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这人是个疯子，我们是精神病院的。”
好不容易将男人制服住塞进车里，穿着便衣的几名医护人员这才发现路边目睹全程的宋眠，他们连忙解释。
男人名叫刘醒，是这条街上的住民，某天当亲友上门时意外发现他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血，屋里没有别人，只有神神叨叨的刘醒一个人。
一开始，刘醒声称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可当警方到来时他又忽然改口，说是怪物杀死了他的妻子。
可他的亲友随后证明刘醒根本没有结婚，最后把人带去鉴定，确定刘醒得了精神疾病。
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疗后，刘醒脑内关于怪物和妻子的故事反复变幻丰富，他逐渐不满足于和同院的病人医护倾诉，开始越狱随机挑选路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并意义不明地恐吓。
“大概就是这样。”负责解释的医护无奈地耸耸肩，“每次逃出去就是找人讲恐怖故事，倒是没动手伤过人，怎么样？刚才没吓到你吧？”
宋眠沉默了几秒：“……没有。”
虽然这个“疯子讲故事-被人打断-给出一个科学解释”的过程简直和很多灵异副本的开场流程惊人雷同——
但，毕竟这里是现实，应该就只是单纯凑巧，是他戴了有色眼镜。
应该。
他听见面前的医护又问：“太好了。那你刚才应该没拍视频吧？如果有的话，我希望你能不要上传到网上，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多么正常和现实的问题。
宋眠松了口气，摇摇头说没有。
目送最后这名医护也上车离开，宋眠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深呼气，没了继续逛的兴趣。
但在他迈步时，忽然发现脚边有什么东西，捡起来，是一截小小的骨头。
是刚才那个疯子试图拿出来的“证物”。
手中的白骨轻且脆，附着着湿润的泥土，换做普通人或许一时间难以分辨，但宋眠一眼就可以确定这至少不是人骨，大概率是某种小型动物的骨头。
这么看来，那个人说的怪物的确是有原型的，而这个道具现在出现，或许在后面的BOSS战能发挥作用……呃，不对，他在想什么？
认真观察骨头好几秒，宋眠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故事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幻想，可信度为零，他根本没必要煞有介事地分析什么。
他立刻就要丢掉手里这根让人浮想联翩的骨头，但走到垃圾桶旁又犹豫起来。
最后，宋眠选择用纸包好了它，放进口袋里。
以防万一，他这么跟自己说，如果无事发生的话，他会重新埋好这个骨头的。
因为这段奇怪的插曲，回到店里的宋眠有点心不在焉，当余却从身后拍他肩膀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个肘击。
“是我！”
余却成功躲开，有些意外，“小眠你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紧张？”
最开始同居那几天，宋眠还是有点神经紧绷，余却突然从拐角出现都会把他吓一激灵。如果从背后偷袭那更是危险，宋眠在受到惊吓时下意识就会反击……挨过几次的余却有发言权，稍微有点疼，如果是普通人可能被直接肘晕。
不过这几天小眠已经肉眼可见放松很多了。
余却幸福地想着。
显而易见，他失而复得的竹马身上有一些秘密，但既然宋眠暂时不愿意说，那他也不会追问。
毕竟……他也藏着一些毛茸茸的小秘密。
他们都需要花点时间才能对彼此坦诚，当然，他可以先踏出这一步！
紧接着，小眠就会被他的真诚打动，从而愿意和他坦白！
想起将要做的事，余却的心情就很兴奋，但现在他更需要关心的是宋眠突然紧张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好吗？你不说的话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宋眠原本没打算说，耐不住余却执着，所以大概说了一下。
他已经说服自己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幻想故事来讲，语气轻松生怕被谁看出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但讲完一抬眼，他却看见了余却紧抿的嘴角。
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开心？
不，准确地来说，像是有点愤怒。
宋眠下意识地解析那些细微的神情，最后得出结论——是夹杂了一点物伤其类的愤怒。
这个故事哪里是值得这样愤怒的？
“你对这个事很有感想？”他不动声色地询问。
他看见余却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但那句话或许那些话都被咽了回去，最后他听到的只是：“没有，就是觉得有点无语。”
嘟嘟囔囔的口吻，明显还藏着什么。
“这样吗？”
宋眠转过头，语气平淡地说：“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挺可怜的。”
“可怜？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余却有点着急，搂住宋眠的肩膀摇晃，脑袋凑过来想看着他的脸，“这个人听起来就很坏，他不是还吓唬你吗？小眠你不要可怜他。”
余却的脑袋有点扎人。
明明头发整体看上去蓬松柔软，真摸上去却意外的硬挺，每根发丝都像是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一簇一簇存在感强烈，简直像是毛量惊人的鞋刷。
……白用那么多护发素了。
宋眠眯起眼，用手推搡着肩膀上的脑袋，接着说：“为什么？一个被幻想怪物折磨疯的人，不算可怜吗？他又没有真正伤害谁，对吧？”
见余却只是哼哼不说话，他进一步刺激：“如果是我被怪物缠上，我也会发疯，表现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不会！你不会的！”听到这句话余却猛地摇头，语气一下激动起来，但几秒后他像是幻想了什么，语气又紧接着变得可怜巴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都不会的。”
宋眠皱起眉。
他感觉余却好像真的有点难过。
这让他一下清醒过来，不想继续套话了。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拿对待NPC的态度对待余却？这里又不存在副本任务，他根本不需要得到什么回答。
于是原本推搡的手变为安慰，宋眠轻轻拍了拍竹马垂在他耳边的脑袋，退一步缓和地说：“当然不会，这只是一个假设，现实里又不存在什么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余却又哼哼了两声，似乎对这个回答还有异议。
但他们都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接下来二人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宋眠感觉余却有点心不在焉，原本出门时的兴奋劲淡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有分歧的话题。
分歧，危险的词。
打车回家的路上，宋眠坐在角落，透过车窗的玻璃反射看见余却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宋眠也低下头点开手机。
屏幕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手机上随意划动。原本这部手机干净得就像是才出厂，但现在经过余却各种添加联系方式的要求，这里多了不少东西，宋眠自己依旧没怎么动过，不知道这会随手点到了什么，屏幕跳出了一个新的粉色页面。
看起来像是一个论坛。
页面上没有图片只有文字，一排排的文字组成了帖子标题，发帖人昵称，发帖时间等，除了一些帖子标题会加粗加黑处理之外，这个页面就没有别的设计了，简直和七年前的老论坛一样。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这个论坛过于老土，宋眠倒感觉很亲切。
再一看各个帖子标题——
【求助，为什么和女友说了这句话她就不理我了？】
【有没有大佬进来帮我分析一下对面是什么心理。】
【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啊啊？？】
右上角显示可以用游客身份发帖，所以这些发帖人的名字都很随便，看起来一副不靠谱的草台班子模样，回帖的人倒是不少，论坛活跃度不算差。
宋眠偷偷瞥了旁边一眼，看到余却还在埋头打字，很专心，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了发帖。
【我和朋友好像因为一个话题吵架了。】
取完标题，轮到昵称，宋眠想了想输入了奶茶的名字：布丁奶芙。
他简单在主楼写了先前发生的事，略写了那个疯男人的故事，只是强调他和朋友对故事的意见不统一，然后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好像就没有原先那么轻松了。
很快有了一些回帖：
[还好吧不算什么矛盾，主要是两个人角度的不同，明显朋友感性一点楼主理性一点。]
[f人和t人的区别，你朋友只是担心你啦楼主，感觉还有点纯真呢楼主今年你多大？]
[朋友失落可能是他的关心没得到肯定吧，比较感性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假设的情境也很希望在意的人给出同等分量的回答，明显朋友有点认真。]
[就像是和好朋友畅想末日，一个人说末日来了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另一个人却开始分析有的末日两个人在一起死更快，说不定要分开才能活得更久……这样看是不是就很清楚了？]
好像是这样。
宋眠盯着屏幕缓慢眨眼，有点被说服了。
虽然他那时是因为怀疑余却知道些什么才故意那样说的，但余却的心理或许和这些人说的一样。
回复他的人好像都是情感大师——相较于他而言——竟然都猜出他们曾分开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又熟悉又生疏的。
所以他又问了一句：[我和他会因为这件事闹掰吗？]
这次的回帖莫名带了点慈爱：
[不至于，这只是你们性格上小小的不同，还没到闹掰的程度。]
[要是积年累月的分歧有可能，但才一发生楼主你就发帖问了，那肯定不会。]
[看完主楼和回复，感觉这个帖子在首页一众狗血两性贴里显得好纯真，配上楼主ID感觉更萌了。]
宋眠没再看更多回复，留了一句谢谢就点出了论坛。
通过发帖解决了心中的疑问，他也能坦然面对好像有点心事的竹马了。
“今天玩得开心吗？”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余却便期待地询问，“你喜欢那条街吗？”
宋眠点了点头。
余却：“那之后你还愿意出门吗？”
宋眠又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见余却松了口气，笑容和眼神都变得更加欢快了，这时候宋眠意识到，当他在为后半段细微变化而忐忑的时候，余却也是一样。
……说不定车上的余却也是在打字说这件事呢？
“之前我有句话说错了。”宋眠忽然说，按照普通人的想法尽可能平和地代入到那个幻想中，“我没那么脆弱，哪怕有怪物，我也绝不会像那个人一样发疯。”
“而且，有你在。”
对上余却越来越亮的眼睛，他原本想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空白，“……至少，我会信你的。”
但这话才说完宋眠就想撤回了，倒不是害羞，而是因为听完这句话之后就冲过来把他抱起开心往上抛的——
“余却！！”
“混蛋，我不相信你了！”
短暂悬空又落下的宋眠揪着余却的脑袋和肩膀往下跳，如果不是位置太危险，他真想直接给这个怪力竹马一个肘击接一个过肩摔。
无论如何，气氛再度融洽了。
但宋眠是绝不可能再说一遍那些话，并允许余却录音的。
余却很失落：“好吧。”
……
……
深夜。
确定隔壁的呼吸声已经平缓，躺在主卧里的余却睁开了眼。
房间里昏暗无比，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眼底像是悬着一轮月亮。
敞开的窗户带来一阵晚风，吹动轻薄的帘子，等那柔软的布料轻轻落回窗边，另一边的大床上已经没了人影。
[求你了]好凉呀，感觉上不了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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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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