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
这是沈岸萤脑海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自认沉得住气,却败在心急。徐霆人脉广,门路多,她不给赠票,难道他真就毫无办法?她本来可以每天都喝到两杯不同温度的橙汁,奔向双赢的康庄大道。
冷风钻入过道,针尖般刺在脸上。
沈岸萤讨厌虚无缥缈的假设,于是强行暂停思考,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窜动的小小懊恼和迷茫,强打精神小声问,“什么意思啊?”
徐与舟:“你骗我的事。”
...那有点多。
他到底知不知道赠票的事啊?
沈岸萤想问但不敢问,怕引火上身。徐与舟也没给她发问机会,说完直起身,相当冷酷,头也不回走掉。
数秒后沈岸萤从楼道探出头,却发现他往地铁口反方向去,于是悄声跟上。
长街空旷潮湿,路灯倾洒而下,理发店落地窗掠过两道一前一后的淡影,徐与舟快速瞄一眼,视若无睹推开网吧大门。
飞跃网吧。
沈岸萤站定。
徐与舟在前台登记付款上了二楼,前台还是她的老同学,大晚上铺开习题册沉迷游戏,沈岸萤跟他打声招呼,上楼,只见徐与舟从包里拿出平板,戴上耳机,开始写题。
“......”
全场鼠标激响战意酣热的游戏热潮并未减弱他的学习热情,虽格格不入,但沈岸萤倒觉得这才是徐与舟。
跟家里闹得再崩也不影响他完成每天的学习计划,沈岸萤甚至怀疑他脑壳里装了个“不完成计划就会死”系统。
沈岸萤背后突袭把他耳机摘下,徐与舟停笔,眼底却无半分惊讶。
她问,“你知道我跟踪你?”
“五米以内的距离不叫跟踪,叫同路。”徐与舟旋脚跟转过半边椅子,明明与几月前的她沦落同个网吧,却并不显落魄,薄烟里眼瞳微微发亮,“你要陪我?”
沈岸萤斟酌,“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家吧。”她不了解徐与舟家里的详情,可一个高三在读生不回家还能去哪?
徐与舟闻言兴致缺缺,一勾脚又把转椅转回去,侧脸对着她,摆摆手,作势赶人。
他本可以去排练室,但李想睡在那儿,他也没说什么。
“要不...”沈岸萤脱口而出,“你去我家吧!”徐与舟这下真惊讶了,“你家?”
“我妈今天不在家,我弟一直在房间不出来,我可以睡我妈房间,你睡我那儿。”
徐与舟想起什么,揶揄道,“女孩子的闺床我怎么好意思躺,太不礼貌了吧?”
“......”沈岸萤记得自己用这话怼过他,他怎么这时候还记仇?她嘴比脑快,“是的,这是你的荣幸,我允许了,不用谢。”
“......”徐与舟叹了声,“真不合适。”
“那我给你订个旅馆——”
“沈岸萤,”他打断她,眼有微妙笑意,窗外橙红艳丽的灯牌光晕衬得半张脸一阵雪白,“你这样我会误会。”
沈岸萤不说话,微微抿唇,唇色很淡。徐与舟也没想继续这话题,“你要给我订什么样的旅馆?”
沈岸萤还真想了想,“钟点房?”
“狗都不住。”
她拿手机报了一个便捷酒店。
“卫生质量差。”
她换一个。
“装修配色丑。”
她咬咬牙,再选一家中端连锁。
“维护一般,设施太旧了。”
知道他存心刁难想引她放弃,沈岸萤也不恼,递手机安抚,“那你自己挑吧。”
徐与舟挑起眼,“我怕你钱包受不住。”
“没办法呀,谁叫我不能不管你呢。”
“...啧。”
吃软不吃硬在此男身上展现到极点,一分钟后他举起自己的手机,赫然是刚建立的入住订单页面,酒店也平平无奇,一家价位中档的连锁,距此地只要十五分钟。
“行了吧,我现在过去。”
“好呀。”
二十分钟后,沈岸萤收到他消息。
X:[图片]
X:到了。
一张房间全景图。
他这是在报备吗?
温暖的感觉像他贴近时,悬停在她唇尖的泪,只温存一秒,冷风吹过留下冰冷凉意。
在狼来了的故事里,放羊娃失去农夫们的信任,羊群被饿狼吃光,损失惨重。
她回了一个晚安表情包。
沈岸萤大字摊在床上,最后长长喟叹一声,手机关机丢到书包底层,刚爬上床,陶楚打开门。
她身影一抖,面不改色回头,“妈?”
陶楚这两天说是要跟人去隔壁市谈生意,明天傍晚才回来。
女人脸色绯红,喜气洋洋,没注意她略显慌张的眼神,“你生日快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幸好手机藏得及时。沈岸萤盖着被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谈成了,”陶楚开开心心说,又喊她,“趁我现在心情好,快说,想要什么。”
“手机行吗?”
“行啊。”
“真的吗?”沈岸萤鲤鱼打挺直起身。
她缠了整整两年,陶楚都没给她买,怕她再跑,也怕她便宜李想。后来沈岸萤干脆放弃了。
“真的,”陶楚爽快道,“你最近学习也有进步,我听你们周老师说你天天都很认真,值得鼓励。”
沈岸萤嗅嗅鼻子,闻到一丝酒味,兴奋瞬间歇菜,眼底刚亮起的光灭得无声无息。
陶楚以前心情好喝醉了也爱画饼,她撇嘴,“你最好记住现在说的话。”
陶楚关门要走,她追问,“我明天会再问你一次的!”
沈岸萤做了一个梦,梦里徐与舟被她一番肺腑感言感化,态度一百八十度扭转,不仅重新给她带早餐,还表示之前的负债一笔勾销,给她买衣服送礼物,嘘寒问暖有过之无不及,俨然浸入爱河难以自拔的究极恋爱脑男友。
他笑眯眯道,我喜欢你,我原谅你了。
梦里越甜蜜,沈岸萤越心虚,以至于早上五点就被吓醒。
一个半小时后,她拖着精疲力尽的四肢倒在座位,瞥见桌上印着竹叶轩标识、热气腾腾的袋子,本就供血不足的脑子彻底罢工,七零八碎散了架。
沈岸萤揉揉眼睛,感觉自己可能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早。”男声从身后传来。
沈岸萤僵硬地扭过头。
来人三两步落座,扯一张纸巾擦手,弯起标志性笑眼,尾稍上翘。真是见鬼,他怎么一点黑眼圈没有,永远这么神清气爽?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刘芳呢?”
刘芳是她跟徐与舟分手后换来的后桌。
徐与舟理直气壮,“换走了啊。”
她吞了吞口水,“这么突然?”
“离你近点啊,早晚都要换。”
杨明很鸡贼在那“哟哟哟”,被徐与舟掀起眼皮一横,抱拳闭麦了。
换座位这事谁都看得见,下早自习结伴上厕所,林沐就坏笑肘她,“沈姐,感情有重大进展这事怎么能藏着!如实招来!”
沈岸萤哭不是笑不是,最后露了个微妙苦笑,“一半一半吧。”
在徐与舟那儿是循序渐进了,她这是裹了蜜的砒霜,吃越多死得越惨。
林沐嘿嘿道,“是因为之前那个吻吧?跟我说说啊,什么感觉,小说写的身体发软骨头都酥了脑袋发晕都是真的吗?会亲上瘾吗?”
“不会。”沈岸萤想起自己主动扒拉他却没亲到的嘴,斩钉截铁道,“就那样吧。”
“哦,但你俩有肢体接触之后真的不一样哎,”林沐津津乐道,“以前你俩走一起中间总留一条缝,现在肩膀都挨着走的,而且他刚才教你题目的时候一直盯着你,啧啧,那深情的啊,我感觉随时都要低头亲一个。”
徐与舟月抛恶名在外,且坚定不谈同班同学,这两点都为沈岸萤破了例。在林沐眼里,她好姐妹确实有点东西。
“他对你真的不一样。”林沐感慨。
不,一样的。
跟梦里一模一样。
午休跟着徐与舟去吃饭,沈岸萤正进行每月一度的进贡——把一半生活费打给他,就听他说,“不用。”
沈岸萤没能控制住表情,“啊?”
“你欠的这点钱还不够我买件衣服,”徐与舟满不在乎道,“算了。”
他居然说算了。
这显得她的鲁莽行为愈发愚蠢。
沈岸萤恨不得一头撞墙,磕磕绊绊,“...这对吗?”
女生脸色僵硬,丝毫不见欣喜,徐与舟纳闷,“钱多不好吗?还是你找到了失散已久的良心?”
窗口队伍密不透风,徐与舟圈着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笑,“你没良心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装。”
男声唇舌间的热气打向耳垂,沈岸萤一缩,刺激直冲天灵盖,惊得直起鸡皮疙瘩。
她满脑子昨晚的梦,下意识吐了句,“或许,你还愿意帮我买衣服买礼物吗?”
这话简直雷区蹦迪。
徐与舟秒垮脸,气得舌顶上颚弹声,捏住她嘴两侧的脸颊肉,“看我好欺负,把我当软柿子捏是吧?”
您可是最像软柿子的硬骨头啊。
“我哪敢呐,”沈岸萤被限制发挥,鼓鼓囊囊吐字,“你最近还住酒店吗?”
徐与舟果然放开她,冲淡调笑意,“住着,换了一家,你过几天再来。”
离家出走可是需要本钱的。沈岸萤估摸着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收她的欠款——也就是救济钱,只能换个价位更低的房子。
当然啦,徐班长心高气傲脸皮薄,所以主动观摩他落魄惨境的事沈岸萤绝不主动做,非常贴心地安静如鸡。
解放沈岸萤的财务自由后,徐与舟也不强行要求她去排练室了,沈岸萤天天又过上晚上十点半到家的舒坦日子,这一等就等到周日下午,徐与舟发地址过来。
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转了两趟地铁、站在距离学校不远,拔地而起、遮云蔽日的金融中心建筑群中,出地铁口左转五十米,仰头望向绵延直升的流线型玻璃幕墙,这家酒店与周遭高耸入云、强金属冷感的建筑难分彼此,沈岸萤扭头看了几眼,没敢上去。
...也怕徐与舟坑她。
她拍个照片发给他。
-[图片]
-是这里吗?
消息立刻跳出来,徐与舟给她发房间号。
“......”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套房。进门左侧是衣帽间,落地窗客厅面朝酒店后方的宜水湾,太阳悬于老城区之上,光景尽收眼底。客厅右侧是餐厅,套间内配有吧台和备餐厨房,套房面积太大,属于房客的私人物品实在少得可怜,吧台一支玻璃杯,茶几一个红蓝游戏机,沙发靠背的冬季校服,以及落地窗前三只行李箱。
这不比他原来的家差。
沈岸萤发自内心想,心里有点泛酸,难怪振振有词说她的钱还不够买衣服,这是离家出走该有配置吗?他哪来的钱?
“哎呦,亏我还担心你离家出走露宿街头,住这么好!”兴奋男声从门口一路直进,徐与舟正好从洗漱间出来,抓着干发巾瞥他一眼,径直走向客厅,把游戏机丢给来人。
“别把我以前的存档覆盖了。”徐与舟再次叮嘱。
杨明是来拿游戏机的。他家里不给买,就找徐与舟要,也不敢带回来,怕被充公,正听闻好友噩耗,安慰为主、游戏为辅打了半肚子草稿过来,结果没用上,不仅没用上,游戏也不想了,瞪大眼睛盯着客厅另一位不速之客,脑袋飞转。
杨明知道徐与舟的个性,外热内冷,心思很深,能跟他交底说一两句已经是多年好友难得的极限了,更别说徐与舟早早拜托他,家里的事谁都别说,尤其沈岸萤。
他这边刚口无遮拦嚷嚷离家出走...
杨明挤眉弄眼疯狂示意,徐与舟看出他那点心思,“没事,她知道。”
“...啊?”他看着沈岸萤,“你知道啥?”
沈岸萤正在吃果盘里的草莓,含混说,“你知道多少?”
徐与舟觉得好笑,“你俩在这交换情报呢?”又对杨明说,“拿完就回去吧。”
结果对方给他掷了个“我懂”的深邃眼神。徐与舟莫名其妙,没理。
明面上他是来拿游戏机的。但杨明左瞧右看,赖着不肯走了,“你让我在这玩一下午呗。”
“随便你,”徐与舟说,伸手向沈岸萤要草莓,“别影响我俩学习。”
我俩。
杨明考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压下好奇只问,“你哪来的钱住这种豪华套间啊?那你接下来都住这儿了,真不回去了?”
徐与舟没多说,“嗯。”
反正死不了就成,其他爱说不说。
虽然杨明确实收到徐霆打来的电话,但无论说客还是间谍他都没兴趣,确定好友活得好好的,他也放心了,绕屋慢悠悠晃,潜心观摩五星酒店顶级套房配置。转到厨房吧台,远远地听到两人聊天。
“你住这边真的没问题吗?”
“担心我没住多久就流落街头?”
“是的。我怕你没钱。”
“没事,这是我姨妈订的,暂时住两三个月,下学期我就住校。”
“我以为她不愿意管你。”
“以前是。现在她年纪大了,也没成家,难免亲近小辈。”
“你不怨她吗?”
“没必要,有人想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要?”
“什么姨妈?”杨明随口道,一无所知加入对话,“你妈不是独身女吗?”
一问出口他就察觉不对。
两人齐齐转身,对视一眼,目光微妙,自带无形结界,把他隔绝在外。杨明一顿,“干嘛,我说错了吗,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徐与舟脸色未变,一贯温温柔柔的沉静眼瞳,却明摆着拒绝追问。
女生这才开了口,“他不知道吗?”
徐与舟低低道,“嗯。”
但杨明耳朵很他爹的尖。
他自诩自己在徐与舟这份量还成,毕竟流水的女友铁打的哥们,而且徐与舟虽然好友众多,但深交的也就他一个。对他家里那点事的了解程度,杨明不说第一,但也自负没人比他知道得多。
刚才徐与舟拿交换情报堵他的嘴,他还以为对方提醒他别说太多,还给人抛眼神呢,杨明内心收到冲击,没忍住问,“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啊?也让我听听呗。”
沈岸萤看徐与舟,徐与舟看他。
静静看着他,似在思索,“你不方便知道的...还有点多,要不算了?”
杨明绝望脸,“她不会都知道吧?”
徐与舟点头。
“......”
得了,他就是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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