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将一切能看到的东西都洗涤得干干净净，连绵久了，下得人都要发霉。
纪洄取下晾了快一周的衬衫，看着衣摆上的黑色霉斑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见走廊另一头提着保温瓶过来的斐溯，他立马举着衣服给斐溯看：“都怪你不帮我收衣服，看看都发霉了！”
斐溯瞥了一眼，眼中含笑，很配合：“是，我的错。”
纪洄拿着衬衫抖抖抖，像是这样就能把霉菌抖掉，自然丝毫没有用处，他将衬衫丢进垃圾桶，郁闷道：“又要新买一件了。这个雨下得好烦，怎么还不到夏天啊。”
斐溯赞同并安慰：“没事，我给你买。”
朱益从他们旁边经过，听到了完整的对话，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要学他们的对话，见纪洄看过来立马大声和旁边的廖科说话：“是啊科科，我也好想到夏天，还想去海边。”
廖科还在状况之外，不明白怎么突然说到了这里，但也点头：“我也想去。”
纪洄也顾不上计较朱益了，他半靠在斐溯身上，在手指上转着：“那我们暑假就去海边吧，怎么样？”
黄鹤也跟着朱益一起响应，汤文昌擦着眼镜片，适时打断他们兴奋的遐想：“现在才三月份，离暑假还早着呢各位。”
见丝毫没有提醒的作用，汤文昌也加入了讨论。
于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纪洄在给自己的床铺好被子之后，钻进了斐溯的被子里。
灯一黑，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也各回各床上，一时之间变得格外安静。
斐溯露在被子外的头微侧着，眼睛轻闭，看上去就是一副在安稳睡觉的模样，实际上手搭在缩在被子里侧着身体玩手机的纪洄的腰上，时不时还动两下。
其实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挤在宿舍的小床上都睡不舒服，一觉起来必定腰酸背痛，但是斐溯碰到纪洄发凉的身体就顾不上这些了。
暖了半天都不见纪洄出来透口气，斐溯的手缓缓上移，将纪洄的手机拿到自己手上之后，一声不吭地把屏幕熄灭，顺手将纪洄的脑袋捞出来，另一只手搂住纪洄的背，把他往自己怀里压。
“睡觉。”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以听见。
纪洄抬手摸了摸斐溯的锁骨，脚也搭到他身上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沉迷暖色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纪洄在舍友们贱兮兮的调侃声中忘了从斐溯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
等到他问起来的时候，斐溯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假模假样地跟着纪洄一起找了一天也没把手机拿出来。
正好是周五，两人跟狗老板约好了一块吃晚饭，放学走在袭江大桥上的时候，斐溯忽然让纪洄听他说话。
纪洄歪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斐溯：“听你说话？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话吗？”
“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流言蜚语影响你，我一直都支持你哦。”
斐溯双手抱臂，声音低沉，态度平和，声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地念了个句子，念到末尾那个哦字的时候仍旧是面无表情。
纪洄抿着唇憋笑，意识到这个句子的出处，他伸出食指点上斐溯的手臂，学着他的语气开口：“我就知道手机在你那里哦。”
“物归原主。”斐溯抓住纪洄作乱的手，将兜里放了一天的手机递到他手里，手指点亮屏幕，消息预览正好就是秦思忆发过来的这条信息。
纪洄只看了一眼就凑近到斐溯脸上，咧开嘴冲他笑：“你吃醋了啊？”
“嗯。”斐溯承认得干脆，见前后的行人离他们都有距离，低声道，“你哄一下。”
纪洄狂笑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看清这两人的长相之后又转头看了好几次。
斐溯揉揉他的耳后，那里曾经因为长期挂着眼镜腿而有着轻微的凹陷，摸起来依旧能感受到血管的跃动。
“哄哄哄，等会晚点回家了肯定哄。”纪洄压着声音逗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回到十六中之后的一段时间，纪洄从秦思忆那里又得知了不少有关于自己的“传说故事”，无稽之谈也好，有迹可循也罢，他其实都不是很感兴趣。
但秦思忆主动给纪洄发了好几次消息，每次都是一长段一长段地发过来，纪洄之前还会跟她讲几句道理，试图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想知道那些东西。
没有消息对纪洄来说才是最好的消息，不管发生与否，他一直都觉得，只要没让他知道，没影响到他自己和身边的人，那一切就都不存在。
与其总去想别人是否会在背后对自己有所看法，还不如想想晚饭会有什么好吃的。
“看路。”
一辆电动车在桥上逆行，斐溯拽着纪洄的书包带子往自己身上靠过去，两人顺势倚靠在桥栏上，背后是如练春江，于夕阳之中绵延出灿金的绣纹，纪洄转头，一眼之中便盛满万顷天光。
再加上那一句“家”，斐溯除了本能反应之外，哑然忘言。
纪洄浑然不觉，悄悄摸了一把斐溯的腰，继续笑着往桥下走。
斐溯低头也跟着笑起来，快步跟了上去，却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小半步的距离。
石子路细细碎碎地铺在开了一地的无名小花之间，黄粉一片，和天空的颜色正好相映。
狗老板站在路的尽头，朝他们招了招枯瘦的手，纪洄眼尖地看见狗老板的手上戴了两枚戒指，一枚在无名指，一枚在食指。
到吃饭的时候那戒指却又不见了，纪洄想问都没来得及，但这个东西给了他一点启发。
因为纪洄最近有个很棘手的难题，那就是斐溯即将到来的生日自己该送些什么礼物。
斐溯其实说过不喜欢过生日，但是纪洄觉得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很对，毕竟是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还是要好好过一次才行。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几个礼拜，实在想不出该送个什么东西才能让斐溯印象深刻，又不好让三的二次方来给他参谋一下，为这事很是头疼。
他甚至还去请教过不靠谱的哥姐，然后发现不靠谱还是那么不靠谱，两个人都只会提议送点有价值的东西，比如钱和房子之类的。
关键人也不缺啊。
这周纪家依旧只有纪洄和斐溯两个人住着，如约哄了一通，完事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聊了会天，在确定斐溯真的睡着之后，纪洄悄没声儿地爬起身，从被窝里小心地掏出斐溯的手，拿出根细绳在他五根手指的指根各自绕了一圈，做好标记之后心满意足地躺回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纪洄睡意渐重，迷糊地强撑着睁开眼，侧身往斐溯怀里钻。
周末两个人本来都计划好了一块去图书馆自习，结果周六一大早斐水生就喊了人到纪家把斐溯接了回去。
纪洄虽然不太开心，但也正好给了他制造惊喜的时间。
袭江临江那一条老街上，有几家打银器的老店，他不知道哪一家更好，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确定下来，蹲在一家白天就营业的烧烤店前边啃着烤肉串。
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绒布裙的小女孩也跟着蹲在他面前，看着四五岁的样子，也不说话，就眨巴着大眼睛对着他流口水。
纪洄想了想，起身给小女孩要了串不放辣椒的烤肉，见小女孩伸手要他抱，纪洄无奈地弯身抱起孩子，小女孩一点不怕生地搂住他的脖子，两个脑袋靠在一起看着大叔烤肉。
大叔抬起头就看见这么一个情景，笑得拿串的手都在抖：“小茴认识这个哥哥吗？”
小茴摇头，但是抱纪洄抱得更紧了。
纪洄替小茴理好裙子，也笑：“你也叫小茴啊，我也是小洄。”
大叔笑着将肉串递给小茴，没要纪洄的钱：“这是我小女儿，她不太爱说话，也不愿意和别人这么亲近，这样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
小茴咬了一口肉串，声音糯糯地喊纪洄：“傻子哥哥。”
“不好意思啊帅哥。”大叔嘿一声，有些尴尬，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要去接小茴，“你这孩子，胡乱说话，谁教你的。”
纪洄摇头说没事，颠了一下小茴，伸出个指节戳她的小肉脸，蓦地想起来那时蹲在路边烤火的小姑娘指着他们那一群人喊傻子的情景：“......”
似乎也没喊错。
大叔还是觉得很尴尬，有意找点别的话题来揭过前面这一茬：“小帅哥，看你在这走来走去的，是想找个店打首饰吧，我知道哪家打得最好，我带你过去吧。”
小茴啃肉串啃得满脸都是酱料和汁水，她用袖子随便一擦就又抱上了纪洄的脖子，含含糊糊地开口，称呼也改了：“我带小洄哥哥去呀。”
纪洄忽然想到如果抱着她的人是斐溯的话，肯定要被嫌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如果是他自己的小孩的话，会不会也嫌弃。
他被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弄得怔忡不安起来，还是一双小手摸上他的脸才回过神来，小茴从他怀里挣下来，跑到正在打银器的老人旁边，乖乖地喊了句爷爷。
老人笑着停下手里的工具，擦干净手要过来摸她的头，小姑娘又跑回去，躲在纪洄身后，扒着纪洄的裤腿，探着个小脑袋：“爸爸说的就是这里啦。”
“谢谢你啦小茴。”纪洄摸了摸小茴的发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跟老人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银包金？”老人在老花镜后边疑惑地上下打量纪洄，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像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大多都是给小女朋友打个纯银的首饰，还有些不要脸但是非要充面子的会定制金包银还跟人说是纯金，银包金虽然不算少见，但也绝对不多。
纪洄正玩着小茴的辫子，闻声带了点笑意对老人胡说八道：“我对象喜欢低调一点的，但是我又不想送太便宜的给他，毕竟是生日礼物嘛。”
老人点头：“尺寸给我。”
纪洄将做了标记的那一根绳子递给老人，说出来的话则是一副有钱人家里的少爷做派：“除了最小的那个，其他四根手指都要做一个，就按照那张纸上的来。”
老人：“......”喜欢低调？
像是感受到了老人的心里想法，纪洄蹲下身，摸摸小茴的头，看见她袖子上的酱料糊成一朵花就笑得更欢了，抬头对老人家补充道：“小指大小的也做一个，刻花，再拿根红绳绑个好看的结，小姑娘喜欢的那种。”
小茴一脸天真地朝他眨眼，老人家又打量了纪洄一番，确定了这是个钱多得发慌的。
冬日狂奔那几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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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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