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于骤雨里四散，枝干在潮湿中折断。
淋浴打开，一片一片的昏暗落到地面上聚成一小滩，黑色的水洼里暧昧的声响肆意流淌，打碎的呼吸也倏然坠下，和汗水一同落入泥泞，溅起无数透明的雨蝶。
沐浴露不小心进入口鼻，咸涩的味道从舌尖滑入咽喉。
纪洄被呛得咳嗽起来，伸手一把推开斐溯，咳完想开口骂人，就被一句蹭着他脸喊出来的“宝贝”给挡了回去，于是他只能偏开头缓着呼吸，缓了半天才开口低声抱怨：“说好的喊哥哥呢。”
“喊什么？”斐溯单手扶着纪洄的腰，另一只手摸到开关将水温调高，温度偏高的热水让一室氤氲，白色的雾气在黑暗中似乎也可以勾勒出对方的轮廓和模样。
“哥哥。”纪洄享受着温柔的水流，闭着眼将自己再一次全部打湿，意识到斐溯在故意引导自己开口喊他，他把头往后仰，半睁开眼看斐溯，笑得有些坏，“给你听爽了吗？”
“还好吧，你不是经常喊涣哥吗？”
“那是喊的哥，这是，哥哥。”
“嗯。爽了。”斐溯从他的额头一路向下，舔过小痣，最后落到纪洄的嘴唇上，吸吮的同时尝到过甜的味道。
纪洄在亲吻的间隙里骂他，但斐溯还是不愿意喊哥哥。
骂完又说想他。
还说度日如年，五天不见就是五年没见。
斐溯没有办法，只能说他更想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五天就是十五年。
于是那些暧昧与潮湿都成了放声的大笑。
斐溯比纪洄先一步走出浴室，公寓的空调在两人湿漉漉地抢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打开，现在房间的温度很高，到了某个娇气的人不可能会觉得冷的程度。
所以他觉得有点太热，只在下半身套了条睡裤，快速收拾好地上凌乱的衣物，在衣柜里翻了一套同色系的睡衣，拿着又走进湿漉漉的浴室。
外面的灯光从打开的玻璃门边透进来，里面还是昏暗的。
纪洄躺在浴缸里，嫌浴缸边硌得慌就把浴袍叠着放在脑袋底下，浴袍也被整个浸透了，挂在浴缸之外的那一部分均匀地往下滴水。
“开灯了啊。”斐溯说是这样说，却只是打开了热风，就着那点儿门缝的光亮走过来把纪洄从水里捞出来，捞完打算上手替他擦水和穿衣服。
纪洄扶着他的肩膀笑，拒绝了这种看似无微不至实际只是宣示某些主权的行为，在斐溯转身的时候还顺便踹了一脚：“赶紧给我做饭，五中的饭菜是真难吃，我都瘦了。”
斐溯靠着门框，回头上下打量正在穿衣服的纪洄，他嫌一颗颗解扣子系扣子麻烦，松了最顶上那一颗就往头上套，衬衫刚套进脖子，双手高举的动作让腰腹那一块的轮廓很明显，手感比看上去还要好。
“确实瘦了。”抱起来轻了不少。
纪洄拉好衣服的下摆，抓着裤子的松紧带认正反，只顾得上猛点头，还没等他开始撒娇抱怨，斐溯不咸不淡地又开了口：“其实晚饭也没好好吃吧。”
“我有好好吃早饭。”纪洄毫不犹豫地甩锅给纪涣，“晚饭是因为住我哥那儿，他整天不给我饭吃。”
斐溯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说过涣哥就第一天接你回了家，门都没进，之后几天也都没来过。”
纪洄瘫在沙发上，听了这话立马自己转移了话题：“是啊，他天天去对门，也就是我姐家里，但其实我姐在剧组拍戏呢，我哥还不让我进去看看，一眼都不让。”
斐溯扯了张毯子丢到纪洄肚子上，看他舒舒服服地躺好了，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见到里面只有冻了不知道多久的几瓶啤酒和过了期的速食，斐溯扶着冰箱顶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走回到沙发边上，揉揉纪洄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的脚，问道：“想吃点什么？”
“想吃你就能做吗？”被斐溯这么一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让纪洄有些烦燥，他抬起头，眼睛微眯，也毫不留情，“你这个问题问得你好像个大厨似的，对自己别太自信啊文上非。”
“我认字，能看菜谱。”斐溯改揉为挠，收获了纪洄的飞起一脚。
纪洄被挠得好笑又无奈，将腿蜷起来躲在毛毯下，随手摸了一个手机解密码：“别折腾自己了，点外卖吧，有些钱就该别人赚。”
“说得好像我做饭你会给我钱赚一样。”斐溯坐到沙发另一头，将纪洄的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手指从他半干的头发里穿过。
纪洄手指在手机上点，闻言一声啧：“就咱俩这关系，不叫赚钱，叫你应得的。”
“先不说到底要不要给，你先说说咱俩什么关系。”斐溯拨开手机，低头靠近纪洄，在阴影中望向他的眼睛。
气息交缠着，纪洄眨眼，再眨眼，想起前几天五中语文老师讲盛唐诗的时候说到了一首六言绝句，他将手抬起，轻放在斐溯的脖子上，缓缓吐字：“至亲至疏的关系。”
“你还知道我们是......”斐溯掐着纪洄的两颊，听了这样语气轻飘飘的一句话，几天来强忍着的脾气一下就熄了火，他偏过头咬住下唇，闭了闭眼，憋不住笑又转成了叹气，松手将纪洄的眼睛捂住，就着这个姿势和他接了个吻，抬起头的时候也没松开手。
纪洄也安静地等着斐溯开口说话。
“为什么不跟我说五中的那些事？”斐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轻，像是怕稍微重了一点就会让纪洄感觉到痛。
纪洄有意让安静的气氛活跃一点，眨眼的频率变得很迅速，体会睫毛来回扫过斐溯掌心的感受，被亲红了的嘴唇张张合合：“反正我不说你也会知道，最主要的是每天就那么一点时间玩手机，聊这种事情太浪费了吧。”
斐溯：“......”
“我不在意，要是跟你说的话就让我们都再想一遍那些不好的事。”纪洄侧身，从斐溯虚掩的手下转过头，埋进斐溯的腰腹，“说了也不好解决，毕竟不像上次那样是造谣，现在的我确实就是喜欢你，就是和你在一起了，也确实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同性恋。”
本来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将那些作为证据交由学校或者警方处理，又能怎么样呢，那点无关痛痒的处罚又会在他们那些人心里存在多久呢。
歧视和诋毁又要多久才会真正消失呢。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斐溯又低下头去，将纪洄的脸掰过来，细细密密地吻到他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所以不想让你一个人承受任何流言蜚语，没法解决的话，至少让我知道，我会有办法的。”
纪洄没回应他，不是不相信，只是他不想让斐溯因为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过于上心。
他不在意，真的。
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斐溯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也是，上次也是，你总喜欢一个人去承担解决所有的事情，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没用吗。”
纪洄听到斐溯这样说话，似乎可以通过这个情景看到几年前那个脆弱的小孩子。
听到不想听的词，他反而变得更平静：“我不想你浪费时间去处理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想你要和斐家有更多牵扯和瓜葛，更不想让你觉得我也很没用、很脆弱。”
见斐溯扭过头看向窗外，纪洄一下子爬起来，跨坐到斐溯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我以前和现在都说过，我会保护你。”
“你又心疼我了对吗？”斐溯也听到不想听的，明明知道纪洄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要这样说，语速加快，“明明是我该心疼你才对，你本来不需要做这么多的，也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根本不会被他们这样看待，如果不是我的话......”
纪洄扶住他脸的手变成了握拳，毫不犹豫地往斐溯的下巴上来了一下，不重但是很好地让他闭上了胡说八道的嘴，纪洄犹嫌不够，掐住斐溯的脖子，手缓缓回收，看他仰着脖子艰难喘气。
涨红的脸和在厕所里的时候有奇异的相似感，纪洄恶劣地动了动身体，感觉斐溯扶上他的腰，他立刻就收了用力的手：“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就干死你。”
“干过吗你就说。”斐溯咳嗽几声，没管脖子上发红的指痕，双手都卡上了熟悉的地方，人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样，片刻之前的状态荡然无存。
“迟早的事儿。”纪洄眯眼，轻拍他的脸，“重点是这吗？啊？”
斐溯的腿抬了一下，让纪洄往他身上倒：“抱一会。”
“滚蛋。”
话是这样说，但纪洄语气不像之前的平静和冷淡，在斐溯听来就像是在对他撒娇。
身体也跟着放软，纪洄把头靠在斐溯的肩膀上，想享受这片刻的安静，他盯着自己掐出来的指痕半天，恶声恶气地再次开口：“这件事情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当过去了，到底有什么好特意拿出来说的，有这时间不如多刷刷题。”
听了这个转向生硬的话语斐溯只能在他头顶上面无表情地嗯一声，眼底却藏了些他自己还都没确定的想法。
春日的一场骤雨淋过，窗外万物都被浸透，陷入夜色之中，安静肆意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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