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清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你回客栈等我消息？”
明着支开她，还不好意思，陆雪有些好笑，轻声答应。
一个人回到客栈已经到了饭点。陆雪还坐在窗边。
点了一盘青菜，一碗粥。另外点了酱肘鸭舌一壶酒，特意嘱咐了，一刻钟之后再上。
然而，太阳西斜，过了两个时辰，慕言清才踏进客栈的门。耸嗒着眉眼。
陆雪喊来小二热菜。慕言清瞟了眼，端起的菜式，也无甚兴趣。
“没找到。”慕言清看向窗外说。
陆雪猜到了，见她霜打的模样有些好笑。
“人进了巷子就消失了，我找遍了附近的宅子，都没有，后面的小山也跑了一遍。”
陆雪点头，打算开口安慰，却见慕言清搭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互捻摩挲，抬头细看，慕言清眼底有不易察觉的不安。
跟丢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慕言清却显得略微失控，陆雪有些担心，眼下只是劝慰。
“你跟小战交过手，她知道你身手，一定是有防备的，跟不到很正常。”
慕言清轻轻摇头，“人不见了好说，找不到老巢就麻烦了。”
陆雪并不晓得找不到巢穴的不是她，而是黑市的眼线。是她小瞧上三路。
原本有个玩笑话，这世上黑市找不到的地方，只有陆家的库房。
现在多了一个，上三路的老巢。
陆雪知道不能再问，只道，“先吃饭，下午我们再去看看。找不找得到都随缘。”
慕言清促狭的笑了，“陆女侠不是打算救你的好朋友洛长歌吗？这就随缘了。”
菜这时候端了上来，慕言清这才觉得饿，端了碟子吃。
等小二走远了，陆雪才道，“昨日我给长歌把过脉，脉象平和，并无异常。只是功力全无，这岐黄之术我也不通，或许可以找神医洛扬试试。”
慕言清纷飞的筷子停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一圈，乖巧的哦了一声。
“虽然长歌没了记忆，但是能如此依赖一个人，想来对她不错，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有设法恢复她记忆武功上，下点功夫。”
慕言清摇了摇头，“我也不懂岐黄之术，但是阅人无数，我看洛长歌的病，老……神医未必医得好，小战才是药引。”
“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个人兵分两路，探访了半个城，整座山，天黑了，月亮高高挂起，也是一无所获，在树林中汇合。
慕言清把自己挂在了树上，双手枕在脖子后面。
陆雪仰头，“你好像很喜欢倒挂。”
“换个角度看，有助于我思考。”
然后此刻思考无用，虫鸣阵阵，慕言清道，“陆女侠，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好。”
慕言清树枝上转了个圈，坐正了，揪下一片叶子，凑到唇下。悠扬的旋律响起，节奏欢快又悲伤，有西北之风。
几个紧急起伏后收声，慕言清看向树下的美人，“好听吗？”
美人凝神，“有人在哭，走，去看看！”
人即刻飞走了，慕言清满心期待落空，嘟囔着跟上，先说好不好听嘛。
渐渐的女人哭泣的声音变大，慕言清也听到了。
黑灯瞎火的，慕言清快步撵上陆雪。“陆女侠，一块走一块走。”
“你怕？”
“谁说我怕？”慕言清瞪圆了眼睛，抓紧了陆雪的衣袖。
陆雪冷声道，“世上无鬼神。”
慕言清嘀咕，“陆女侠，你这佛门弟子怎么能不信鬼神呢。”
两人脚下略山过石，很快看到了草丛中哭泣的人，远远瞧着一身白衣。
这熟悉的白衣，慕言清远远喊了声，“洛长歌！”
那女子闻声一抖，抬起头，月光下惨淡凄苦的脸，真的是洛长歌！
落到她跟前，一双凄苦红肿的眼睛简直没法看。
陆雪俯身温声道，“长歌。”
知道不是鬼，慕言清心里落定，不由得叫道，“洛前辈，你干嘛没事装鬼吓人呢。”
洛长歌失神的抬着脸，陆雪打量她周身。
“你的湛湛呢？”慕言清问。
见长歌没有受伤，陆雪才放下心来，听见慕言清这么问，明白她是想通过长歌找到上三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谁知洛长歌一听到湛湛，眼泪如泉水般狂落。
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慕言清心想她一个武功全失的人能自己跑多远呢，一定就在附近。
“我去给她找点吃的。”
说完，飞身就走了。
陆雪握住长歌的手腕为她把脉，洛长歌挣扎了下，对上陆雪柔和的目光，安静下来。
出乎意料的，脉象深邃如海，气韵冲天，是玄天决！长歌的功力恢复了一部分。
“长歌！”陆雪惊喜的迫她抬头，望进一双迷茫双眼，她的好友没有恢复记忆，陆雪看向灰扑扑的山林，慕言清要跑空了，玄天决可一日千里。
陆雪温柔又坚定的拉住了洛长歌的手，“长歌，会好起来的。”
洛长歌摇头，泪珠滚落，扬起悲伤的脸。
“老大说……我不能喜欢湛湛……”
“我喜欢湛湛，我不做女子，不做她师父是不是就可以了？”
陆雪心头大震，呆愣片刻。她曾问诸佛，为何她不能喜欢萧薇，佛若不允她弑佛，世人不允，她便屠世人。遭萧薇背弃后，她自认孤绝于世，不曾想她千里之外深山之中的好友深陷同样的情苦，而如今，又不自知的陷入更深的苦海。
“长歌，可是以前的你并不喜欢百里湛。你跟我说过百里湛沉默孤僻，你不喜。”
这是千真万确的，陆雪常往玄天宫的时候，只见洛长歌的大弟子陪在旁边，对于百里湛的印象只是角落里瘦弱的背影。
闻此，洛长歌纯稚的目光变得冷厉，“我不是！我不是以前那个人！”
“好好，你不是。”陆雪安抚道。
洛长歌慢慢安静下来，慢慢被悲伤击垮。
“湛湛喜欢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慕言清一无所获，丧气而归，却见这两人月下相对泪流。
一颗心提的老高，瞪大了眼睛。
陆雪眨落眼泪，慢慢擦掉，沉默不言。
“这是怎么了？”
“我不能喜欢湛湛……”洛长歌失神的呢喃。
“为什么？”不是陆雪就好，慕言清放了心，反问。
“我们都是女子，不容。我是她师父，不容。”
慕言清也是一愣，洛长歌这痛苦欲绝的神情，看来是听别人说的。
又看向陆雪，茫茫然的，没有比洛长歌好多少。
“这世间多少魑魅魍魉都容得下，怎么会容不下你们都是女子，容得下！容得你们都是女子，容得你是她师父，只要你们两个愿意。”
洛长歌渐渐亮起的眼睛，听到最后眼睛又灰了。而陆雪的目光却亮了，眼角犹残泪意，转过头来注视着慕言清的侧脸。
“湛湛不喜欢我……”
慕言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她那么紧张你，傻子都能看出她喜欢你。”
洛长歌被说动了，还有些胆怯，“是因为她喜欢以前的我！”
慕言清翻了个白眼，“不代表不喜欢现在的你。行啦，别洗来洗去的，看你一身臭……”
慕言清顿住，洛长歌身上不臭，还很香，是西域用来寻人的迷香，这香料路过木料可留味道，还是从她黑市上卖出去的。之前洛长歌身上没有，看来是小战担心洛长歌再跑丢，偷偷放她身上的。这绝对说不清爱的是哪个屋。
知道上三路跑不掉了，慕言清开心的笑了，“陆女侠，你带洛前辈回客栈休息，我再找点吃的。”
陆雪凝望她许久，却在她看过来之前收回目光，“一同回吧，长歌脉象奇异，恢复了部分功力，应该不在附近。”
慕言清只是微微讶异，并不失望，一双眼睛细细的看着洛长歌眉眼，看她衣服周身。
“洛前辈，这身衣服破了，我和她换下，让她穿我的，暖和。”
陆雪这才看她，“你要做什么？”
慕言清稍稍犹豫，“易容，入虎穴。”
“你找得到虎穴？”
慕言清笑了笑，“找得到，况且，如果上三路真的是你要找的小孩，你也没想好怎么对那孩子不是，我先帮你探探她的底细。”
陆雪有些怔怔然，终于道，“要小心。”
慕言清笑起来，眼睛很好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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