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战书后就要选人。
这事很快就闹到班上,班级荣誉岌岌可危,学霸们难得书都不读了,翻旧账骂了十来分钟,一看阵容还是原班人马,难逃被碾压的命运,现实了,不知谁扔了句“输了也没什么,不就是个运动会,等他们高考就老实了”。
学霸们的傲气上来了,心想也是,于是退守学海,继续翻书做题。
但杨明不想输,想争口气。可实验班打球还可以的就那么些人,身高体格技术都比不上12班,他自己尤其鸡肋,整个垮了,“怎么办啊班长。”
徐与舟畅游学海好一会儿了,“怕什么啊。”
杨明:“输了很丢脸啊。”
徐与舟:“又不会死。”
杨明:“......”
见他一蹶不振,徐与舟停笔问,“你觉得高远打球是什么类型?”
杨明:“得分主力呗,打得巨猛。”
“那他们主要用什么战术?”
“战术个屁,他们一被拦截就传给高远,他跟条疯狗似的拦都拦不住,”杨明停顿,“等会,你的意思是...你想拦啊?”
他想的是,你去年不是一次也没拦住吗…
徐与舟:“试试吧。”
比赛定在一周后,周一下午体育课。
出于对本班球员的尊重,实验班全体出动,但出于对结果的尊重,怕丢分后尴尬难耐,几乎人手都带了一张卷子写。
篮球场不止有他们在,于是5v5打半场很快就定下了。
双方球员碰面,高远那边气氛轻松,而实验班则低压得多,除了徐与舟和和气气地跟队友说话,其他人都紧绷着脸。
沈岸萤揣着试卷在板凳坐下,位子一抢而空,林沐只得坐她脚边,“12班换人了。”
“之前有两个个子更高更壮的,这次没来。”林沐感慨,“被看轻了啊。”
沈岸萤问,“那我们有机会赢吗?”
她还挺想听那句道歉的。
林沐:“就看徐与舟今年练得怎么样喽。”
作为一个纯外行,沈岸萤对这话没什么概念。
毕竟篮球是个团队运动,这话搞得好像他一个能顶五个一样。
但当他流畅运球,绕过防守三两步起跳投篮,且拿下实验班第一分时,她稍微有点懂了。
男生穿着黑T,运动轨迹像钢笔出墨,起笔、折峰、压腕收尾,淌出一条顺滑漂亮的曲线。
防守压根没对他造成威胁,至少笔尖不曾有半分停滞。
自信满满防着徐与舟的高远也懵了。
他记得去年跟徐与舟打球时,这人压根控不住球,投篮发力也不连贯。
他冷哼声,不以为然,“狗屎运。”
新一轮进攻,高远防守成功,从矮子杨明手上拿到球,狭路相逢又碰上前来拦防的徐与舟。
高远眼神突然向右前方刺去,脖颈肌肉绷紧,喉结因急促呼吸上下滚动,一个向右突破的预备动作,徐与舟快速捕捉,高远勾起唇角,快如闪电,爆发力强,挟篮球纵身左袭——
他没注意自己的瞳孔频频向左瞄,徐与舟压根没偏离重心,迅疾跟进,横冲直撞,球在胯/下炸响,对抗中被拦了回来!
“漂亮!班长没吃晃!”观众席有人忍不住欢呼。
高远嘴角抽动一下。当初就是靠一手炉火纯青的假动作虐杀徐与舟,这下胜负欲爆棚,第二个假动作更加逼真,右肩猛地下沉,球大幅度向右拉去,抬高重心,右脚尖内扣做出急停跳投姿势——
所有人都觉得他要投篮了,观众席响起一阵吸气声,就连高远都晃了下神。跳跃带起一阵风,不挂脸,有点软,不是瞬间爆发破风的速度。
徐与舟视线追随,也跟着扬臂要挡,高远大喜,弯腰突破瞬间被卡主位置,球鞋发出的刺耳嘎吱、篮球失手落地的声音、场外的惊呼,所有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徐与舟防守姿态仍旧完美,就他妈一堵阴魂不散的墙。
徐与舟开口,“你队友有事啊?我看有两个跟你们不太熟。”
语气平常,但高远猛地揪心,眼神警惕。是,这不是他最常组的阵容,本以为无伤大雅,可是——
那又怎样,高远染起无名怒火冷笑,不愿承认自己有点慌,“打你绰绰有余!”
心想防老子是吧,看老子让你尝尝丢球的滋味。
接下来,全场都能看出高远跟徐与舟杠上了。
徐与舟缓缓运球,篮球弹起声响沉稳有力,像心跳把控上场节奏。而高远压低重心,膝盖微屈,像一张紧绷的弓,随时准备弹射而出。
运球节奏忽地变化,篮球从右手弹响左手,再猛地拉回,他肩膀向右一晃,眼神也随之向右一瞥。
高远本就紧绷的神经哪受得了这刺激,右脚下意识横移半步,但他重心偏转的刹那,徐与舟却将球反向一拉,磁吸般把球引至反方向!
高远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来不及调整,眼睁睁看他一个箭步掠过,左手徒劳一伸,指尖只擦过他球衣一角,扑了个空。
欢呼爆发时高远意识到,他骗人不成,反被假动作骗了。
草!
事情越来越不受控。
本以为压倒式的胜利愈发遥远,徐与舟焕然一新,至少与高远记忆中斯文瘦弱的好学生两模两样,骤增的心理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喘息逐渐沉重,手脚铁似的沉。
他什么时候练成这样的?
高远自己只是校篮球队的替补,此时也产生这样一个疑问。
这人怎么没去篮球队?
他盯死徐与舟,下一次又莫名其妙被过了,热风刮脸,高远脑袋懵圈,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大漏勺,而自己面对的是一架重型炮,“你他妈——等会?”
“远哥,不对啊。”他兄弟耷拉脸说,“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高远脸色铁青,“厉害个屁,不就徐与舟能耐点?给我拦死他!球传给我!”
高远彻底怒了。
就连贴着网边写题边看比赛的观众都看出来了,于是他们就看到高远喊得一声比一声响,动作一个比一个大,跟被溜的狗似的,就是抢不到球,只能眼睁睁看着徐与舟花式投篮。
而由于徐与舟能攻能防,他队友也打起劲儿了,想着再不济也不能给班长拖后腿,越打越有。
“草!你们会不会拦啊,这都能漏?没看到他刚才犹豫了?”
防又防不到,攻又攻不了,眼看比分差距越来越大,高远破口大骂。
而他的队友,其中两位还是临时拉来充数的,听说对面菜狗有手就行,结果被打得稀碎,心态崩了,后半场直接梦游。
于是,当沈岸萤认真写完一篇语文作文,就看到积分器上明晃晃的...
64:46
第四小节结束。
“还比吗?”徐与舟喘着气,向地上的高远伸手。
“比个屁!”高远蹦起来,汗水糊脸,咬牙切齿,“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两个兄弟去外省比赛了,不得已拉了班上俩普通学生,还以为足够了,一次都没配合过就让俩上场了?
他们还三个体育生呢,被一群豆芽菜打趴了,就无语。
“你等着,下次来单挑。”
高远撑起身要走。
“要信守承诺啊,同学。”
徐与舟拉住他,笑,汗水从额头流下来,亮晶晶的,“对了,给你提个建议。防守关键在脚步和态度。”
所以光是左扭右扭一顿乱炸,脚上却原地踏步,看上去只能像猴,蠢死了。
徐与舟心想,但还是条件反射忍住,唇角弧度愈发温柔。
意料之外的翻身之仗,高远终于黑着脸道歉。当着同学的面,沈岸萤对徐与舟说了句谢谢,他说没事,然后就被同学簇拥走了。
李琪也跟着走了,沈岸萤跟林沐去小卖部觅食,问,“他这么厉害,去年怎么输的?”
林沐:“啊,那时候班长还在忙竞赛呢,他之前很少打球的,球技一般啦。”
“短期内可以进步这么大吗?”
“不算短期吧,练了一年呢,你没发现他天天打球吗。而且高远那边好像也是低配,不管了,我一想到他一脸不服气还要跟你道歉,爽!”
*
篮球赛后,高远确实没再来找茬。
李琪很重视这次800米,无需杨明监督,每天很自觉地自行练习。林沐则以“运动有益于走出失恋”捎上沈岸萤。
“我觉得她比你更严重,你不觉得她最近特别沉默寡言吗,是姐们就陪她熬过阵痛期。”
沈岸萤默了下,“其实我也挺严重。”
“是吗?”林沐很怀疑。
沈岸萤面不改色,“嗯,我情感内敛,虽然看不出,但晚上失眠偷偷哭。”
“...呃,行吧。”
她当然不可能实打实跑3000米。
于是陪着李琪跑800.
天气晴朗,气温回暖,沈岸萤学李琪脱掉校服,热身完毕开跑,林沐负责计时。
她们从操场正门开始跑,跑到主席台附近,沈岸萤注意到有两个女生站在跑道内圈和草坪交界指指点点。
字面意义的指指点点,她跟李琪就在内圈数起的第二三条跑道,对近在咫尺的动作尽收眼底。
两个女生穿着校服和紧身运动裤,白色长袜拉到小腿中段,典型的体育生穿搭,面露讥讽,掩着嘴交头接耳,手指方向刚好是她们的行进方向。
沈岸萤起初没当回事。
但第二圈梅开二度,而且生怕她们不知道似的,针对性极强,等两人跑过才开始作业。
又跑了十几米,沈岸萤回头,扎着高马尾那位正居高临下,偏过头盯过来。
两人同一时间回到原点。
“3分45!”林沐按下暂停,“好了,你们帮我记一下,跑完就解放!”
林沐跑的时候两人就在跑道外侧拉伸。
拉伸时那两个女生也来了,避开沈岸萤直勾勾盯着的目光,手挽手路过。
“跑起来胸真抖。”高马尾说。
“运动会要捂住你男朋友的眼睛哦?”
“说什么呢?!”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视线轻飘飘又若有似无,穿过她,落到身后的李琪身上。
正处在发育期的微胖女生,又只穿一件贴身T恤跑步。
李琪闻言,耳朵红透了,闷声不吭捡起校服快速穿上。
沈岸萤皱着眉,拿起矿泉水瓶往那两人的方向走,被李琪拦住。
她看着抓她的手,“你不生气吗?”
李琪松手,“无所谓,我不会被这种人影响的。”
假装淡定地耸耸肩,但紧咬的腮帮子却流露不自然。
沈岸萤歪着头看她,最后只问,“你知道她们是谁嘛?”
“知道,”她说,“高马尾是高远的女朋友,也是体育生。”
她甚至反过来担心她,“你别生气,我没事。我听说高远跟职高的混混有来往,他女朋友也很乱,咱们还是别惹事比较好。”
“知道了。”沈岸萤点头。
虽然李琪声称她不会被这种人影响。
可此后她确实减少了训练时间,甚至在运动会800米项目中跑出四分开外的成绩,拿了倒数。
比赛结束,沈岸莹陪她回观众席。
“喝点水,慢点,终于跑完了!你超棒的!”林沐递上功能饮料,又问,“干嘛非得穿校服跑啊,这么大太阳,现在脱吗?”
运动会当天万里无云,迎来秋季末气温高峰。
学校禁止学生回教室,必须待在操场为运动员加油打气,营造青春氛围。周苗直接把教室锁了,又给全班参赛少于两项的同学分配任务,于是实验班全体都在观众席待命。
广播、枪声、运动员奋起冲刺的背影,全数倒映在绿意盎然的足球场里。
李琪接过后勤给的毛巾,摇摇头。
林沐这次除了400米,还负责写通讯稿和拍照。她举起相机回看刚刚给李琪拍的照片,纳闷了,“班长去观赛了?”
有人回,“班长去跑1500了。”
“那奇怪啊,”她挨着沈岸萤自言自语,“那她干嘛眼神乱瞟,我还以为她找班长呢...”
李琪并未久留,她身兼重任,负责跟林沐一起写通讯稿,还担任赛事提醒员。
下一场是女子3000米项目,李琪带着沈岸萤先到指定地点检录。
检录结束后全体运动员在起点就位,沈岸萤的位置刚好是最内圈,一转头就看见最外侧的高马尾。
倒不是眼神好,只是对方也趾高气昂,边做拉伸运动边睨下来。
看垃圾的眼神。
“你刚才...”沈岸萤后知后觉,“跑步的时候在找她吗,还是她男朋友?”
怕被暗中嘲笑所以才跑慢了吗?
“没有,”李琪飞快否定,藏在她倒影里,“别管她。”
她全身上下热得要冒烟,滚滚汗水下挤出两个眼睛。
沈岸萤说,“要不你先回去吧。”
李琪却很坚定,“不行,我要陪你。”
跑道附近人声鼎沸,全是在为本班学生加油的,沈岸萤扫视一圈,林沐被周苗按着写稿去了,除了她,确实没看到实验班的其他学生。
都在观众席奋笔疾书呢,沈岸萤能理解,也不太在乎这些。
李琪还在说,“加油,实在撑不住也没关系的,身体更重要,我会看着你。”
她语气认真,认真到严肃,让人很有压力。
沈岸萤故意拆台,“真的嘛?你等会不是还要带跳远的人检录,怎么看我。”
李琪抿唇,“我马上回来。”
发令员就位了,还剩一分钟,她继续叮嘱,“你不用帮我的,量力而为。”
谁要帮啊。莫名其妙。
沈岸萤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李琪慌乱无措。
她好像很难应付别人的提问,遇到棘手的也只会老实回答。
她说,“我只有你跟林沐两个朋友。”
朋友吗?
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还会这么想吗?
发令员在赶观众,李琪被迫退到草地内。
沈岸萤摆好姿势,心里却在想别的。
其实她完全没把3000米当回事。不过是学着李琪,做一个“失恋”的人会做的事。宣泄、或者心有留恋,无论别人怎么想都可以。
但或许是陶楚那番朋友论把她洗脑了。
友爱、和善,接受别人的帮助,也量力而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可她确实讨厌软弱的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把自己当弱者,总为回避冲突低头。
这种人给的善意非常危险。
发令员举起枪。
李琪仍旧盯着她,安抚地对她笑。
沈岸萤开了口,“你想报仇吗?”
李琪睁大眼睛。
沈岸萤又说,“你想要我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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