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点眼啊!”
“赶着投胎啊!娘的,呸!”
“哎呦你,瞎呸什么!唾沫星子飞我一脸。”
街道两侧的人唾骂、闲谈不止。
“真不知道又是霍老爷哪个的远方亲戚,当街纵马,惊了神仙如何是好!!”
“哪房亲戚?我看是小妾家的罢!”经过春芜面前的人笑的直不起腰,“霍老爷一个独身发家,你可曾见过什么亲戚?哎呦,你说这话别逗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霍挺富了二十年,关于霍家百姓便闲谈了二十年。
霍家,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把岁数取了几房妾,生了几个女儿,又生了几个儿子,儿子长得谁都像,就是不像霍老爷,大家心知肚明。
“霍老爷子年近六十,哪天两眼一闭,你说这偌大的家业留给谁?”
“这事儿谁能知道。”
城里供的神仙求什么都灵验,就是求子不灵。
遇到求子心不诚的,手中的香啊都插不进炉。
霍老爷金银珠宝美人美玉的供奉了二十年,若真管求子,怎能到现在没个自己的种。
那人唏嘘,“眼睁睁的看着家业拱手让人,这事儿你说,这搁谁身上谁都死不瞑目。”
有人爽朗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谁能不看热闹?
天下百姓开心之事,家财万贯的豪绅后继无人算一个。
“哎你说,陈老三家的那个女儿长那么俊,真是命运弄人,你说这好好的得了什么……”
春芜循着声音朝他们看去,她们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后半句她没听清。
裴景的手还紧紧反握着她,春芜抬手晃了两下,“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裴景轻轻叫了声,“道长。”
他欲言又止。
-
她们二人换了一家客栈早早睡下。
漆黑的夜,裴景被曼陀罗花粉呛醒。
裴景自幼病弱且能视鬼神,常常跟中邪似的神游天外一整天,二老忧心忡忡,生怕求来的三子就这么夭折,被神仙收了回去。
那时二老因已育有二子,加之经商有道,钱生钱,已是富贵人家。便求了三胎,想得个女儿,上头有两个哥哥撑着门楣,小女儿便金尊玉贵的在身边养着,一出生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裴父裴母常常懊悔,求子时忘了给他求平安健康,以至于他一出生便被病痛折磨。
是不是求子时,神仙怪他们要求多,便让裴景受此番折磨。
亦或是,他们的身为富绅,行善少,积德少,报应都落到三子身上了。
为给裴景治病,上至宫廷御医,下至江湖游客,只要说自己能治的,都被裴父重金厚礼请进家中。
只是这些医师来时多信誓旦旦,走时就有多百思不得其解。
裴景他这怪病,医术古方根本找不到。
他三岁时,对药草兴趣颇深,跟在自家医师屁股后面围着药房转,一转就是一整天。再大一点就拿自己试药,成了个百毒不侵的药人,也折腾成个极易生病的人,裴景倒是乐得其所。
也正因此,曼陀罗花粉对裴景这个药人来说如平常花粉没什么两样。
裴景捂住鼻子轻咳了两声,蜡烛都来不及点,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屏风后的竹榻去。
窗外投来的月光泛着冷意,落在榻上。
裴景跑去时撞了什么东西,“噹”地一声落在地上。
榻上打坐的人悠悠睁开眼,跌跌撞撞朝他来的裴景映入眼眸,她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
夜太黑,太静。
裴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春芜的眼睛突然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借着黑夜和月光,给自己找了一个仔细看清春芜面庞的借口。
白天他哪敢直视女子、直视春芜……道长。
他观春芜,犹观众生。
淡眉、杏眼、挺翘的鼻梁和圆钝有肉的鼻头,还有不薄不厚的唇。
裴景想用味草药来形容春芜,却觉得哪一味都差点意思。
他木然地看着她,早已将面前人的道长身份抛之脑后。
礼法……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比旁人额间多了道黑赤色竖痕。
是早年受伤留下的吗?
受欺负了吗?
“怎么了?”春芜出声询问。
许是曼陀罗花粉太浓,她的声音没白日那么清爽。
万籁俱寂的夜,一点点响动都让春芜警觉。
“失礼。”裴景移开视线,“曼陀罗花香浓,我担心道长。”
裴景摸索着点上蜡烛,倒了杯水递给她。
“我无事。你且放心,我会将你平安送到沧浪城,我答应过你。”
裴景不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月光。
他忽然道:“道长,你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裴景见春芜没说话,便将六六从袖中拿在手上,“六六能和我一起保护道长。”
六六餍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突到春芜面前,发现自己突不动。
它僵硬的转头,纸人受限,就算将头折叠了也只能扫到一角,它的腿被男人捏住。
男人对着它摇摇头,“不可以调皮,道长要休息。”
春芜遇到这个男人之前,六六觉得它吃硬不吃软,春芜一言不合把它收进葫芦里,强权之下安敢反抗?
这男人与她们同行后,总是轻言细语的和它商量。
六六哼了一声要不是他画的纸人好看,它才不吃软,才不会听男人的!
六六重新站好,叉着腰一脸神气,换了一副老成音:“你安心睡,我保护你!”
六六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又添一句:“我和他,一起保护你,你安心睡!”
春芜一直绷着精神,她看到六六放松不少,困意席卷,有六六在,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点点头,让裴景不必守在榻前,便倒头就睡了。
裴景剪了灯芯,罩住烛火,将其移到远些的桌案上。
六六跳到裴景肩膀上,俨然当起了门神。
窗外,一团白雾悄然爬了上来,将近卯时才散去。
这一夜相安无事。
-
晨光熹微,鸟叫虫鸣。
“道长。”
梦里,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春芜耳朵里。
“天明了。”
春芜看见裴景站在她榻前,温柔地看着她。
他顿了顿,眼中百般不舍的看着她,“道长,我要走了。”
春芜混沌地问他:“你去哪?”
裴景摇摇头,声音依旧温和,“不知道。”
“有两位地府司官前来接我,我要随他们去的,就不同道长一起去沧浪城了。”
裴景转身自顾自地说着,春芜看见站在他身后两侧的黑白无常,顿时清明。
她从榻上一跃而起,一把将裴景拽了回来,愠怒道:“你阳寿未尽,瞎跟他们走什么!”
春芜还想再骂两句,两位司官已然走了,裴景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他不敢去看春芜的眼睛。
春芜强硬道:“裴景,抬头看着我!”
裴景慢慢抬起头,他垂着眼皮,还是不敢看她,面带羞愧,他偷偷用小拇指勾住她的衣袖,轻轻地叫她。
“道长。”
六六趴在春芜耳边,夹着嗓子喊,“道长!起床啦!!!”
这回是真有人叫她。
春芜猛然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晨光透过窗子落在她身上。
“天明了。”裴景在一旁道。
春芜直愣愣地盯着裴景,眉语间怒气不减。
那分明只是一个梦,她在生气什么呢?
春芜冷静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她问六六:“夜里可有什么异常?”
六六操纵纸人挥了挥手,挺挺胸脯,昂首道:“有我在,哪个敢来造次!”
春芜又道:“曼陀罗花散了。”
裴景自然地递给她一杯水,“寅时一过,花香便散了。”
寅时,天将明未明。
而他们初次闻到曼陀罗花时,是昨天酉时五刻,街道两侧贩卖的家禽正回笼。
“城中今晨可有异样?”春芜问。
如今恶鬼肆溢,沧浪城有恶鬼群,青川城难免不会有。
即使她不想再自找麻烦,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两句。
裴景回想了一下,“应当是没有。”
青川码头在此城正东,平津码头在西南。
二人食完早饭,春芜让小二指了一条去平津码头最近的路。
穿过眼前这条长长的闹市后,是一处树木繁荫之地,零星看见几处坐落在此的农户,这条道颇为宽敞,像是常常拉车走马撵出来的。
六六站在裴景的头顶上左观右望,它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二话不说便跳了到了春芜的肩膀上,“道长,我饿了。”
春芜敏锐回头,将六六的封印解开,放它去追。
裴景捏着护身符跟在春芜后面,没走两步,便听见六六喊:“道长!是恶鬼!”
他们二人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树后正有一只恶鬼在撕扯生魂吞噬。
春芜冷言:“此等恶鬼,吾必诛之。”
她掏出朱笔,在空中化了道符去追恶鬼。
恶鬼被六六咬了一口,魂体外流,被道长追着杀,刚咬了一口还没吞下去的生魂即可吐出来溜之大吉。
春芜追至一处庙后,见那恶鬼钻墙而过,进了庙中,它那气息陡然消失不见。
六六将自己的舌头扯出好长,皱着眉呸呸呸个不停。
六六凄惨道:“道长,好苦。快给我洗洗舌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