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颂,给你说个好消息。”
“褚进来村里了。”禹文颂正在埋头画图,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他从下坪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在大柳树下短暂的叙旧。
尤志程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你这人,就不能留给我来说嘛。”倒了杯茶水后继续说道:“明天我就安排他开始上课,我俩也趁早解脱。对了,明早学生们到齐以后,你就领着他们同我一道去褚进家,做工作交接。
“行。这样说来,以后上课就在他家院子进行了吧。”
尤志程喝了口茶:“是的,不然他两边跑也麻烦,而且我给他家圈了四五十方的院子,够学生们折腾。”
“那半月一次的故事会也一道交给他吧。”
“这是自然,不然你还要费心准备故事。这事明日你跟褚进交接的时候顺道跟他说清楚就行,他人还挺好说话的。”
禹文颂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你也给他准备了故事?”
这个还真没有,尤志程就扫盲班第一次开课时准备了故事,后面就再没有了。不过这可难不倒他,便不慎在意的说道:“没事,他要是来不及准备故事,我就把静静的故事本借给他,让他挑着讲。”
“嗯。”轻轻的鼻音,手上的力道却不小,硬笔笔头刺穿画纸扎进了书桌。
感受到对方那“咔”一声的下笔,尤志程伸头凑过去看,分辨几息后,“这是…连排的房屋?你新家的图纸不是早就画好了吗,怎么还重新画?”
“这个是给族人画的。红砖即将出窑,水泥还要些时日,想来你的作坊还不能动工。”一直低头画图的禹文颂终于抬头看向尤志程,试探性说道:“我打算第一批砖先拿给他们建房用。”
尤志程算了下时间,也不是不行,只是春耕农忙过后,大概在六月中旬,陈全他们忙完地里的活就会回来上工。小团坡坡顶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回来就要开始对作坊园动工,要是没有砖块肯定是不行的。
尤志程:“那第二次出砖大概在什么时候?”
“一次烧窑出砖需要近一个月时间,第一窑即将开窑,第二窑就要等到六月底才能出砖。”
半个月的工期想来也耽误不了什么,尤志程有了决定,“成,那第一批红砖你们先用,但第二批红砖大头你得给我留着。”
想了想尤志程补充道:“还有水泥,你请冯伯多上心加快下进度,你们建房砌砖的时候用水泥也会比用糯米浆要划算得多,而且黏性还更强,修的房子更不容易倒塌。”
“好。”想起之前烧出的初成品尤志程都没去看过,禹文颂不免多嘴几句,“之前烧出了一些类似的,但是凝固效果不太行,加水凝固后达不到你说的如石头般坚硬。”
“那也很厉害了。”尤志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进展,颇为遗憾的说道:“要不是每次见冯伯就要被迫听太多烧窑知识,我倒是愿意过去跟他多交流交流。”
“……”原来他不过去是因为这个!其实禹文颂也不愿意常去冯伯那里,可是又不得不去还不能说。
翌日巳时。
二十个孩子按照个头由矮到高的顺序排成两队,整整齐齐的随禹文颂出发,由村长带队一起朝后山方向前进,去拜见他们的新夫子。
看着这阵仗,尤志程玩心起,凑到禹文颂身边,“禹夫子,你看我俩这架势像不像两个夫子带着一群学子到后山出游。”
禹文颂本不想这么幼稚,略一顿还是配合道:“嗯,是挺像的。”再侧头与尤志程对视,一字一句道:“尤、夫、子。”
自己这是被调侃了?尤志程眯眼皱眉但是没有多想,继续贴过去:“今日之后,禹夫子的教学生涯即将告一段落,有什么感想吗?”
回想起往日教学时的一幕幕,禹文颂心里还挺舍不得的,只是当前处境容不得他分心认真教学。
“当夫子其实挺好的,以后要是不这么忙了,尤…”想到尤志程的未来规划里会建一个坪山书院,禹文颂改口道:“以后要是不这么忙了,尤院长的书院可要为我这个初代夫子留一个空缺。”
一句话,让尤志程感觉心脏被重击了一下,有种隐秘的快感呼之欲出。为自己未来的规划被人记在心上,也为那人愿意出现在他未来的规划里。
褚进习惯早起读书背书,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朝他家走来的两个大人和一群孩子,他是疑惑加懵圈的。待尤志程走近了,忙把人拉到一边:“程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志程一脸高深莫测:“莫急,先等着。”说完轻点下巴示意褚进朝孩子们那边看。
只见两列、共计二十个孩子在禹文颂的指挥下,整整齐齐走进院子,按照排序规规矩矩的站好,朝着褚进的方向整齐鞠躬、大声问候:“褚夫子好。”
褚进懵逼但礼节回应:“……你们好。”
双方静默下,尤志程拉着褚进走到孩子们面前,“同学们,这位就是早上跟你们说起的褚夫子,以后你们就要跟着他读书识字了。褚夫子五岁启蒙,十岁会背论语,十五岁考中童生,十九岁就当了秀才老爷。”
瞧着眼前二十张小脸从懵逼到崇拜,再侧身看看褚进一副就是如此的轻松自在样,尤志程与有荣焉继续道:“褚夫子不嫌弃我们村子偏远,特意从丰城县里过来当夫子,以后你们待他要如同待禹夫子一般尊敬,跟着他好好学习,明白了吗?
“明白!”响彻后山的童声吓得褚进一激灵,但是孩子们昂首挺胸的气势却让他心情激动,誓要好好教学。
尤志程把褚进的情绪波动看到眼里,对自己先斩后奏让人当夫子的愧疚感减得所剩无几。见好就收,他适当的收尾,“好。今日带你们过来就是认夫子也认认路,明天再直接过来上课,解散吧。”
半大的孩童被束缚了好一会儿,听到解散立马四处散去。褚进也从方才那份悸动中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尤志程问道:“程哥,你这就让我当上夫子了?”
“嗯,具体的我们坐下来细说。”说完就转身寻找禹文颂,就看到那人正坐在屋檐下喝茶。褚家茶水的味道应该比村里的好,那人都连着啄三口了。
罗婉借故要去村里买点蔬菜,把空间留给了三个年轻人。
三人之前在茶棚就已经认识,也就免去了那些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先由禹文颂说起了扫盲班的课程安排,听得褚进不敢相信夫子居然可以当得如此轻松,“所以,扫盲班的夫子就只需要在每日巳时给学生讲讲故事,再教他们认识十个字就行?”
“是的,这是之前的扫盲班。”禹文颂肯定道,斜眼对视尤志程,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方才继续,“但是褚夫子你是有功名的秀才,学识丰富,你可以教他们跟科举相关的知识。当然,这方面不做强求,你看着进度适当安排就行。”
若是可以教授四书五经,还有利于褚进复习巩固和理解,为两年后的会试做准备,“好,我答应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半月一次的故事会,是不是就跟说书的一样?”
“是的。”想起尤志程那边还有故事书,“故事你可以自己写,也可以找尤…找程哥拿。”刚才三人互换称呼,禹文颂被迫叫上了程哥。
“好。”褚进欣喜答应,话本子以前他也没少看,不愁没有故事讲。
就在他以为可以在坪山村安心当夫子,还能静下心来准备科考时,听到了尤志程的声音,“上午的时间已经有了安排,接下来我们说说下午的时间安排吧。”
于是放心太早的褚进云里雾里的听了作坊园的建造、村里村外采购原材料、招揽手艺人和帮工等新鲜词汇。他不敢托大拒绝道:“程哥,你说的这些我听都听不懂,更罔论做你的帮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只要教书就行。”
“现在听不懂也没事,我会亲自带你,让你不出一个月就能上手。”
“……”看着程哥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褚进感受到了压力。
不给褚进拒绝的机会,尤志程继续,“最后我们来说一下薪酬问题。创业初期,我这里也拿不出太多,暂定每月五两纹银,做工五日休息两日,等以后作坊起来了,再根据效益给你涨工钱。”
“……”这是工钱的事情吗?他要留着时间复习功课、多写文章。
“褚进,要是没问题,这份劳动契书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签了吧。”说着递过去一张契书。
褚进拿着递过来的纸张终于回过神来,“程哥,我还要准备科考,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科考是家族给他的使命,他不能放弃,也放不下。
这情况尤志程早有预料,他略有遗憾的说:“上次会试落榜后,我总结了失败的原因,那就是我文章写得太过纸上谈兵,不务实。”
轻叹一口气,又恢复了自信的模样继续道:“于是我放下科考留在村里体验生活,前些日子我有幸面见厉大人,同他说了我这一年的感悟,他还夸了我。”见褚进满脸疑惑,拉出禹文颂做筏子,“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阿颂,他可为我作证。”
一旁喝茶的禹文颂眼皮直跳,在褚进眼神杀过来的时候,闭眼点头,表示尤志程没有骗人。
尤志程再接再厉:“况且距离下一次会试还有两年时间,每日上午你有足够时间温习功课。下午工作就当是游学历练,放工后再把每日经历和感悟写成文章,也有利于策论的精进。”
褚进已经有所动摇,但是不能下定决心,“程哥,你容我考虑一下。”
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尤志程留下劳动契书,同禹文颂一起离开褚家院子。
“我们这样逼进哥是不是不太好?”路上禹文颂看着手上的茶饼,心中的愧疚感不断加深。
因为方才对褚进的节节围堵,是他和尤志程商量过的。可是最后他们走都走了,褚进却追出来送了他一包茶饼,只因为他方才觉得他家茶水好喝。
“你不了解他这个人,做决定时总是优柔寡断,但是权衡利弊方面他却是当仁不让。”尤志程却没有一丝负罪感,“我留下契书就是让他母亲帮他做决定,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深深看着手中的茶饼,几息后禹文颂吐出一口气:“好吧。大不了以后他若是遇到困难,我多搭把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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