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酌闻言长睫扑簌几下,眼尾的烟霞红妆晕开似的,真心实意地在脸颊染红了一片。
这种事一般有专门的嬷嬷教习,但孟世皖又不是真要让他当成王妃,只随手给他塞了一本风靡南风馆的话本。
内容精彩得孟酌不小心钻研了个通宵。
大婚前还是成王府按嫁娶礼制,派了不少礼官到丞相府,一个个都冷面寡言,强行按着孟酌上妆。
一张脸描摹了两个时辰,他中途都差点睡过去,上完妆又被架着,里里外外洗了个净透,身体某处也做足了准备,导致黏腻的不适感如影随形。
礼官刻板规矩,进进出出以礼制为由,苛刻丞相府礼数不周。
丞相府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堂堂丞相之子,被当作男妻规训教习,折腾的是孟酌,却像有无声的巴掌扇在孟世皖脸上。
孟酌跪在辜砚白脚边,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有他对成王还有用处,才能在新婚之夜活下来。
明明面红心悸,孟酌却不躲不退,眼皮一抬坦然道:“臣这就伺候殿下,化解离恨天毒性。”
将繁重的金冠摘下,墨丝披散,孟酌又将外袍脱下,纯红中衣束出一节盈盈可握的腰身。
中衣和里衣虽然贴身,但也有可能藏暗器,孟酌抿了下唇,正要继续脱,被辜砚白沉声打断:“够了。”
孟酌便停了手,说脱就脱,比小倌还不知廉耻。
辜砚白冷眼如刀:“丞相之子,骨头就这么软?”
不说学富五车,孟酌也是饱读诗书的名门子弟,嫁作男妻委身于男人□□,哪个都是尊严丧尽。
孟酌眨了眨眼,眼尾不着痕迹地一颤,随即浅笑着:“臣只是药引,骨头软不软重要吗?如果殿下在意,臣也可以硬一把。”
在意两个字让辜砚白一滞。
想起那本南风话本里的内容,孟酌拖着膝盖挪了挪,恍然大悟:“难道殿下喜欢霸王硬上弓那种?欲拒还迎臣也会,要不把臣的手捆起来?”
一边把手往前伸,孟酌一边在心里腹诽,成王看着一脸冷淡,没想到在床上是个喜欢玩花样的。
辜砚白冷峻的脸色一青,忍无可忍似的:“闭嘴。”
孟酌闭了,但辜砚白看起来似乎不对劲,他身上的酒味很重,喜宴上成王难得放浪形骸,做样子灌了不少酒。
离恨天发作时灼心之痛在次,中毒之人会狂躁重欲,若无极坚韧的意志压制下去,随时会失去理智,癫狂无状或嗜杀暴虐或自残自伤。
辜砚白眼底漫上醉意,放任理智如山崩地塌。
眼前的这一袭红衣,是逼他饮下剧毒,挡他夺储之路的政敌之子,送上门来的药引罢了。
将华贵的外袍甩到一边,辜砚白轻而易举地拦腰捞起孟酌,扔到喜床上。
烛火蹿动,孟酌愣神瞬间,两人的红衣已经缱绻交缠在一起。
辜砚白并没有碰到他多少地方,甚至衣冠袍带近乎整洁,动作却凶狠极了。
似乎这么多年剧毒缠身所受的痛楚折磨,都一并倾泄出来,还在身下人身上。
孟酌将脸埋进被子,生生受了。
中途辜砚白瞥见,被面上被孟酌的泪水湿了一块,却没听他吭出半声。
这么能忍,又怎可能真是软弱无耻之人。
但辜砚白没发一言,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这人又会没羞没躁地说什么“如果殿下想听,臣也可以叫,叫那种拐七八个弯的调都成。”
握在手心里的腰身哆嗦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在辜砚白的心头上轻轻扫过。
红帐浮动,灯烛彻夜未熄。
*
伺候的奴婢在寝殿外间候了一整夜,备好的净帕热水等物换了几次。
混乱不堪入目的床榻上,孟酌爬起来时,浑身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痛得他僵住抽了口气。
刚有动静,辜砚白睁开眼,便看到孟酌撑着上身,朝里侧低着头,似是痛极了,猛地滚落几滴泪。
他身上的喜服还完好地穿着,露出的脖颈上两道掐痕青紫发黑,伤得不浅。
辜砚白等了好一会儿,孟酌仍然垂着单薄的肩一动不动。
因为一动就会好痛!
孟酌小声嘟囔,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碎碎念辜砚白听清了大半,不由地挑眉,这人是在哄自己?
还没哄好自己坚强地面对这快半身不遂的伤痛,孟酌被辜砚白一声咳嗽惊得一激灵,手脚并用想要起身下榻。
成王寝殿的床榻宽得跟条街似的,孟酌昏睡过去时在里侧,这会儿连滚带爬,被辜砚白盖在被子下的腿一绊,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脸朝辜砚白双腿之间摔进去,更丢脸的是,中衣的衣摆跟着一翻,光腚直面青天。
马赛克画面猝不及防出现在辜砚白面前。
孟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自己刨出来,利索地下榻落地,甚至还站稳了。
“臣失礼了。”还没等辜砚白开口,孟酌脸上干净得,像是滚得够快,把忍不住掉泪的痛都丢床上了。
辜砚白扶额坐了起来,理智回笼整个人像蒙上一层冰霜,漠然开口:“来人。”
两排婢女躬身鱼贯而入,低着头无声地收拾床榻,伺候辜砚白盥洗更衣。
孟酌被晾在一边,也只能强忍着酸痛,温顺地默默站着。
辜砚白没让他跪着,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殿下,太医院何院使到了。”婢女领着一位太医进到殿内。
从何筠还没当上院使,就一直为成王身上的毒把脉针灸,成王能抗住离恨天至今没有失智癫狂,何筠功不可没。
而为了压制离恨天,辜砚白多年来克制内敛,情绪少有波动,总是一副对任何事物都冷漠疏离的模样,才落得个寡情绝义的声名在外。
“有劳何院使。”辜砚白抬手请何筠落座,语气带着几分敬重。
为辜砚白把了把脉,何筠难得露出喜色,又蹙起眉道:“殿下的脉象确有缓和,但离恨天一毒已深入骨血,并没有真正化解。不过日后若毒发,有王妃在便可免遭灼心之痛。”
辜砚白刚醒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以往熬过毒发的六个时辰,人都跟蜕了层皮似的。而昨晚与孟酌身体交融后,就把离恨天发作压了下去,但血脉深处的躁动还在,离恨天依然会继续发作。
孟酌这个药引只能压制毒发,并不能解毒,孟世皖是要让他身边离不开孟酌。
孟世皖当真以为,他会把容一个异己睡在枕侧。
“听见了吗,王妃?”辜砚白不怒自威的气场由内而外,抬眼看向一旁的孟酌。
孟酌衣衫不整,赤着双足披头散发,没有半点王妃的样子,闻言从善如流地应道:“殿下需要臣当王妃,那臣就是王妃,需要臣只是药引,那臣便只是药引。”
明澈的眼一眨,孟酌又把嘴闭了回去,一幅成王要是想劈了他,他也会乖乖把脖子一伸。
良久,辜砚白点了旁边两个婢女,开口:“你们两个,以后跟着王妃,好好伺候。”
“是。”两个婢女躬身,整齐得像是一体。
太医在侧,孟酌脖颈上的伤着实触目惊心,辜砚白看了两眼,只抬手一挥,漠然置之:“退下吧。”
王妃住的芳华殿紧挨着成王的寝殿,两个婢女在前面推开门,孟酌一口气强撑着,进了内室,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婢女不敢离开,便退到外间候着。
孟酌像被抽掉脊背似的,眼前一晃朝床上倒下去,叠声喃喃着:“疼疼疼疼……”
直到这时,他才有活下来的实感,咽喉受伤也依然自言自语着:“我活下来了?活下来了,从杀神手上活下来,我真是太棒了……”
念叨声渐弱下去,孟酌浑身滚烫,烧得不省人事。
*
大婚第三日回门。
成王自然要风风光光地,满城皆知地陪着王妃一同回丞相府。
宽敞的马车上,辜砚白端坐正中,孟酌则尽可能远得,默默地靠坐在一侧。
只有大婚那天是被迫抹了胭脂,之后孟酌都不让婢女上妆。
孟酌低着头,往外又挪了点,他衣着淡雅,原原本本的一张美人脸,玉颜皓齿,双目却直愣愣的,脸上挂着软弱可欺的怯懦。
要不是辜砚白大婚那天见过这人为了活命无耻无畏的口无遮拦,就会以为他这傻子似的表情真的。
丞相府门口,孟世皖领着丞相府众人,恭迎成王府的仪驾。
见辜砚白和孟酌两人并肩从马车上下来,孟世皖那张老成的脸稳如泰山,甚至从容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拱手行礼:“恭迎成王殿下,恭迎王妃。”
“免礼。”辜砚白看了眼身边缩着头战战兢兢的孟酌,心想,这小子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得了他爹真传。
进了前厅,辜砚白和孟酌两人一左一右在正位落座,而孟世皖坐在一旁的下位。
孟酌那椅子上像有钉子似的,频频抬头看孟世皖脸色。
下人进来布了茶,孟世皖谦恭有礼地等着辜砚白动了茶盅,抬头看了眼孟酌。
孟酌就像是被戳了一下,忙端起茶,吹都没吹就喝了一大口,顿时烫得喷了出来,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又被自己的冒失吓得魂不附体似的,抬眼看向孟世皖,怯声怯气地叫了声:“父亲……”
“小儿自小娇惯,不识礼数,还望殿下恕罪。”孟世皖起身,跟辜砚白赔了个礼。
辜砚白的目光落在孟酌被烫红了的手背,不动声色道:“王妃失礼,是本王管教不周,日后自会严加教导。”
孟酌夹在两人中间,左右支绌,忙里慌乱地尽显蠢态。
“殿下费心了,可否先让王妃回房换身衣衫,顺便去见见他母亲,内人宠爱小儿,甚是挂念。”孟世皖稳重地请示道。
辜砚白板着一脸不苟言笑的冷漠,端着架子准了。
孟酌拔腿就要往外走,被他爹瞪了一眼,这才抖了一下,缩着肩膀蚊子似的嘤了声:“谢殿下。”
给他爹淋漓尽致地演了个,成王吃人不吐骨头,他怕死了。
辜砚白眼皮都懒得抬,心里清楚,孟世皖找个由头暗地里给孟酌私通信息罢了。
辜砚白极善察人,从孟酌进丞相府,他心里就有一丝疑虑。
似乎在丞相眼里,他的小儿子就是这个怯弱胆小的性子。
即使在下人面前,孟酌脸上也是那副逼真的呆滞。
孟酌还有两个兄长,文才韬略在朝中颇有声名,唯独孟酌一直籍籍无名,少在人前出现。
传闻中丞相府的小公子是个胆小软弱的无能草包,但又颇受丞相夫妇宠爱。
此时辜砚白喝着索然无味的清茶,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在整个丞相府所有人眼里,孟酌就是这幅样子。
或者说,这个人一直都是以这幅面孔示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大婚之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