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色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突然翻涌起黑云,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味儿。
碗筷刚刚摆好,锅里的土豆鸡块刚盛出来,就有几颗雨滴砸下来,在院里石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谭殊词在给菜调味,赵山岚跑出来,把晾晒在竹竿上的衣服都收到屋里。
几乎是顷刻间,雨就大了起来,屋檐上落下的雨线已经打直了。
“幸好换了瓦片,不然咱两得成落汤鸡了!”赵山岚庆幸不已,淋雨的滋味可不好受。
谭殊词在摆菜,听他那样说,问道:“那以前是什么?”
赵山岚去盛饭,告诉他:“以前就是些茅草,后面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换成了瓦片。”
谭殊词点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坐下吃饭。
饭桌上摆着碗筷和一大碗红烧鸡块,另外还有一道白煮菜。
因为火候足,调料放的好,鸡肉软烂脱骨,土豆块后放的也吸满了汤汁。
就着另一口锅的包子和粥,连谭殊词都吃了个撑。
再因着赵山岚饭桶一般的实力,最后,一锅鸡就剩点汤汁了。
然而汤也被预定了,留着晚上饿了赵山岚烫饭吃。
“好吃。”揉揉涨得十一分饱的肚子,赵山岚无声打了个嗝,然后一嘴都是刚刚的红烧味儿。
他在末世哪里吃过这样的好滋味,现在的日子真是美滋滋。
谭殊词附和点头,也觉得今天的饭菜好吃,想来是他们厨艺进步了。
外面雨势不减,打在瓦上噼啪作响,说话都得大声些,免得被盖过去。
山风渐渐带来一股冷意,从门口涌进来,赵山岚起身把门关上,又继续坐下歇着。
两人消化了一会儿起来收拾好碗筷,雨越发大起来,厨房里没有伞和蓑衣,回屋那几步也能被淋成落汤鸡,干脆就在灶口用草木灰隔着地面,升了个小火堆,烤起火来。
赵山岚本是不需要这样的,可他看见谭殊词冷得打了个哆嗦。
山里不比山外,本就阴凉,又下了雨,更冷。
并排坐在板凳上,烤着热烘烘的火,听着雨声,吃饱喝足的两人渐渐都眯起瞌睡。
谭殊词最先靠在了赵山岚肩膀上,从赵山岚的位置低下头,能看到对方闭着的眼皮上纤长挺翘的睫毛,跟小刷子似的。
噗通,噗通……
他隐约又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这样的症状出现好几回了,赵山岚很怀疑自己心脏出了问题。
而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赵山岚蠢蠢欲动,抬手隔空摸了摸对方的睫毛,又摸摸自己的。
谭殊词的睫毛看起来就是和他自己那硬茬子一样的睫毛很不一样。
但他不敢真的去摸。
太唐突了,而且他为什么想摸别人的睫毛,摸摸自己的算了。
赵山岚任人靠着自己睡觉,自己安安静静地,偶尔翻翻火、添添炭,然后继续盯着谭殊词。
盯着,眼睛也不眨,像个呆瓜。
外面雨滴穿林打叶,整个群山都陷在雨幕之中,山底下的村落也没了人声,偶尔几声鸡鸣狗叫。
大雨将田蓄满,水从田坎上蔓延,从这块到另一块,然后涌入排水沟里,蜿蜿蜒蜒的汇入浅水河中……
这雨一连绵就是两天,老爱一阵一阵的停,总是等人前脚刚出门,后脚它立马下起来。
跟个孩子一样,喜怒无常。
赵山岚被折磨的没脾气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这日傍晚,天终于晴了,出了大片的晚霞,一看第二日就是要艳阳高照的样子,赵山岚站在屋檐底下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两天跑去厕所都得带着伞,生怕好好进去,一出来就得成了落汤鸡。
还有他的葡萄,幸好摘的时候干燥,又有异能盯着,没有烂,而且还新鲜着。
这下了两天的雨,山里的东西怕是好些都打没了,好在他的菜园子损失不大,苗苗们越挫越勇,一场雨过后长得越发青翠。
第二天,简单吃了早饭,两人收拾收拾,背着野葡萄,拿上该拿的,就下山去镇上。
下山的路已经被赵山岚抽空修整过,陡峭的地方挖了挖,安上了石头台阶,稳稳当当的。
一路下去,除了赵山岚在路边上扒拉了几片芭蕉叶外,再没出插曲。
下到山脚,走了几百米,路过孟大娘家,几个小不点在院门口路上玩耍,看到两人走近,大点的两个害羞得一溜烟跑回家了。
最小的那个两三岁,小脸肉嘟嘟的,眉心一颗小红痣,反应慢,跑得也慢,哪里跟得上哥哥姐姐,小短腿一个踉跄,噗呲一下摔在地上。
小宝摔在地上,大眼睛里先是迷茫,后知后觉摔了,小嘴巴一撇,泪花一涌,眼看就要哭出来。
然而还不待他张开嗓子,一双手从前面过来,轻轻把他抱起来,温柔地给他拍了拍衣裳裤子,“不哭不哭啊,摔疼了没有?”
小宝视线猛然拔高,原来是一个没见过的人。
摇摇脑袋:“小宝,不疼。”
随后又盯着好看阿叔的脸,口水都要流下来:“阿叔,香,香香!”
谭殊词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子,“你这个小娃娃,怎么这么有意思!”
捏了捏小娃娃肉嘟嘟的脸,把人放在门口,“回家去找哥哥姐姐玩吧!”
“阿叔,和,小宝玩!”小娃娃伸着手手要抱。
谭殊词赶忙去赵山岚背篓里拿了几串野葡萄,给小宝用他的小罩衫兜着,揉揉小娃的脑袋,“好吃的,赶紧去找哥哥姐姐,阿叔走了哦!”
小宝还在看兜兜里是什么好吃的,再抬头,已经看不见人了。
不多会儿,他阿爹杏哥儿出来看他,见到娃娃兜着的野葡萄,问他:“小宝,谁给你的东西啊?”
“阿叔!”
杏哥儿不知道是谁,还是问道:“咱们小宝谢过阿叔没有啊?”
“忘,忘啦!”
杏哥儿往路上望了望,没见着人,抱起娃娃回屋,和孟大娘说了这事儿。
孟大娘一听就知道是谁,摆摆手笑道:“给娃娃们吃了就是,肯定是山上赵小子和他夫郎!”
得了话,杏哥儿才喜滋滋的给几个小娃分葡萄去了。
……
谭殊词走得飞快,生怕小娃娃在后面跟上来。
赵山岚大长腿都差点跟不上。
拐过弯,背过房子,才换正常步伐走着。
赵山岚笑:“喜欢小娃娃?”
“哈?”
谭殊词微怔,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你挺喜欢刚刚那小娃娃的。”
那么温温柔柔的,虽然娃娃确实也挺可爱,赵山岚还是有些羡慕。
谭殊词失笑,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看他摔了,那么小一个,又是个小哥儿,才去哄的。”
“虽然刚刚那小娃娃确实可爱,不过我要是碰到小猫小狗,也会那样。”
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小娃娃,大概只是喜爱美好可爱的事物?
赵山岚点点头,无脑跟团,“我也一样。”
不过小娃娃嘛,以后总会有的。
下意识往谭殊词看去,不敢想对方生的娃娃得多好看……
反应过来自己想些什么,赵山岚一下子咬到舌头,疼了个清醒。
然而整个人又红了起来,大白天异常明显。
谭殊词奇怪地看他一眼,“赵山岚,你很热?”
赵山岚结巴,“不,不啊?怎么了?”
“那你脸怎么那么红?”
“咳咳咳,那确实有点热!”
“??”
谭殊词怀疑地看他,明显不相信。
赵山岚看天看地,眼睛就是不看对方,嘴里找补:“没事,快走快走。”
谭殊词没说什么,但直觉哪里不对。
两人没再说话,闷头走路,不过他们运气好,过了浅水河没走多远一截,就碰上了其他村的牛车,刚好要路过镇上,于是付了十个铜板的路费,坐到了镇门口。
要进镇子了,赶车的大爷还笑眯眯地告诉二人,他什么时候来往村镇之间,欢迎小夫夫两个下次还坐他的牛车。
大爷今年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牙也掉了几颗,他的牛岁数也不小了,再不敢多搭人拉货,只偶尔闲不住出来跑一趟。
搭了夫夫两个,一路和赵山岚闲谈,投机得很。
赵山岚笑着应了,才和谭殊词进了镇子。
福禄镇算是三水县比较富裕的镇子,虽说五天才有一大集,但街边上多得是开门的店铺,沿途也有好些小摊贩,人不算少。
走了一会儿,赵山岚选中了一块地方,就挨着街,靠着墙底下,路过的人不少,左右两边都有地摊,是个挺好的位置。
一家卖菜的,都是时蔬。另一家,小桌子上摆了几个罐子,还有一碗黄澄澄的东西,偶尔闻到香甜味道,原来是野蜂蜜。
两家隔得挺远,赵山岚问了一声,才把背篓放下,准备就在此处摆摊。
卖菜的是个中年汉子,人看着挺和善,问:“小兄弟这是卖的什么?”
赵山岚取下背篓上挂着的独家折叠小板凳,支开了让谭殊词先坐着,才抽空回他。
“卖点野葡萄。”
说着把背篓面上的芭蕉叶铺在地上,才把葡萄一串串摆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东西好坏。
完了又给两家都送了串,“大哥,你尝尝!”
汉子嘿了一声:“那感情好!多谢了啊!”
卖野蜜的是个老大爷带着个小孙子,谭殊词跟有样学样,拿了两串过去:“大爷,给您和娃娃尝尝!”
老大爷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大灵,反应有些迟钝,人凑近了他才慌忙摆手。
谭殊词就把野葡萄塞给那七八岁的小汉子,摸摸他的脑袋,又大声对老大爷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给娃娃尝尝!”
小汉子看向爷爷,眼睛里无声透出渴望。
自家的娃娃,老人哪里不晓得,只得拉过小汉子的手,颤巍巍道:“跟阿兄说谢谢。”
谭殊词连忙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逃似的回赵山岚身边坐下。
余光却又看着老大爷慈爱地摸着孙子的头,而小孙孙满足地给爷爷和自己喂葡萄。
“赵兄弟,你这野葡萄不多见,又甜,肯定不愁卖!”
几句寒暄,赵山岚已经和这大哥互通了姓名。
对方叫陈大树,就这镇上的人,自家有块小菜地,吃不完的菜就拿来摆摊。
尝了野葡萄直说好。
而后有人买菜,对方也顾不得闲聊,先招呼起客人。
谭殊词戳了下赵山岚,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对方,“你这就和对方混熟了?”
赵山岚:“场面话罢了,何况吃人嘴短,他说捧几句场很正常。”
小哥儿又学到了,原来摆个地摊也也有逢场作戏这一说。
琢磨了一会儿,就听赵山岚说:“时间还早,咱们吆喝两声,赶紧卖了去逛逛,午饭就在镇上吃点好的。”
“就,就这样喊?”
“对,直接喊,像他们一样。”
赵山岚指指街上的几个摊子。
谭殊词看过去。
有个肉摊,摊主人高马大,肩膀有他两个宽,胡子拉碴,一边挥着大刀剁肉,一边喊。
仔细一听,喊的是“新铺开张,猪肉削价卖,走过路过莫错过”。
还有个小姑娘,摊子上卖些簪子耳饰,嘴里清清脆脆地吆喝,路过个人就挽留一下。
现在又挽留住一个人,把那徐娘半老的大姐哄的眉开眼笑,买了两只簪子去。
旁边还有一边哄孩子,一边招呼路人买包子的小夫郎,夫婿就在旁边收钱装包子。
……
好像所有人都对吆喝叫卖习以为常,谭殊词还在踌躇之际,赵山岚已经站起来提起一串野葡萄。
“卖野葡萄!又香又甜的野葡萄!物美价廉,皮薄肉厚,好吃美味!只要八文一斤!只要八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年轻汉子的声音清朗又中气十足,传了老远,不注意就被吸引得看过来。
只见那年轻汉子一边喊一边吃,摘了还拿着显示一下,紫红紫红的葡萄,在晨光里还挺诱人。
旁边的美夫郎小脸红扑扑,也跟着吆喝,“葡萄一斤八文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声音不大,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风,大眼睛也水润润,直撞进人心坎里。
谭殊词不知道赵山岚哪里学的新鲜说辞,也跟着学,喊出口以后适应了不少,越喊越没有压力。
两人吆喝虽然听着有些怪,但通俗易懂啊。
加上两人长得好,特别是小哥儿,容貌迤逦。
挎着篮子的大娘凑热闹似的上前去,盯着谭殊词笑,“我就喜欢看漂亮,小哥儿,你家葡萄给我来上两斤!”
谭殊词哪里想到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当即便懵了。
“殊词,让大娘先尝尝!”赵山岚说着,动作却不慢,拿出带的称麻利称葡萄。
谭殊词会意,从背篓里拿了一串,递过去让大娘自己摘。
大娘满意地捏了两颗塞嘴里,眼睛一亮,“味道确实不错,有葡萄味儿!”
赵山岚见状,主动道:“您买两斤,给您算十五文!”
大娘爽快地付了钱,赵山岚贴心地帮她把葡萄放篮子里。
她更满意了,直夸会做生意。
福禄镇种瓜果的少,也多是种桃李,种柑橘。葡萄少见,多是外面运来卖的,价格也贵,要十二文,都抵得上大半斤肉了,还不散卖,普通百姓咬咬牙也不会买。
赵山岚他们卖的虽说是野葡萄,尝着却也不比人种的差什么,好些人尝过后都愿意买账。
还有好些小娃娃只听过葡萄,没见过的,凑过来看热闹,怕高高大大的赵山岚,就越来越挨着漂亮温柔的谭殊词。
小娃们好奇地望着,也不闹腾,谭殊词心一软,每个人分两颗,教他们尝尝味儿。
赵山岚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睛带上笑意,转头继续给客人称重。
被吆喝吸引来的人不少,主要是乡下人哪里听见过那些新鲜的词,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捧捧场。
人一多,什么都好卖,隔壁陈大树又有了好几单生意,老大爷家的几罐蜂蜜也被识货的买了去。
卖了好一会儿,人渐渐没了,背篓里约莫还剩下**斤葡萄,眼看到了饭点,太阳也越来越热,干脆直接收摊。
看他们收了家伙要走,陈大树非要给塞几样菜,说礼尚往来。
老大爷的小孙子抱着个小罐子过来,细声细气,“大阿兄,小阿兄,爷爷说谢谢你们,今天我们的生意都好不少,蜜全卖出去了!这是我阿父采的蜜,可好吃了,给你们也尝尝!”
夫夫两个对视一眼,笑着收下,看着小汉子完成任务似的蹦蹦跳跳跑回爷爷那边。
赵山岚有异能,耳朵听得老远,只听见老人对小孙孙说:
“今天的蜜卖完咯,挣了大几百文,够给你阿爹抓药了,还能给咱们小淮哥儿扯身新布做小衣裳……”
“阿爷,那我们快去吧!我想早点回家看阿爹和弟弟!”
“好好好,咱们收收东西也走咯……”
“赵山岚,你看什么?”
收回视线,对上小哥儿清澈的眼睛,赵山岚勾唇,“看爱。”
谭殊词听不懂,满脸莫名,“什么爱?”
赵山岚摇摇头,故作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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