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刺杀
你和素不相识的人之间如果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让他死，还是让自己死？
少女一身收腰红裙似火，狂风席卷而来，将这道火燃得更旺、更烈，升起一股侵蚀性的力量，却如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亮、寒冷冰川中仅存的温暖，明知其靠近是欲吞噬你，但让人动弹不得，甘愿深陷其中。
她静静站立，娇容冰冷，一张朱文符纸立于她纤细两指之间，眼神毫无波澜，符纸自她指尖飞出，直指高位之人。
昭昭别无选择，只能让他死，没想到没杀死他，这种时候一旦失了先机就等于把命交于他人之手。
早知道三个月之前她就应该离开星卷楼，尝尽山珍海味、游遍千山万水，而不是整天看那破书。
三个月前……
月光穿过菱花窗棂，细碎地照在半透床幔上，床幔后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手撑在柔软的床褥上坐起身，青丝滑落，眼里还罩着刚睡醒的水雾。
昭昭拨开床幔，赤足落在脚踏上，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房间，起身绕过床前屏风，脚步一顿。
落地铜镜中，立着一白衣少女，身姿纤纤、披发及膝、衣袖宽大、细带收腰、长裙拖尾。
镜中少女好似呆住了，片刻，她双手握拳用力掐了下手心。
“嘶~”，是疼的。
昭昭接着跑出房门，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两袖搭在廊道的栏杆，自上往下看去，足足有八层。
在房内房外观察了一圈后，她双手抱胸，斜倚在梳妆台前的木椅上接受了自己魂穿的事实，内心还是十分欣喜。毕竟自己又能继续生活了，且这具身体看起来十分健康，至少刚才爬了两次八层楼也只是双腿微软。
她和镜中的自己对视，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脸时并没有画面印象，听说人死太久会忘记以前的事。不过她知道自己原本的身体在常年药物和药水的治疗作用下使得面部苍白浮肿，这张脸五官其实和自己相差无几。
只是……
这是哪里？为什么外面的月亮是红的啊！
*
星卷楼一层中央，少女跪坐在书案前，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好在这具身体能看懂这里的文字，经过这段时间，昭昭已经通过星卷楼的书籍了解了大概：这个世界现有三界——仙族玄沧天、人族昭安疆、魔族莫壑墟，而自己所处地方是魔族生活的莫壑墟，星卷楼大概是魔族的藏书楼这种地方。
而原主，大概是星卷楼的……魔官？原因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在星卷楼的顶层，且出入自由没有守卫，每日也有魔侍按时来送饭。只是莫壑墟只有黑夜，只能根据什么时候来送饭食和沐浴的热水来猜测一天大概过到了什么时候。
昭昭看了一眼另一张纸上的'正'字，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啪嗒！”
声音似乎从楼上传来。
昭昭放下笔起身朝楼梯走去，在台阶前停了下来，睁大了双眼抬头望着数级台阶上的蒙面黑衣人，随即想朝楼外跑去，结果刚转身就被蒙面人用术法定住。
她闭了闭双眼，内心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不是吧，又要死一回？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有没有自救技能。
“去杀了魔尊。”一道刻意变过的雌雄难辨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少女的本明亮的双瞳渐渐暗淡。脑海中有一道声音让她去杀了魔尊，否则会爆体而亡。
红月悬空，血色映天。
一滴晶莹汗珠自雪白光洁的额头渗出，贴着少女微微红晕的脸颊下滑,滴落在青石阶上。
少女好似感觉不到，红裙拂过地面，云履自裙末探出，继续踏上通往山顶的台阶。夜色弥漫，遮住了山中的危险，也掩住了少女双目的空洞。
莫壑墟地域山峦层叠，而现魔尊莫离所居的梵烬台地势最高，需攀八千石阶方可到达峰顶。据说峰顶是因魔尊嫌议事殿的魔臣们太吵刻意劈开的，魔臣在前殿争论不休的时候他自己就躲在后殿喝茶。
也不知道哪个胆子大的写的这本《莫离魔尊杂记》，还敢明目张胆放在星卷楼，她如是想着。
大概是爬了太久，自己又控制不了身体，才在这时候还有空想这些。但为何那个蒙面人不亲手杀了自己，非要送到魔尊面前，难道是怕杀人留痕?
她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希望现在能有人截住她，不让她再往云间之上去。
未曾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离开星卷楼，就是去杀人，可太刺激了。
她哪里会杀人啊，一会儿杀的是自己吧!
就在胡思乱想中已经到了峰顶，她看见殿前有两名守将：太好了！他们肯定会拦住我，这可是魔尊，是我想见就能见的吗！
只见少女畅通无阻踏进了殿内，而殿外的两名守将目不斜视，仿若没看到她一般。
内心已经给自己烧了三根香。
议事殿外殿内，左右两边各立着大概六人才能抱住的石柱，雕刻在柱子上神态各异的上古魔兽高高俯视着你。昭昭顺着石柱中间的路走到紧闭的内殿门前，伸出纤长白皙的十指搭在门面上，往前推。
殿门随着力道逐渐打开，内殿尽头象征着莫壑墟至高地位的魔椅上，姿态懒散的坐着一玄袍男子。
他一只手撑着下颚，墨发半披，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像是准备入睡时被匆匆唤出来。金质面具中露出的微阖双眸微动，缓缓睁开与门外的昭昭视线相对，眼里闪过一瞬诧异，似是没想到来的人是她。
正在和魔尊交谈的蚩融王回过身，看见突然闯入的女子愣了一下。敞开的大门将狂风一道放了进来，搅乱女子的发丝与红裙，随后见这女子直直朝他们走来，经过他面前踏上台阶继续朝魔尊走去，同时从腰间抽出一张什么朝魔尊扔去。
猝不及防，他来不及阻止。
一张金色笺纸随着扔出轻飘飘落下，可以看见上面画着红色符文，符纸落在魔尊搭在扶手的衣袖上后慢慢消散。
“……”无事发生。
三人都盯着符纸消散的地方，殿内烛火“呲呲”地烧着，殿外一群魔鸦飞过。
一股熟悉的控制感恢复全身，昭昭瞬间瘫坐在地。
“尊上……”蚩融王看了眼地上的女子，望向魔椅上的魔尊。
“你先下去吧。”魔尊莫离收起撑着的手。
蚩融王伏了伏身离开了内殿，空大的殿内一时只剩下昭昭和魔尊二人。
昭昭垂首坐在地上宛若静止，她实在思考对策。
以自己对魔尊这类形象了解，他们都是心情不好就爱刀人，心情好也爱刀人，如何能让魔尊不刀自己。
“哒……哒……哒……”，披着外袍的男子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垂首的少女迈去，视线也转到了女子身上。
一身热烈的红将整座宫殿燃烧了起来，全身却无任何装饰，长发仅用荼白色发带松松捆着，两颊贴着少许细发。
面具下的双眉蹙起。
脚步声止在面前的同时，昭昭俯身双手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额头向下磕去，“魔尊大人！”
一对黑珠左右咕噜转着。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被操纵的，星卷楼估计也早已被抹去了痕迹，该怎么解释刚才自己的一番行为。
“小官刚才为您表演的戏法您可还满意？”
“小官？”一声疑问传来。
想来魔尊应该是没空去记一个小官，“小官是星卷楼的昭昭。”
说叠字肯定没错，虽不知道原主叫什么，自己醒来腰间便挂着刻着‘昭’字的羊脂玉佩，原主肯定名字中带‘昭’。魔尊就算到时候真有那个闲情雅致去查一个小官的名字也不怕，说来也真是巧，自己也叫昭昭，至于姓什么她自己也忘了。
“魔尊大人日理万机，小官不忍见您日夜操劳，但小官能力浅薄，不知如何为您分忧，小官苦思冥想，日思夜想，最终决定表演个戏法来逗您一笑。”
“凭魔尊大人卓绝的眼光，定能看出戏法的玄妙之处！”
魔尊似是没想到刚才一直安静的女子突然说了如此一番话来。
安静了片刻，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昭昭蜷了蜷手指。
这声笑什么意思？
是信了，被自己的忠心取悦的笑？
还是没信，嘲讽自己愚蠢的笑？
“玄妙之处？本尊倒是没看出来，不如小官你来给本尊讲讲。”莫离嘴角微微上扬，‘小官’二字额外加重了语气。
他信了！
昭昭听后当即抬起了头，脸上浅浅显露出欣喜与好奇，继而又沉下了头。果然当皇帝的都喜欢听人拍马屁，魔尊也不例外。学好拍马屁，走遍天下都不怕。
就在她抬头那刻，莫离彻底看清了那张脸，尽管只有一瞬，也足以让人记住。眉长口小，鼻头微翘，一双黑瞳中好似落了点点星光，眼尾上勾，眉眼间尽是明艳，略微上扬的眉峰给整张脸又添了一丝英气。
“玄妙之处……这玄妙之处就是逗魔尊大人您一笑啊！”
“魔尊大人您笑了这戏法才成，您刚刚那一声笑声，气势磅礴，中气十足，直接笑到了小官心坎里去了。”
言辞诚恳，情真意切。然这次却没马上有回应，她背后的汗水开始挥发，透着阵阵冷意。
如果昭昭这时候抬头，会发现魔尊微微震动的胸腔和努力压下的嘴角。
“既然变完了戏法，那便下去吧。”魔尊沉声道。
全身紧张的肌肉霎时放松下来，昭昭上半身完全软趴了下去。
“那魔尊大人您好好休息，小官这便回去了。”昭昭努力支起发软的双腿，站稳了后朝殿外蹒跚而去。
就在昭昭已经一只脚迈出了内殿，“跟上。”，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紧接着大步往外走。
昭昭努力跟上步伐，走出外殿时莫离已经立在那里等她了，空中还横着……一根竹子？
殿旁的竹林一根少了一截的魔竹突显其中。
昭昭被莫离隔着衣袖抓住手腕跃上了魔竹，“站稳了！”，她当即反手抓住莫离手臂。
几息二人便到了星卷楼八层的晒台上。星卷楼所在的山离梵烬台其实很近，不过昭昭还不知这具身体要如何飞行只能步行。
“多谢魔尊大人亲自送小官回星卷楼，小官感恩不尽。之后若能为魔尊大人分忧，小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昭昭又趁机真挚发表了一番肺腑之言。
莫离勾了勾嘴角，“进去吧。”
昭昭学着蚩融王的样子伏了伏身子，推门进了房内后又迅速合上了门，她不知莫离并没有在她进去后马上离开。
莫离来到星卷楼一层轻轻迈了进去，入眼看到正中央的书案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纸张。
他翻了翻书案，半晌，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一张画着朱色符文的金色金丝笺。
金丝笺做符纸，也是想的出来，莫离觉得不由好笑。他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一个灼烧出来的黑色小洞，微不可察。这件仙藤丝缕袍不惧烈焰寒冰，一般术法也奈何不了它，竟被这小小符咒灼了一个洞。
莫离将手中金笺又放回书案，顿住，随即从层层纸张下抽出一幅画卷，面色微凝。将此放入衣袖，他放出仙法扫视了一遍整个星卷楼并没发现任何不妥后悄然离开。
是夜。
昭昭在紫檀雕花床上辗转反侧，许久，走下床扯过屏风上的红色外袍随意披上疾步拉开门离开了房内。右转下楼梯来到星卷楼六层，往里走到一排书架前，从上面取下一本《莫离魔尊杂记》后边翻边往回走。
回房后昭昭并没有去到床上，而是靠在一边的贵妃榻上，枕着胳膊翻看手里的书册。
“蚩融魔尊殷林于莫壑墟三万两千八十一年突然宣告退位，为蚩融王，并传位于莫离魔尊……也就是十八年前。”昭昭算着，“莫离魔尊一直带着面具，不知是何样貌身份，也不知从哪里来……”
手指又往后翻了几页，“莫离魔尊和蚩融魔尊时常只有二人于议事殿谈话，甚是亲密。”看来今日另一位就是蚩融王了，这本书作者倒是对他颇为尊重，退位了也一直称他为蚩融魔尊。不过这句‘甚是亲密’怎么感觉透着一股淡淡的醋意？
昭昭换了个姿势继续翻看，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在榻上睡着的，再次睁眼便朦胧看见一人坐在面前不远。
“醒了。”那人开口。
瞬间清醒，带着头顶一根睡塌的呆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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