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阿朗和施允南就像是在这仙霞山上消失了一般。
我找遍了每一个阿朗可能去的地方,都寻不到她的半点气息。
包括施允南的蜉蝣亭,同样荒芜孤寂得同施允南没来时一样。
偌大的仙霞山,就剩唯一一个我没找过的地方。
流霞幻境。
作为试炼的场地,除了大考和小试外平日里很少会有人去那。
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亦或是说……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大量灵气凝聚在幻境之眼,幻境中央那被灵气环绕着的身影,正是阿朗。
说起来,或许我理应叫她一声表姐才是。
地上的“阿朗”此刻正蜷缩成一团,额头、颈部皆是因蚀骨之痛而冒出的冷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地在幻境里响起:“你以为,就凭这区区一个鹿精之体,也配受半神的仙元之力吗?”
“我的好表姐,阿朗……或许我也是时候尊称你一声焕颜公主了。”
鹿精阿朗,从一开始便是焕颜的在下界幻化的分身。
她蓄意接近我,对我百般照顾,甚至还特意给自己取了“阿朗”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不让施允南找到真正的我,顺理成章地阻止施允南将本就属于我的仙元还给我。
而这正合我意。
我一直陪她演着这场戏,做了这一场局中局。
一直站在暗处的施允南终于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的琉璃匣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地上的“阿朗”输送着雾状的仙元灵气。
只不过焕颜幻形的这具鹿精的身体纳不住如此深厚的灵力,正因如此,她此刻正受着无异于走火入魔的折磨。
溢出的仙元灵气很快将我们三人包裹住。无形的灵力化作一张雾布,竟渐渐浮现出一些熟悉的画面和身影。
那是我作为上仙嫡裳时的所有记忆。
院子里,我和施允南穿着白衣,将福伯葬在了同他一样苍老的海棠树下。
还来不及告诉施允南我终于记起了所有事,他便带来了自己即将和柳良月成亲的消息。
我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晚上。
明明他出门前还让我等他回来一起吃长寿面的。
明明,乞巧节的那个夜晚,我在灯市的人群中踮脚偷偷吻上施允南耳垂时他分明没有推开我。
我不明白,为何我已经是神仙了,这世上还有我用仙法也无法弄明白的事。
我哭着求他不要丢下我,我是仙,他想要什么我都能替他做到。凡人不都想成仙吗?就算他同柳良月成亲了又如何,他们不过百年,又怎能比得上成为仙侣后的永世厮守呢?
只要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是违背因果天命助他成仙又如何?
……
“婚期定在,下月初三。”
“对不起阿朗,你既已记起你的来处……仙凡本就有隔,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到各自的命途中去了。”
那是记忆里,施允南最后一次对我笑。
他笑起来依旧那么好看,只不过眼睛里的悲伤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我不肯接受他仓促的道别,一日一日地守在那院子里等着他。
……
“是我不好允哥哥,是我非要嫁你……这大概是我的报应,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大红床帐里,本该凤冠霞帔的柳良月散了头发,一脸痛苦地倒在着同样喜服的施允南怀里虚弱地呻吟。
浠州人人皆传施柳两家乃是奉子成婚。
我一开始本不愿相信明明连酒都很少喝的施允南会是酒后乱性的人。
但无论我怎么询问他是否有苦衷时他都始终闭口不谈一字的态度,最终也让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或许应该相信这传闻。
柳良月本就有弱症,此刻面色更是苍白如纸,气若游丝。
施允南一遍遍哀求我救她,他不知道我早已看出她命数将尽,身为神仙逆天改命者则必遭天劫,弄不好还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如果这个人是施允南,我想当时的我就算是拼上所有修为也定会试一试。
可偏这个让我爱之人苦苦哀求我相救的,是与我爱之人定下终身之盟的人。
我厌她妒她,又为何救她的人非得是我?
“她命数已尽,回天乏术……我也无法。”
柳家小姐死的时候,一尸两命。
没有外伤也并未中毒,是活活疼死的。
在施允南怀里,活活疼了一夜。
将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求施允南,让我恨她便够了,不要殃及无辜,又央我放过柳府的其他人。
我不知柳良月是如何得知我和施允南的事的,或许是施允南自己告诉她的吧。
可我明白,因着这种极其诡异的死法,施允南像是已经笃定了柳良月的死除了并非凡人的我以外再无人能做到。
失了独女的柳老爷伤心过度,大病一场后不多久便跟着去了。
施允南看我的眼神,也愈发阴冷地像雨夜破庙里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不是说过,能让我成仙……既能让凡人成仙,为何却不能救她?”
他不知从哪里,竟寻到了我丢失的法器,神剑埋骨。
那原是我那生为天界战神的父神的佩剑。
第一次仙魔大战母神陨灭后,父神为了护我周全便将埋骨赠予了我。
最初我被魔界天王袭击时埋骨并未随我下界,想来是在当时的混乱中弄丢了。
此刻施允南手握着我那把蕴有混沌之力的神剑,不惜以血噬剑后才勉强举起它。
看着面前人熟悉的眼眸里此刻尽是带着杀意的狠戾,我不再抱有也许施允南会顾念旧情而选择相信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关的希望。
故意反唇相讥:“凭心而问,这世上,又有几人会愿意救自己心爱之人的心上人?”
施允南似是想起了什么,我不知道。
大概是想起了那些他也会在深夜替我将被角掖好的日子,想起他也曾在海棠树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想起我们一起放的孔明灯,想起了每次用饭他总会把少得可怜的肉丝悉数夹到我碗里的时光吧。
坚如磐石的恨意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可惜啊,我可是九重天上最高傲跋扈的小仙君。
我不允许自己输得如此不堪。
反正我们二人走到如今之境,早已是积重难返。
所幸不如鱼死网破。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勾起嘴角,心死之人的冷笑是为了再次激怒他。
我一字一句道:“即便我能逆天改命,那人也永远不会是柳良月。”
我要你也和我一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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