郁闷。她和陆孝璋虽说是没有说开过,但他们俩青梅竹马地长大,两个人之间一直是于天凝主导的,向来是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绝没有二话的。她还不明白他的心吗?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她是天生就通了男女之情这一窍的。难道她看错他了?
倒不是说她有多伤心,她对陆孝璋还没到那种程度呢!只是觉得凭她的才貌和他们多年的交情竟也抵不过一个明哲保身,有些气不过罢了。该是让她抛弃了他才对,而不是让他先远了她。
虽然她父亲主张了,她母亲却是不同意她在乡下结婚,还是父亲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二天母亲才发话说不管了,只让她好好保重,竟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了。她早就说让母亲出去找点事做,别整天在家里盯着这个不许,那个不允的,把心胸越发狭窄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母亲到了西北还不知道怎么吃苦呢?她能受得了吗?不过好在有父亲,父亲应该能护着母亲的吧。
来到平安乡,除了结婚后给父母去了一封信再也没联系过了。因为父亲在回信中尤其叮嘱她不要再去信,让她安心待在徐家,说是等他们有了转机,再来联系于天凝。信里还简单说了下他们的情况,反正是报喜不报忧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于天凝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结婚的,毕竟印象中她只见过徐永恒一次,听她父亲说在她8岁的时候他们也见过面,可是她完全不记得了,脑子里根本就找不到一丁点儿8岁时有这个人的痕迹。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可是于天凝来这里一周她就受不了了,干不完的活呀。刮那么大的风,结那么厚的冰,起早贪黑地去地里收白菜,她手都要生冻疮了。可是不干活就没饭吃,人人都苦,谁家里还能养得起一个吃白饭的人呢?再说那吃白饭的人跟家里还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一个旧时战友的女儿罢了。再加上临走前于至钢反复叮嘱她,说他已经跟老战友说好了,就让两个孩子结婚吧。
在一个晚霞灿烂的黄昏里于天凝松口了,说要和徐永恒结婚。听到她说这话,徐家里最高兴的要数徐父了,其他人好像不太开心,他们觉得大城市里来的娇小姐不靠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想到这里于天凝撇撇嘴:“谁稀罕跟你们是一路人了?”
不过徐永恒是什么态度她不知道,他那时候还在外面干活呢,他回来后是他家里人告诉他她要跟他结婚了。不知道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表情呢?他应该是愿意的吧?结婚当天他还想摸自己呢,不过被她一把推开了。
他那样子不就是不安好心?还好被她推开后他也就歇了心思,以后再也没有亲近过她。哼,她要不是看他长得有几分姿色,还看着是个老实人,她就是饿死累死也不会同意结婚。不过他有点色眯眯的,她还要再观察观察。
于天凝想着扔了嘴里的草又换了一根新的,这还是村里的小孩告诉她的,说这叫甜酒。哎,乡下的小孩真是没见过好东西,不过是嫩草的汁液有点甜味罢了,算什么甜酒呢?可是于天凝来这里寡了快两个月了,便也采这“甜酒”来甜甜嘴了。
要说跟徐永恒结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用在徐家放不开手脚觉得自己是外人了,而且自己有了单独的房间了,虽然是和徐永恒一个房间,但是在她的明令禁止下,徐永恒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从不会妨碍到她,而且他早出晚归的,所以可以忽略不记,感觉上就是自己独占一个房间。
没结婚之前那半个多月借住在徐家,她是和徐永恒的三妹徐甜甜住在一个屋的。要说这徐甜甜真不该叫徐甜甜,应该叫徐辣辣或者徐酸酸才对。刚开始住进徐家,徐甜甜还算是有礼貌的,可是住了几天之后她就开始嫌弃于天凝抢占了她的房间,嘴里就开始唠叨了,觉得自己吃亏了,于天凝应该补偿她。那眼睛就天天盯着于天凝带过来的箱子了,要不是箱子有锁,估计里面有什么东西她能比于天凝还清楚呢!而且她还明里暗里地跟于天凝说过好几次:“在屋里还上锁,是防着谁呢?”
可是于天凝偏不如她的愿,除了一开始来给徐家人的见面礼,箱子里的东西于天凝再也没有送给过徐甜甜什么,也再没打开来给她看过。谁让徐甜甜那么没分寸,她都看到徐甜甜偷偷穿她放在床上的衣服了。这一下两个人赌气上了,徐甜甜那是眼睛紧盯着于天凝,只怕抓不住她什么错误呢。
为了不再跟徐甜甜挤在一个屋里,她也要结婚!!
又躺了一会儿,一群小萝卜头打闹着往她这边来了。这是她近期的干活搭子。自从她结婚后就不下地了,徐家给她安排的是一些打猪草类的轻松工作。她自然也就跟村里专门做这项工作其他的小孩熟悉了。
一个**岁模样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就跑到于天凝面前,张开小脏手跟她炫耀手里的一把草:“看,茅针,我抽了这么多!我就说多吧,谁让你不去的。”
这是村东边王家的小孙子,小名叫做虎子。村里边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她按照徐永恒的辈分还得管小虎子叫一声叔呢,不过她统一让这群小屁孩叫她天凝姐,叫别的她可是不理的。
“这怎么吃?给我尝尝。”于天凝说着就伸手上去拿。
虎子一把收回了手,急道:“不行,谁让你自己不去抽的,现在馋了吧。”他两手合在一起数:“就只能给你10根,我自己还要吃的。”
于天凝不乐意了,逗他道:“王小虎,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今天还给你饼干吃了呢!”
其他小孩一听饼干,就蜂拥上来,举着手里的草要送给于天凝,七嘴八舌说着:“天凝姐,吃我的吧,我给你吃。”连虎子那双小黑手也在其中举着呢!
于天凝笑道:“我就吃虎子的10根吧,还是老规矩,你们把猪草一人给我匀一点儿,明天我就带饼干过来怎么样?”
一群小孩欢呼着把猪草分了给她,于天凝的篓子立刻由小一半装满了。大家都心满意足,相携着吃着茅针回去了。
交完猪草后于天凝往徐家去了,进了徐家大门,正对着的是朝南的三间正屋。中间一间是堂屋,接人待客用的,东边那间是徐父徐母的卧室,西边那间是放杂物的。正屋东西两侧也起了房子,东边是厨房,徐家没有分家就只有这一间厨房。
西边两间是许永恒和于天凝住的,这都是土坯的房子。于天凝和徐永恒分到的这两间土坯房子优点在于相对独立,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大门两侧是门朝北开的房屋,同大门连在一起都是青砖起的,东边的两间正是徐永恒大哥大嫂的房间,西边的一间是徐甜甜住的,就这样一圈房子围成一个院落。四周随意散落着杨树、槐树,椿树,门口的池塘边长满了柳树。
徐家上面还有爷爷奶奶,不过在村东边跟着徐永恒的大伯住,徐家大伯是村里的队长,听说这是因为大伯识字,可能也有部分他弟弟就是徐永恒父亲那时候在部队当兵的缘故。
于天凝刚进门背篓还没放下来呢,就遭受了徐甜甜的一个大眼白。徐甜甜也像于天凝一样梳了两个麻花辫,不过她头发不像于天凝那样乌黑浓密,看上去稀疏发黄,好在她气血看上去挺充足的,脸上红扑扑的,鼻梁也是直挺挺的,收拾起来也是个清秀佳人。只是她才16岁呢,又一直在乡下没见识过什么,不知道怎么打扮,而且她颧骨有些高,显得有些刻薄,更别提她又总爱说些酸话,这不又对于天凝说上了:“呦,大忙人回来了,今天辛苦了一天,累着了吧?”
于天凝笑眯眯的:“真是累得不行了,甜甜你不出去干活是不知道啊,你先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先回屋里歇会儿哈。”说着回了西边她和徐永恒的屋子,把门关上了。外面徐甜甜还在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什么,于天凝才不管她呢,脱了外面的衣服就先躺床上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