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真就这么注视着,像在注视千百年来难得一见世间也仅此一件的珍宝。
像他这种身家富可敌国的公子,什么样的珠玉珍宝都不稀奇,浑身绽放的火彩也视而不见,提不起丝毫的兴致,过过眼就丢进库房。
凡事讲究眼缘,裴景就觉得道长就颇合他眼缘。
他想带回沧浪城让父母见一见。
母亲一定一眼就知道他的想法。
裴景的思绪翻飞,一直靠在树边的道长突然转了过来,裴景飞快地背过脸,用手肘支着头,将思绪从十万八千里拉回来。
他祈求自己的慌乱不要被道长看出来。
春芜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裴景面前:“走吧。”
裴景轻轻“嗯”了一声,忽闪的眼睛不敢看春芜。
春芜觉得他怪怪地,举手投足间有些不自在,她停下看着他。
裴景脸颊浮着淡淡粉色,不同于好皮肤的那种白里透红,露出的脖颈也是淡淡的粉色,再是耳朵。
裴景背着光,耳垂上的细小绒毛在肉粉色的衬托下,更惹人注意。
平常两人说话,以示尊重都是看着对方的眼睛。春芜察觉到这一点,反应过来,他不能又发烧了吧?
两人身高差距小,春芜不用费劲抬手就贴上了裴景的额头。
湖边垂柳被微风吹起,轻轻扫到了道长的衣角。
在波光粼粼中,锦鲤一跃而出又“咚”地一声落下,钻进荡漾的湖面之下,潜入平静地湖底。
锦鲤就这样和水草亲吻、环绕、牵绊。
风渐大,裴景低头乖乖地配合。
树叶间频闪的阳光,犹如某人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想,他还有时间,要慢慢来,不要吓到道长。
裴景体温比常人低,额头温度虽然比以往热,但春芜和自己额头温度比了比,两人大差不差,终于放下一口气,还好没有生病。
她似询问孩童一样地语气问他,“有什么不舒服吗?”
裴景眼含春水,弯了一下唇角,看着春芜仿若小孩子撒娇求抱抱:“一点点。”
只需要道长抱一下就好啦。
春芜抿着唇,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对待裴娇娇。
在春芜眼中,裴景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形象,生病的人情绪会格外敏感,那裴景刚刚地不自在就是身体不舒服嘛。
春芜收回手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裴景敛眸,收起一点点小失落。
没关系,虽然没有抱抱,但道长在关心他,足够了。
他抿唇:“不了。”
春芜放慢脚步,以一个裴景体力能支撑的速度并排走。
不知道师兄是否收到她的信。
春芜没来由的烦躁,在她们正准备踏出庙门时,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一女一男。
女子墨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端庄,器宇不凡,作一身郎君打扮,想来是为了掩盖身份。一袭月牙白袍,下摆处走动时蹭上灰尘,增添些许生活气,在此地不算那么突兀。
而身后那位男子,则是肃静。骨相硬朗,深色束袖长袍,腰后佩戴一把短刀,格格不入。
毕竟,哪有人进庙带器具的。
女子朝她们这个方向莞尔,言语之间有一丝惊讶,“裴兄。”
裴景向女子弓身行礼,很有眼力见地称呼:“沈兄。”
裴景侧身,给春芜介绍道:“这位是江南府沈小公子沈捷,我儿时好友。”
他又给沈捷介绍,“这位是春芜道长,与我同行去沧浪城。”
春芜朝沈捷颔首抱拳。
沈捷含着笑回礼,同他们二人介绍身后的人,“谢煜谢衍之,我随侍,裴兄没见过。”
谢煜朝他们颔首。
裴景脑中闪过前日子看过的情报,想起了此人的信息。
谢煜,新任大理寺少卿,从江南府提拔上去的,一月内赴任,十日前从江南府出发。
裴景开口,“沈兄何故来此?”
沈捷抬头望着天子庙,不疾不徐道:“此庙甚是有趣。”
一行人从天子庙出来,走进闹市,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进了厢房。
春芜刚关上门窗,便听见裴景干脆地叫了一声,“殿下。”
裴景弓腰行礼,春芜走到他身旁行抱拳礼,“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
沈捷坐北面,让两人无需多礼,自顾地给二人倒茶,又拿了两只杯盏放在自己面前倒满,递给谢煜一杯。
谢煜双手接过杯盏,直愣愣地又站在沈捷身后。
沈捷扶额,抿了一小口茶朝谢煜道:“坐。”
“不必拘谨。”这话是说给谢煜说的,也是说给春芜二人说的。
“出门在外,叫我沈兄或公子就好,不必被礼节约束,那些反而给我增添麻烦。”
春芜和师父四处云游时,曾听过些许皇家事。
在大豫国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位位居东宫的永安公主。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中也只此一位女殿下。
永安公主在皇室中,排行老三,叫周赢,字敏清。是第一位入前朝执政议事的公主。
入朝三年将盘根错节地官党一一斩断,翻了一个又一个冤案,肃清朝野,正本清源。
她的手段与魄力,不亚于开国皇帝周正,甚至更强。
女子立世本就艰辛,高处不胜寒,其他皇储地针锋相对,对此高位的虎视眈眈,决策后面对百姓的指摘……在数百位男执政领袖中,劈开一条路坐稳高位,她对周赢由衷的敬佩。
自古皇家威仪,不仅仅是因为权利,根本上是百姓地爱戴,尊敬。
这也恰恰说明了周赢的能力。
春芜也猜到,沈捷应该是殿下用母族之姓的化名。
裴景问地直接,“微服私访?还是又盯上了哪个大贪官?”
周赢看着裴景,手指在桌案上错落有致的轻敲,没立刻回答。
裴景咽了口茶,讪讪一笑,“我家税交的只多不少。”又补了一句,“借钱找我爹。”
周赢盯着裴景大拇指上带的银庄私印,哼笑一声,“小气。”慢条斯理道:“此行只为体验民情,若有贪官更好,吾可清缴了填补国库。”
“只是行至此处,听闻‘天子庙 ’,不知哪路神仙竟以天子自居。”
“道长以为如何?”
他们二人交谈,春芜突然被点名,没想到会扯到她。
春芜道:“许是另有其因。青川素来以音律闻名,娱乐为主。虽民乐至上,却不至于冒犯天子。此间灵气衰败,怪力乱神常有,或是借‘天子’二字镇压邪祟。”
周赢笑了。
或许,用天子二字,并非冒犯。
周赢看了一眼谢衍之,谢衍之便起身推门出去,随后将楼下那位说书人带进厢房。
谢衍之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说书人。
说书人面色又惊又喜又惶恐,道没有他不会讲的书。
谢衍之单让他讲讲青川城的民风民俗、街坊趣事、以及富绅丑闻。
说书人眼神放光,看着屋中四人衣着打扮,推诿着还回去五两银子,“哎呦,贵人们要听的是这些啊,您随便拉一个人问都知道,给十两银子实在太多。”
谢煜摆摆手,说书人立马将银子踹进怀里,扇子一开讲的那叫一个起劲。
四人也算是知道了,天子庙中供奉的神仙就叫“笑天子”。
此仙是青川城赫赫有名的霍家所供奉,渊源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笑天子除了求子不灵,求其他什么都好说,只要心诚。
比起香火金银,笑天子最喜欢的其实是美人,不论男女,要美。如果是病入膏肓的就更好了,传言说只有这类美人才甘愿在庙中死心塌地的侍奉,因为只有笑天子能治好。
裴景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四人面面相觑。
“哦?”周赢满腹疑问,笑着打趣,“还从未听说哪方神仙能治病弱膏肓之人,若早二十年听闻,我那老祖也该长寿无疆了。”
淮寅帝听到怕是要掀棺材板了。
周赢又补了一句,“我那老祖算不上俊,好像不大行。”
淮寅帝:……
春芜和谢煜一言不发,裴景看着周赢摇摇头道:“大逆不道啊!”
说书人圆滑的很,忙接上,“求神拜佛,心诚则灵嘛,心诚则灵,无外乎俊不俊的。”
说书人讲完后,春芜见他们没什么要问的,便主动开口,“先生可知城中哪里有曼陀罗花?”
说书人被问的一脸懵,“那不是毒花吗?城中自然是没有的。”
话罢,说书人笑眯眯退了出去,替他们关好门,把手伸进怀中掂量掂量银子,今儿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周赢问:“道长是说城中有曼陀罗花?”
春芜答:“我与裴景昨日申时在青川码头上岸,酉时五刻闻到淡淡的曼陀罗花香,夜深时重,寅时一过便散了。”
裴景在一旁点头,“诚如道长所言。”
周赢道:“你们怎么会去天子庙?”
春芜道:“被一只恶鬼引去,裴景又救下了天子庙中侍者的父亲,便一同前往,本欲追寻恶鬼。”
周赢:“恶鬼?那恶鬼抓到了吗?”
春芜摇头:“没有。庙中香火鼎盛,恶鬼钻进去便被遮盖了气味,人多繁杂,不好找。”
谢煜在一旁听的皱眉,碰上恶鬼作乱诸如此类案件,若不请道长确实棘手。
裴景就望着春芜和周赢两人谈话。
窗外风和日丽,风铃清脆声回荡耳边,裴景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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