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明惜作为封若派的副掌门,有着相当高的威望,为人强势,也是为斗米折腰的人。因着七年来要维持门派收支,她自学理财,将整个门派打理得妥妥当。
而月听明柃也是能歌善舞,弹过琵琶弄过舞,唱过曲儿宣传艺,很是亲民接地气,深受当地百姓喜爱。无他,价低质高,普通老百姓几家凑凑闲钱就行。
每当钱财不够,他总得经历一番心理挣扎。卖,还是不卖?这是个问题。卖了,这毕竟是仙门门面,封若派迟早得散;不卖,还是得散。
最终,明柃还是决定不卖门派里的库存和灵石,转而去卖艺赚钱。艺伶这类职业在如今世道上地位低贱,可赚钱不寒碜啊,有家才有人,总不能让底下弟子去做这些。
他思前想后,那庆山宗就是开歌舞坊和戏园子发迹的,桃花派也是大卖闲书,极雷宗至今都在开驿站培养马夫,封若派掌门区区卖个艺,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然,考虑到种种因素,明柃一开始是选择与庆山宗的歌舞坊合作。对方自然是愿意的,一位养眼且身份显赫的美人能带来很多客人。
至于明柃在歌舞坊的一些经历,不便多说。不过有次,梓明惜对他说:“有些小人闲话多,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做了。我担心你会出事。”
他沉默片刻,便答应她不再去了。于是明柃改起做宣传,力图争个好价钱,这活他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只是祭祖时有时会感到愧疚罢了。
梓明惜本也想帮上忙,奈何不太适合,就转去对账清单。
最难熬的头三年过去了,封若派逐渐回归正轨,不过帮宣传这事明柃偶尔还会去做。他时常觉得门下弟子修为不太行,可能也有门派太穷的原因吧,过于散漫,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
明柃将门派全员召集,无需点人,一眼便知谁不在。
“今天祭师门,不要偷懒。玄英,你和武奕负责扮置,师姐和芙厝已经理好清单了;珂月和林瑯负责祭品,师未澜和我折元宝,阿慈你……去捣橄榄吧。”
闻言,慈晦疑惑地嗳了一声:“这不是平常也会做的事吗?”
“那你和柳霁一起捣橄榄。”
听到自己的名字,柳霁指着自己为难道:“可我下午还要去帮爹娘。”
明柃看他一眼:“你先看住他,省得他乱跑。下午我自有打算。”
柳霁:“哦……”
分配好人手,大伙纷纷散开,除了师未澜,他跟上明柃,问道:“掌门,你不怕慈晦打听到什么吗?”
“所以我没让你跟他一块。”明柃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柳霁虽然冒失了点,但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管不住秘密的师未澜:“……我也没那么大嘴巴吧。”
明柃反问:“你说呢?”
另一边,柳霁偏过头,在储房里打了个喷嚏。储房与厨房相连,出去左拐通往大厅。
储房里放了各种调料瓶罐,门口有一座转砣,柳霁招呼着慈晦过来,两人拉了把椅子坐在石桌旁,开始捣橄榄。
“诶,你做起来手一点也不生啊。”柳霁瞅眼干活的慈晦,感到神奇。
慈晦动作不停,对他说:“我先前就是干杂活的,在江南那一带,叫荻花镇。”
“荻花镇,好像有听过……”他想了一会,问道,“对了,你原先哪里的?不是,是荻花镇之前的时候。”
“江南一带再往前的话,”慈晦见他一脸好奇,轻笑了声,“是青州那边,我记得有片海,应当是内海。”
柳霁一惊:“内海?你从青州一路下江南?这比我们还要远呢。你一个人,去江南做什么?”
闻言,慈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撇了他一眼,似在确认什么,随及缓缓回道:“因为,有个人告诉我——哈,他说江南风情好。”
“谁?”柳霁听得一头雾水,“你爹?”
“……你要这么认为,那就是吧。”慈晦也无所谓,毕竟曾经讨钱葬那人时,靠的确实是“孝子葬父”的名义。
“你爹想去江南啊?”
“我本来就是江南人士。”慈晦停下手中活,看他,思来想去又补充道,“我来到人间的第一眼就是江南,我爹娘也是江南人。”
柳霁半懂地点点头:“哦哦,那是你爹入赘,还是你娘出嫁?”
“都没有。他俩私奔,没拜过堂。”
“……所以你回去认祖归宗没认到,家长不同意?”
慈晦摇头:“我懒得回去,在这逍遥自在,落个清闲,不用在意他人看法,回去作甚?”
见对方心意已决,柳霁下意识摸了下鼻子,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是很好,不过我觉得,有家可归总是好的。就像我爹妈,我们一家每年过节都能在一起。”
柳霁是本地人,爹娘就住在山脚下的谅城里,自然不像别人要废脚力才能团聚。慈晦也知道这件事,他打量了对方几眼,寻思一二,忽而笑起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不知道,我没有那样一个完整的家,只有居无定所,四处飘泊,父母也是如此。”
“啊?这么惨啊……”柳霁皱着眉,“冒昧问一下,师弟,你爹娘什么时候过世的啊?”
他答道:“应该是我七岁时走的,娘死后,爹自缢而亡,放火烧了整个屋子。这二人殉情的结局当真美好啊。”
柳霁奇怪:“……为什么?”
“当年战乱,强盗横行,入室抢劫的不少,娘与那些人打斗,同归于尽。爹赶回来时,娘亲已是奄奄一息,不久就死了。”
“战乱?等等——按你的年龄来算,这十几年也没什么战乱啊。”他两手算来算去没个结果,“倒是有天灾,可也说不对……”
“哦,”慈晦很淡定地说,“我编的。我怎么知道我现在的父母是谁,反正肯定死了。”
柳霁:“我还以为是真的……”
“你太轻信了。但你也可以认为是真的,确实有这么一个故事,鲜少人知罢了。”
听着这话,柳霁叹了口气:“这么悲哀,真可怕。我听武奕讲过他母亲,就是当今皇后,幼时便生活在战乱里,还和亲人走散了。好不容易一家团圆,没过几年四哥七弟就战死沙场了……听说卫皇后有六个兄弟姐妹,不过现在只有两个还活着呢。”
慈晦继续开始捣橄榄,回话说:“诸事无常,明年又得走一个。”
“……你这话最好别在他面前说,很过分。”
“过分吗?”慈晦问他。
“岂止过分!简直就是在咒人。”
慈晦扭回头,否认道:“我从不咒人。”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师父说你难以沟通了——”
“他说我什么?”
面对慈晦忽然的问话,柳霁差点没反应过来,轻咳两声:“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要告诉你太多,免得你知道些不该知道的。”
慈晦无声一笑,对他说:“比如,封若派的人几乎死于非命?”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下子惊住。
“是你们太明显了。”
柳霁还是听不明白,“到底哪里看出来的……”
“未澜师兄的师父是谁?”
柳霁没想到对方徒然跳转到这个话题,便答道:“是张二师伯,叫张愈,不过我没见过,但玄英肯定见过!”
“哦——”慈晦意味深长地说,“那家伙果然瞒着我不少事。二师伯是因为天灾去世的?”虽然是在问人,可语气上俨然笃定是这般。
“是啊,师父以前提过。”柳霁想了想,师父也没说不允许讲这件事,应该是可以说的。
“这个天灾不得了,死了好多人,就算被尊主斩杀,可还是发大水。”他愤愤地说,“如果不是封若派没人可以治水,也不至于又死了一堆人。”
“大水?”慈晦回想起七年前的记忆,“有点印象,那不是……算了。你说封若派没人,都死在那年了?”
“这应该不能说吧。”柳霁耸肩无奈,“天灾也很厉害啊,吃了好多人。有人认为如果尊主能早点动手,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才了。可我觉得,历史上的天灾,短则三两年,长有百年之久,那次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天地万物自有定律,阴阳善恶若失衡到一定程度,使会诞生灾邪之物,祸害人间。
天灾一出世,凡间灾难无数。而灾邪以世中恶欲为立命之本,难以彻底除灭。据说曾经六尊主灭天灾,除灾蛇便用了十年,灾邪不死,天灾不灭。
“不说别的,”慈晦哼了一声,“四师伯没能在天灾诞生之时就除掉,任其成长,死人就算他的责任。”
柳霁不满,驳斥道:“天灾何时开始,灾邪在何处出现根本就是个未知数,更何况那么难杀!一般情况下天灾就是靠仙门众人耗死的,等它的力量逐渐消散再合力灭杀。”
“在这期间死掉的人怎么办?”慈晦见他站起来说话,语气平静地问道。
“……要是能杀死,早杀了。我不懂为什么灾邪不死,天灾就永远不会停。”
慈晦附议:“是啊,我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柳霁愁眉不展地说。
他心里想着,感到些许挫败,忍不住嘀咕:“我要是有你这脑子就好了。”慈晦轻呵了一声。
——
“你怎么还没走?”
明柃在桌旁瞅着不知在发什么呆的观南飞,便拿起瓷杯,轻轻吹着刚泡好的茶水,“今日可是祭师门的日子,想必解沉笙已经催了几遍,要带一包茶吗?”
“谢了,刚从昆仑那回来,歇会儿——”他倚在柱上站着,“晃晃一过七年久,故人重逢续旧好。我高兴,师父临死前还说,人生死有命,不得强求缘。也是悲慈命里好,不该死。”
“……”明柃吹茶的动作一顿,“我没想那么多。本以为恩怨了断,各自安好,这没什么悬念。”
观南飞一脸不信:“你俩不是藕断丝连,有断干净过?”
“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在我与他是互相亏欠。”
“行,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两个怎么亏欠的。”面对友人的调侃,明柃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他品着茶水,放下,缓缓说道:“至于七年前——你说,如果我当时没有私自离开……大师姐他们能活下来吗?”
观南飞双臂交叉着,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有一段时间后,他才开了口:“你离开至少还能活下来,不是吗?那年凡是坎系那一派的都受到了重创,你留不留下,结果都不会差。”
明柃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手,久久未动,思绪飘得很远,恍惚间,似有个人鲜血淋漓地跪在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又仿佛是谁站在远处,望着他。
“……你说的对。”
他似乎想开了,弯了弯嘴角,“毕竟封若派还在。”
“那我走了?”观南飞直了直身子,作势要走,对他道,“真的走了?”
“嗯,替我向他们问好。”
见观南飞已然离去,明柃在亭中又静坐了半晌,方才起身离开。
相比这边的悠闲,其余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祭拜。林瑯跑去镇上东凑西凑,可算买完了要用的祭品,回来下锅热油,炒几盘小菜。
等一切准备就绪,点好蜡烛放好酒,明柃便叫他们挨个过来上香,十人围在屋头,就瞥着桌上摆放的祠位。
考虑到在祠堂影响不太好,明柃将大大小小的牌位移到大厅里,拜完后再移回去。慈晦低头抬手细细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着点儿橄榄汁香味,冲水洗不掉。
而明柃上完香后就在一旁算卦,算出个中下卦,有“鸟困牢笼”之要。
……早知道不算了。
梓明惜见他脸色不行,凑上去瞅了一眼:“无妄之象?嗯——要不还是我来算吧。”
她伸手接过竹筒就开始摇,然后算出了下下卦,有“雨雪载途”之要,恐有血光之灾的那种。
两人沉默住了。明柃深知这样肯定不行,就把慈晦叫了过来。慈晦心情很好地过来:“怎么了师弟?”
明柃指着竹筒,对他说:“你算一卦,算好运点的。”
慈晦语气有点为难道:“这可强求不来啊,师父。”
“你算就是了。”明柃双臂交叉着,“讨个好兆头而已。”
听着师父的话,他无奈了下,随手摇起竹筒算了算,是上上卦,有“天官赐福”之要。算好卦后,慈晦一脸淡定地问:“这样可以吗,师父?”
“……倒也不必如此。”他补充道,“钱什么的反而无关紧要。”
“寻常来讲,一次只算一卦,师父,你得让旁人来了。”慈晦撇了眼明柃,问,“师父算的什么卦?”
明柃抬手敲他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明知故问,若是好卦,就不叫你了。”
慈晦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却也不恼,揉着后脑勺说:“嗯,师父还是要留意些。”
闻言明柃看向他,很快记起什么,忽道:“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他对外说‘嗯’,通常只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应允的意思。”
“嗯,我也是这么想。”
见慈晦点头附和,眼底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明柃看不惯,又敲他一记手刀。
“知道了就赶紧去做事吧。晚上来找我,我带你去后山一趟。”
“好的师父。”慈晦乖乖应了下来。
——
对封若派地图简略概括,一些很小的地方就没有作说明。
然后发现封若派是由四座主峰组成,再然后是一群小山小峰作为住宿地方。
【封若派】:览庚峰(上药庐、中亭子、下灵兽园、吊桥通廊回),晚来峰(上平台、中若水堂、下潭中亭),若水峰(上书阁、中主殿、下大厅厨房饭厅),廊回峰(左上菜园子、中地牢、里下风水阁)。
——
如果觉得标题看不懂,实际上这和下一章的标题是连成一句的,但是合起来太长了。
好吧,是因为这一章和下一章是一章内容的,只是我给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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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 冥河长灵游此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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