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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04 not found

“你终于来了,怎么才——”

...来。

两人目光齐唰唰聚拢一处,辛宇扬声问责戛然而止。

男生没化妆,没戴假发,穿得像夏天,单薄校服撑出肩胛形状,衣摆挟卷室外冷冽的风。

拉链封到顶,遮了半截脖颈,碎发细软潮湿贴着额头,稍显凌乱,黑口罩上只露一双细长漆黑的眼,眼底冷淡无波。

他把袋子随手一丢,辛宇这才注意到他走得有点瘸,瞬间把他不回消息这事抛到脑后,“你没事吧?你干嘛去了?你外套呢?你腿咋了?”

徐与舟挪到衣架挑高领,戏谑回头,“十万个为什么都没你话多。”

又趁他发作前补了句,“没事,打架,丢了,微瘸。”

从陈博的视角能瞥见他领口深处若隐若现的掐红,以及发隙下额侧鼓肿。陈博语气稍沉,“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跟人打架?”

徐与舟抓了抓头发,勉为其难拿起一件略带霉味的黑色高领毛衣,“有人欺负小孩,我见义勇为,光荣负伤,不过还行,没伤到手,我这不算迟到吧队长?”

“不算,”陈博皱眉,抓起标识鲜明的某团药袋子,“但你要不要去医...”

“你要不要跟我换衣服?”徐与舟忽地打断他,“我脖子有点冷。”

主办准备的衣服不知被多少人穿过,他们都不愿穿。

陈博今天要风度不要温度,外搭一件长款黑风衣和白色围巾。

话题转得够突兀,问也问不得。

但能怎么办呢,全团属他最小,人又全须全尾在上台前到了,群聊也及时报备过,就是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怎么都处不熟似的。

陈博无端生出养小孩的糟心,无奈摘围巾,“给你给你,得,你校服别给我,毛衣也不要,臭死了,我穿卫衣上就行。”

“对了,要不给你叫岸萤来?”

徐与舟不解,“为什么?”

“哦,”陈博面不改色,“我看你什么事都只跟她说,今天的事应该也一样吧,我们听不听无所谓,就怕你闷太久憋死了。”

“.........”

陈博一向温和亲切,这话令辛宇和徐与舟皆愣。

但徐与舟关注的重点不在陈博,他飞快蹙眉反驳,“谁说我什么事都只跟她说?我的事跟她没关系。”

听听,还没关系,当初乌龙曝光恨不得把人推开的死样子,沈岸萤一聊就聊得随便他们问。

陈博与辛宇目光相触,默契分开。

徐与舟哪看不见这两人欲言又止的不满,环视一圈,“赵显呢?”

“出去接你家那位去喽。”辛宇揶揄道,徐与舟却不如想象般惊喜,反而沉下脸,“怎么了,你这啥表情,你俩吵架了?”

徐与舟没好气,“我说对你能让她滚出去么?”

“你这话说的!太没品了吧!那是你女朋友!”

没品倒是其次,但这话确实真心实意。此时此刻,徐与舟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沈岸萤。

不为别的,因为他刚才上楼时看见了徐霆。

既是意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只要徐霆有心,从他所谓戏剧社排演照摸到苦艾酒不是难事。

徐与舟没跟队友说,一不想让其分心,二不想让其担心。何况组个团家就没了这事太荒谬,与事情不符,他不需要任何可怜与同情,也不待见沈岸萤这样一个幸灾乐祸的观众。

他会迎来怎样的明天呢?

其实也无所谓了,省了每次化妆糊满脸粉。

后脑勺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好似掐着神经末梢细细碾磨,让他牙口发酸,有气无力,难以调动脸部肌群,连止痛药也不起作用。

但沈岸萤不请自来,甚至相当主动地把另外三人请出去,以说悄悄话的正当名义。

徐与舟轻嗤一声,他刚坐在沙发上,这会儿挺直上身要拿茶几的水,眼前陡然奉上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还算有点良心,但实属没必要。

徐与舟有点渴,又不想在沈岸萤前摘口罩露伤,也不接手,一副懒得搭理她的刻薄冷相。沈岸萤讨好地坐他身侧,突然伸爪子摸进他围巾,在颈侧小心摩挲,再伸出来,指腹带血。

她动作快,徐与舟抓了个空,黑脸道,“耍流氓?”

“你围巾也有血。”沈岸萤道,二话不说把他围巾摘下,撕开创口贴给他止血,随后摘下自己的灰色围巾给他戴,打结紧束,妥帖细致。

男声却沉闷隐忍,冷直而下,“你想勒死我直说。”

她没系多紧,大概是手腕压到他胸腔伤处了,沈岸萤抬手讪讪,“对不起”

徐与舟:“说谢谢。”

沈岸萤:“谢谢。”

两人心照不宣,徐与舟勾唇角,转瞬落平,“很好,以后也要努力给我做牛做马。”

沈岸萤从善如流,“不用以后,现在就能。”

她猛地掏出个什么东西,动作飞快往他头上套。徐与舟没看清,手臂带伤反应稍缓,只觉眼前一黑,鼻尖满溢...

炸鸡薯条味???

昏暗遽地被光亮代替,可惜是从两个圆孔中透出光,徐与舟把脑袋上的东西扯掉。

一个...麦当劳纸袋。

纸上用水性笔潦草画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口嘴,丑得没眼看,但该通风的一个不少,徐与舟满头黑线,什么徐霆不徐霆抛到脑后,只剩一个念头。

他、特、地、洗、过、的、头!

徐与舟蹭地站起身低头拨弄黑发。

沈岸萤很宝贝地护住袋子,小声惊奇道,“你头好小哦,我以为会卡住...”

徐与舟气极,“这就是你表达感谢的方式?”

“不脏的,麦香鸡块的碎屑被我倒干净了,我还洗了好几遍,也不油。”

“一次性纸袋请放入可回收垃圾,你没读过垃圾分类手册吗?”他忍无可忍拽她的高马尾,“你到底想干吗?”

沈岸萤任其拉扯,斜歪着脑袋说,“我在吧台看到你爸爸了。”

也是,指望沈岸萤专程来道谢不如指望她考年级第一。徐与舟松开手,保持从上而下的高姿态,垂眸觑道,“所以呢?”

“所以我来陪你了,你别害怕。”

他冷笑,“谢谢你自以为是的陪伴。”

“不用谢,”沈岸萤坦然自若,“因为我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

事到如今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深情脸给谁看啊?脸皮有够厚。

徐与舟面无表情,“哦,你懂我什么了?”

“你不想上台,不想被认出来,也不想被赶出家里。”

从小到大再怎么落魄狼狈,任人指点奚落而一声不吭,那就不是徐与舟了,他无不讥讽,“你不会真以为能拿这个家作威胁我的把柄吧?”

“还是你已经蠢到无可救药,认为我不避讳你聊徐霆是对你心软了?”

当然不是,接到徐霆电话后沈岸萤才知,徐与舟诸多反常不过是就算没有她,该来的总要发生而已。

沈岸萤不言一语,徐与舟受不了这难捱的沉默,冷冷道,“不只你一个人期待我被他发现,我早就受够了,如果你想看我痛哭流涕,很抱歉不能让你得偿所愿。”

是这样吗?

这人浑身是刺,性格恶劣,可沈岸萤倒觉得他比班长易相处得多,真实难搞总好过完美无缺,她从不怕人有所图,就怕什么都不图。

“我没想看热闹,”沈岸萤抠弄着纸袋子,低声道,“我没跟你说过吧,是我把人贩子送进监狱的。”

徐与舟眼底滑过几分惊诧,她从未主动提及自己的事。他半响才说,“那你还挺厉害。”

这么了不起的大事,沈岸萤却没有丝毫得意解气,“当时抓我们的有两个人,阿爸是主谋,负责联系买主,训练我们乞讨,阿妈是他强卖的媳妇,她没办法,逃不掉又怕挨打,只能跟着他。后来阿爸车祸死了,她怕受牵连要坐牢,带着我跟李想跑得远远的。阿妈对我们挺好的,她觉得阿爸死是报应,她想积德,好好养活我们,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

跟人贩子生活六年?

徐与舟不寒而栗,眉头紧蹙,“你..”

“我早就想跑了,我固定讨钱的对街有一个中学,每次看到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背着书包有说有笑聊考试,我不知道有多羡慕。”这件事压在沈岸萤心底,连陶楚都不知道,“但我一直没下定决心,逃出来之后能去哪呢,我不知道。”

如果前路没有去处,那牢笼也是家。

李想没有家,所以她格外看重这暂歇的巢穴。人在世上没有链接,开心时找不到人击掌,落魄了,软弱到站不起来的时候也没人拉一把。

徐与舟的家在沈岸萤眼中不算糟糕,就算有瑕疵,令他痛苦,但至少也提供了名为期望的东西,被迫追逐也是一种追逐,因为放弃后的空虚,那种无人管教的过度自由,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她觉得徐与舟能懂。

徐与舟听得很认真,站久了腿疼,干脆坐下听,“后来呢?你又怎么下定决心了?”

“我找到了我妈妈,她一直在等我。”

沈岸萤老家在南边,她身份证被阿妈扣留,跑不掉。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跟长途货运司机的儿子打好关系,这才获得出市机会。

好在陶楚没走,八年来她经历离婚结婚,却一直住在那个记忆里那个鱼龙混杂的群居房,就怕女儿哪天回来找不到家。

徐与舟心绪纷杂,只片刻便抽离其间,疑心道,“跟我说有什么用?”

“李想不知道是我报了警。”

沈岸萤轻声呼出一口气,浑浊积污的深潭也冒出一连串气泡,她贪婪汲取片刻光和氧气,“你帮了李想,班长,你明明可以不管她,但你还是管了。”

“......”

“我被张洋污蔑,你可以放任我让我转学的,但你没有。”

“因为做戏要做全套。”

“你跟我妈妈说有你在我一定能上一本线,你也全心全意帮我了。”

“我讨厌弱智,也不想跟学渣谈恋爱,有问题?”

油盐不进。沈岸萤略带烦躁,下意识摆烂,“好啦,完全没问题,但你一定要这样贬低自己吗,你不是什么好人,非要我这么说你才满意是吧。”

“徐与舟,”沈岸萤正色道,“你不比班长差。”

她此前一直以为徐与舟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不是精神分裂也至少心里有病。

但现在看来,两者也有共通之处。

“其实我之前很想让你教教李想怎么伪装自己,怎么更受欢迎。但我后来又觉得,可能人就是很难成为别人吧,不管是她,还是你。”

如果他完全铁石心肠,又怎么能长久维持温柔好心肠的假象?

论迹不论心,沈岸萤真心这么想。

陶楚说她没心没肺,是个白眼狼。可她有鼻有眼,既是常人,就有软肋,也有潮起潮落,阴晴圆缺,她向来是恩仇分明的人。

人都是需要认可的。

徐与舟身形稍僵,但沈岸萤能感觉他身上的利刺尽数收拢。没人不爱听好话,尤其是吃软不吃硬,伪装多年还没把狗脾气磨灭的大少爷。

一句话,得哄着。

男生面色稍缓,**道,“别搞得好像你很懂我。”

沈岸萤耸耸肩,“我不懂,我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而已。”

她骤然拉近两人距离,手搭在他肩膀,“班长,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害你的。你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我发誓。”

沈岸萤自认情真意切,可着实没料到男生遽地红了眼眶。

他眸色深,皮肤白,眼睛掩在眉骨投下的灰影里,睫毛浸湿水光,唇却紧抿着,脸色冷峻。

沈岸萤吞了吞口水,“你也不要太感动...”

“感动个屁,”徐与舟咬牙切齿,“你他妈摁到我伤口了。”

“哦哦!”沈岸萤挪开手,不出所料,手心一抹带腥血色,她转身拿纸,却被他勾住膝窝往里一带,沈岸萤重心不稳单膝跪在沙发上,下意识惊呼,仓促撑住沙发后背。

男生困在她双臂之间,懒懒窝着靠背,随意仰起头,双腿大开,闻声弯唇,轻挑又恶劣,轻飘飘瞥她一眼。

恋爱谈得多就是不一样,随时随地都能面不改色动手动脚。

沈岸萤暗自腹诽,想撑起身,徐与舟却揽过她的腰,整张脸贴上来。

“......”

休息室空调打得足,沈岸萤一进屋就脱掉外套,只着一件薄毛衣。

小臂强而有力地捆着她不放,沈岸萤膝盖还没打直,就被这一下重新撞回沙发垫,承着大半个身体的力,膝盖不受控往徐与舟两腿深处移,眼看要碰上,沈岸萤急得汗毛直立,内心大喊救命,两只手压着他的肩膀想推开,又怕误伤他创口,于是动也不敢动,只能虚虚搭着,脖子拼命后仰,心跳跃迁喉尖,屏息以待,像尊热气腾腾的佛像,僵直紧绷。

偏偏徐与舟不嫌事大,惩罚般在她腰侧重重掐了下。

沈岸萤闷哼出声,刺激从腰腹直顶天灵盖,徐与舟没放过她,指尖又若有似无轻抚挠磨,她上半身软塌塌泄了气,双臂搂住徐与舟脖子借力,腿也卡到极限。沈岸萤瞪大眼睛,全身血液涌向脸颊,烧得她快冒烟了,气急败坏猛捶——

捶背的手还没落下,男声颤抖着咳嗽,从肺部深处呛上来的咳法,沈岸萤心下一软,重扬轻放,最终也只是垂落着手,羞愤欲加,抿唇憋气,拍了拍他的肩胛。

徐与舟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来,呼吸起伏透过毛线针织的空隙轰热衣料、浸入皮肤,沈岸萤木着脸,绷紧小腹。

窗外闪过一道银色细流,地铁飞驰而过,映亮玻璃窗面,那一高一低的倒影竟令人产生紧紧依偎的错觉,转瞬即暗。

徐与舟想起乔琳。

飞机失事前他收到过两条短信。

爸爸:我爱你。

妈妈:清溪,不要害怕。

就那么没头没尾地,孤零零两句话。他当时以为是两人喝酒之后的恶作剧,他没回。手机一扔,睡得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风筝断了线,消失于长空,坠入海中。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我爱你。

很长一段时间徐与舟都不敢再看。后来手机被徐霆丢掉,他也没有奋起反抗或竭力去找。

早知道应该截个图的,打印下来也好啊,怎么就丢了呢。

他都快不记得了。

不知为何,八年后的今天徐与舟突然这么想,这想法毫无预兆,冲出眼角。

其实徐与舟已经很久都想不起那两个人了,以前越是痛苦越想,可越想反倒越痛。

一开始假装忘记,后来慢慢地,就真的记不清了。

其实他还没做好准备。

再次孤身一人的准备。

整个下半身的触觉不可避免地集中膝盖尖,沈岸萤头皮发麻,脑细胞都要烧干了,她还是不放弃,一门心思要把腿抽出来,缓而又慢地小心挪动。

刚撤退一小步,低头垂眸观望,却瞥见他的灰色长裤上,一道洇湿的深灰圆点。

沈岸萤瞳孔骤张,“你——”

“闭嘴,让我靠一会儿,”男声暗哑沉闷,收紧手臂,“你现在是一个充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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