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幼展露音乐才能、灵气尽显的妹妹乔琳不同,徐与舟的姨妈乔琅,患有失音症,是个乐从耳边过、五音尽不全的庸才。
明星在旁,更显顽石可悲,老一辈偏爱不自知,乔琅备受冷落,偏偏心气高,一成年便离家,走上从医之路,父母心有不甘,寄希望挖掘后代天赋,可乔琅虽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却心有大爱,几番争吵未果远赴非洲,与原生家庭关系单薄。
徐与舟常听乔琳说起这位姨妈,言辞也不乏铁石心肠云云。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乔琳葬礼,女人直言无法领养他,但如果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放任不管。
多年前徐与舟对这番冠冕堂皇嗤之以鼻。他少不经事,目睹家破人亡、亲兄弟狼子野心、口蜜腹剑,尝遍人情冷暖却不能释怀,对这世界失望。
可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多年后徐与舟心平气和拨出这通电话。
不管承诺真假,打个电话百利无害,女人早已回国,办事效率高,拿到证明材料后徐与舟登录账号,再发声明,表明创作来龙去脉,这才令乌龙告一段落。
群聊一贯火热。
宇宙第一鼓手:[图片][图片]
宇宙第一鼓手:报——粉丝破两万了!哈哈哈哈哈哈!连专辑评论都999 了朋友们!咱们不会要火了吧!
陈博同学:大拇指jpg.
陈博同学:今天好好演。与舟到哪了?我们到场子了,正在吃饭。@X
前有顽抗资本登台揭露假唱隐情,后有我抄我自己式乌龙风波,苦艾酒也算狠狠出了把风头,最明显的就是余票充沛的圣诞拼盘自声明发出一天内光速售罄。
此时徐与舟独自一人来到排练室,周六晚八点的演出,苦艾酒与主办有过合作,场地也熟悉,他只请晚上的假,本要直奔现场,愣是没在书包找到假发。
乐队压轴上场,时间还算充裕。
夜幕降临,闹市开场。徐与舟回完消息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出门就被一只手抓住外套口袋。
来人是李想。
看似如常,但眼眶肿胀,嘴角沾血,脖颈掐痕在白炽灯下一览无余。
徐与舟心头一紧,“你——”
“哥哥,救救我。”
她仰头低喃,只一眼,不敢与他对视,松开手转身就走。老城区小巷遍布,纵横交错,徐与舟跟上去,只瞥见她身影一个右拐,没入深巷尽头。
徐与舟思忖片刻,回到便利店朝收银员道,“你好,我遇到一些麻烦事。”
女收银员眼光追逐帅哥常客久已,此刻脸微微红,“啊?”
“如果十分钟之后我没回来,能帮我报个警吗?”
如果李想真要求救,最好的办法是跟着他混入人潮,而非故意把他引到人烟稀少的偏僻小巷。
所以她必定是受人威胁,与李想有关,又被他得罪展开报复的人。
徐与舟脱掉外套边解衬衫袖扣,袖子挽到手肘,站定后啊了声,望向巷尾数人。
一共五个人,三个老熟人,被他打折的黄毛和他的左右跟班,另外两人一看就是社会闲杂人士,大冬天光穿黑背心,腱子肉鼓胀有力,横眉冷对,李想被他们捉着膀子不得动弹,像被捏在掌心的蚂蚁,见了他扬声大喊,“与舟哥!”
她哆哆嗦嗦,只剩被揍的恐惧,“我把他带来了,你们可以放我走了!”
黄毛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冲徐与舟恶狠狠道,“哟,弱不禁风的三好学生也来啦?”
他好歹在职高混得如鱼得水,竟被一个虚伪小人耍得团团转,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徐与舟掀眉打量他,顺带观察周边环境,“嗯,来看看你。伤好全了吗?”
黄毛冷笑,“我好得很!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今天不把你打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张!”
两个小弟仗着有人撑腰不甘示弱,“就是,敢得罪我们大哥的人还没出生呢!”“老大别废话了,干他!”
徐与舟:“急什么,我人都来了,五打一还怕我跑得掉?”他下颌轻抬,“你不会以为这小孩能威胁到我吧?”
李想刚要高呼就被两个壮汉里的寸头强捂嘴,只泄出阵阵挣扎呜咽。
“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黄毛不屑一顾,“你不在意她还能被她引来?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大哥——”
“两位大哥,”徐与舟打断他,看向煞气十足的门神兼打手,“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翻倍。”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
徐与舟言辞恳切,“实不相瞒,我等会还有演出,时间紧迫,我队友就在街对面的排练室等我,他们等不及了,刚发起了共享定位。还是说你们觉得我真会脑子一热冲进来,连报警电话都忘了?”
“我给双倍,现场打钱,概不追究,只要你让我跟小姑娘走。如你所见,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乖学生,一心向学,不想惹麻烦,我花钱消灾,咱们和气生财不好吗?”
黄毛大惊失色,“大哥!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男人眼中闪过犹豫神色。
冷风呼啸,吹起满地枯叶,辗转掠过青石板上的颀长倒影。
徐与舟在赌,但没什么把握。只见另一消瘦冷毅的面孔冷哼一声,“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办他!”
两道厚重黑影瞬间将他吞没。
这五人分工明确,两个大汉对付徐与舟,三个学生仔围攻李想。
男人一胖一瘦群战经验丰富,打了几回徐与舟就觉出来了,胖的这个用吨位牵制他走位,壮如水牛拽他就跟拽小鸡似的,一下把他摁到墙上,横腿卡他双膝不让走,瘦的那个出手快准狠,打起人来毫无章法可言,一条野路子走到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徐与舟本来没想反抗,琢磨着挨几拳道个歉,让黄毛消消气得了,真打起来恩怨无穷无尽,免得李想又被牵连。
但他没想到这瘦子打起人来简直不要命,每一拳都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打,徐与舟被打起火来,头晕脑胀不受控地往右一倒,整个人摔倒墙根,抓起墙边掉落的细树枝狠狠往前一抽——
“啊!!!”
他这一下用尽全力,势如破竹,鞭挞迅疾如电劈开冷冽空气,两道血红的裂缝皮开肉绽,从胖子的眼尾划到瘦子嘴角,似有烟雾弥漫。
两人双双松手捂脸痛嚎,徐与舟擦掉唇角的血一瘸一拐把黄毛扑倒在地,跨坐其上一拳一拳猛捶他的脸,声响跟砸西瓜似的,随后被身后两个偷袭小弟踹得窝火起身横腿一蹬,一人一下,那两人捂着命根翻倒在地,嗷嗷大叫。
徐与舟赶紧把紧缩成一团的李想捞起来,她衣服已经被剥到只剩一件,被抡过巴掌后哭都不敢哭了,只不住颤抖,揪着他像握住救命稻草。
他们一退再退,退到巷尾墙角树下。那五人像一堵墙步步紧逼,眼光凶狠。
徐与舟暗骂一声,后脑勺的血顺着衣领流入脖颈,右腿一阵阵抽搐,后背被踹狠了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他摸到一瓶花露水喷剂和一小罐风油精,刚刚从便利店拿的,塞到李想手里。
“你等会找机会跑。”
李想声音嘶哑,“那你呢?”
“我报警了,没事,你千万别回来,没这么蠢吧?”
李想摇头。
“很好。”徐与舟脱掉衬衫,手腕抖着系在她腰间,遮住她光溜溜的腿,一把抓起数块石头和树杈,艰难起身挡在她跟前。
手机早就被那俩摸着扔了,就算他报了警,这儿离最近的派出所也有两公里,掉落的瓦片、树后废弃的自行车轮胎、徐与舟四下搜寻能够防身御敌的武器,兀自扯嘴角低低笑了声。
瘦子震怒,“笑什么?!”
“没什么,”徐与舟掂量着手里边缘锋利的石子,斜倚着树干,他全身脱得只一件白T,高挑而单薄,脸色冷白无辜,看上去就像个弱书生,但被他揍过的三人都明了,普通学生见个血便吓得惊慌失措、屁股尿流,眼前人动作不多,但敢出手,敢用劲,每个动作都带着不计后果、决绝老练的大胆凶狠,这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没打过几十场虎口逃生的狠架可摆不出这种镇定淡然的架势。
五人不由得绷紧后脊严阵以待。
徐与舟吞咽喉间的血,慢条斯理补全话语,“我在想,幸好没有化妆,不然...”
花得一塌糊涂还要重化。
他没来得及说完,警车鸣笛由远及近,一众人声及脚步幡然而至。
意料之外,全场皆怔,那若隐若现的警笛便格外清晰。
“草,警察来了!”
那俩打手率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哎,大哥,你!”黄毛跟俩跟班慌慌张张顾前探后,撑腰的都跑了,这会儿吓破胆放两句狠话就往反方向跑。
警察哪有这么快?
徐与舟身形一顿,倚着树慢慢滑坐下,一分钟后那鸣笛声骤停,李想抓住他的手晃了晃,他才发现有人站在眼前。
是那个女收银员,面色惊惧不已,“你没事吧?你还好,不是,我帮你打120——”
徐与舟脑袋嗡嗡地,干脆夺过她手机,屏幕赫然是一段名为“警笛急救”的录音。
好家伙。
“...谢谢,”徐与舟蓦地松一口气,手机还她,“你报警了么?”
女生:“报了!”她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女孩子,惊叫一声立刻脱掉外套给她,着急道,“要不先离开这里吧,他们发现不对劲回来怎么办!”
说来也算幸运,这段巷子三面分叉,只他们这段死路,女生也不敢只身闯孤巷,声音开最大手机丢到交叉口转身就走,要不是那几人害怕走原路被指认,着急往另一条出口跑路,但凡一个耳朵尖听到不对劲,徐与舟凶多吉少。
“先出去再说。”
三人搀着往原路走,徐与舟沿路捡起手机和外套,抽口罩给自己和李想戴上,两人除走姿怪异其余与常人无异。
女生刚才喊隔壁打牌的爷爷帮忙看店,这会儿小声道,“你们在外面坐会儿,等警察过来!我去拿纸!”
李想一听警察就坐不住了,徐与舟把人扯回来,“不去警察局,你听我说。”
痛感从头顶沿四肢百骸下坠,徐与舟估计是刚才被拧着脑袋撞墙没缓过劲,一开口满嘴血味,他只能慢吞吞道,“我还有事,没法陪你。我走之后你去排练室,我买了药,你把药吃掉,等你姐姐过来,她带你去医院。”
说完眼前人忽然伸手,捋顺他乱糟糟的额发。李想闷闷道,“我卖了你,你为什么救我。”
徐与舟没说话,她追问,“因为小沈吗?”
“对,”徐与舟把止痛药加入购物车,随口道,“你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很在乎你。”
“我呢,我对你来说也很重要吗?”
徐与舟没法见死不救,但不代表他喜欢惹麻烦,“无关紧要。”
“哦,”李想被冷不丁刺了下,有点小情绪,“那你救我这种人,还受了伤,你爸妈不会骂你吗?”
徐与舟懒得再动唇舌牵扯伤口,但看在对方是小孩且同病相怜的份上,“不会,他们会很开心的。”
李想:“他们也要你做一个善良听话的人吗?”
“不。”徐与舟偏过头,侧望向霓虹闪烁的街市,“他们说我怎么样都可以。”
记忆中的女人温柔垂眸,看他吹灭蜡烛,从蛋糕挖出奶油笑着抹匀他的脸,“生日快乐宝贝!我爱你所有的真实与美丽!”
这是他的生日,也是夫妻俩奔赴悠长假期的前一天。
他当时怎么说的?很挑剔,很不满地板着奶油脸,“你才美丽!”
女声飞扬如蝴蝶纷飞振翅,“哎呀,夸你漂亮你还害羞啦?Sweetie?Honey?宝宝?”
“...徐清溪!你敢用我的晚礼服擦脸!滚回来加练三小时琴!!!”
李想不是他,但徐与舟却不自觉会把她当参照。这个不被命运眷顾、生如浮萍的小孩,却始终有根线紧紧拉着她不放,不愿让她独自飘荡、又坠落目不所及的远方。
“以后不要偷东西了,你姐姐真的很担心你。”徐与舟想起那道焦急而又匆匆挂断的电话。
李想忸忸怩怩,“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徐与舟好笑道,也没闲情装知心大哥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惜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也要养活你,但既然有人真心在乎你,盼着你好,你就要好好珍惜,这世上没有哪种付出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你再这么闹腾,哪天她把你丢了,你哭都没处哭去。”
李想却摇摇头,“她对我好,这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意思?"
等收银员端着热水和热毛巾出来,露天餐桌前只老爷爷一位,他捏着一张纸条回头,“他们刚走,喏。”
纸条上的字体像小孩涂鸦,歪歪扭扭,“谢谢姐姐,我们先走了,我不想去jing cha局,你帮我跟他们保mi。”
*
“你怎么样?没事吧,受伤了吗?”
沈岸萤一进屋就扒拉住李想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检查。
李想刚吃了止痛药,这会儿不疼了,正在吃徐与舟给她点的外卖晚饭,吃得很慢,脸颊用冰袋敷过,没那么肿了,余留捆掌后的痕迹。
沈岸萤拿出药袋的碘伏,轻车熟路帮她擦伤口消毒,边问今晚情况。
听到黄毛等人找两个社会打手让她把徐与舟引出来,而男生当真去了,甚至把防身的风油精给她让她先跑,沈岸萤沉默不语。
“他说救我是因为你。”李想瓮声瓮气,“还说你对我的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之后你就会把我丢掉。”
沈岸萤没空搭理话里有话的试探,李想好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她完完整整,能吃能走能说,沈岸萤长长地舒一口气,卸下提心吊胆的重担,却想起男生在电话里冷静安定说别怕,李想不会有事。
她这才注意到李想身上那件黑色羽绒服,正沉甸甸地,极不合身地拢在肩上。
沈岸萤做事只图自身利益最大化。
与徐与舟交锋几月,她有过忍耐、退让,受辱。但这都是为达目的而心甘情愿的损失,她从不计较,也很少后悔。
可人实在奇怪。
无论是两次把羽绒服留给李想的徐与舟,还是前一天还兴高采烈等待终幕将至,如今却后悔把演出票亲手交给徐霆的自己。
沈岸萤忽然说,“想不想报答哥哥?”
李想懵懵懂懂点头。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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