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豆种“借种还豆”的经验，村民们没再多问领种规则，只是心情不但没有了领豆种时的激动，反倒是各种担心。
“即便是县衙的稻种，一亩水田也要二十来斤，我家五亩就需要百来斤的稻种，小村长借来的这些稻种怕是不够大家分哦。”
“我听大明哥说这是县衙按照各村子田地份额分的，想来应该够吧。”
“管它够不够，这么好的稻种能分到一点是一点。”
尤志程把村民的顾虑都听到耳朵里，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走到堂屋门口的桌子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你们的顾虑我都听到了，在此我先给大家保证：稻种的量管够。”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欣喜之色，尤志程放缓节奏继续道：“大家可还记得我去年种水稻时是怎么做的？”
大家只记得他半亩地的收成差不多抵别人家一亩地，具体他是怎么种地的已经没有印象。一时间人人都朝左右同伴看去，希望对方能说出点什么。
全场安静，尤志程只能改变策略，“看来大家已经不记得了，那么，你们知道我那五分地用了多少稻种吗？”没人回答，尤志程大声落下两字，“六斤！”
两个字如同水滴落入热油锅，瞬间把人群炸开。
“半亩地怎么可能才用六斤稻种？！”没人会相信，有更多人出来以身说教，“我种地也有十几年了，一亩水田少了要二十斤种子，多了三四十斤也是要的。你怎么可能六斤稻种就能种五分地！”
“那可不是！小村长你莫要诓我们，这官家给的稻种要是不够，我们也无话可说，自己补上就是。”
“是啊，六斤稻种怎么可能种出五分地，最后收成还那般好。”
村民的议论声顿时从各个角落响起，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尤老爹在一边也想起去年老三种地的过程：不去田里撒种，硬要搞个小土屋说什么育苗…育苗！尤老爹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前些日子对育苗很是感兴趣，看着那些种子就这么冒芽长出来心里舒坦，自家的烘完了还帮着村里老熟人烘了很多菜苗，老三还让他数数放进去的种子是不是全都出苗。还别说，一百颗菜种放进去，九十五棵菜苗就嫩生生的冒出来了，这可比把种子直接撒在土里等冒芽要快得多也更节约种子。
尤老爹欣慰的看着自家老三，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没想到读书好就算了，种地也这么厉害。在稻种堆边等着称重分种子的尤志明也想起了去年三弟的各种异常操作，脸上带笑看向三弟，只管等着他再放光彩。
待到议论声变小了些尤志程才重新开启话头，把如何育苗、移栽，怎么栽种才更合理等经验分享给在场的农家老把式。
自觉掌握要领的村民激动发言：“小村长，照你这么说，我家五亩地岂不是只要五十斤稻种就行了。要是我再按你说的一排排栽种、及时追肥除草，那收成就是……”他说不出那个他从不敢想的数量。
尤志程轻松帮他续上：“五亩地就能收1500到2000斤稻谷。”还是太少了，这才不过是现代杂交水稻一亩地的产量。
“天啦，真的是要翻一倍啊！”
“这样我家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饿肚子了。”骨瘦如柴的老者任由眼泪落下横流，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因为别人也是泪眼朦胧，根本顾不上看他的窘态。
激动的情绪过去，按登记田地数量称重分稻种有序进行，村民领了稻种迫不及待往家里赶，要将这好消息同家人分享，同没来的人分享。
这次分稻种王家人就没有出现。
看着多出来的近百斤稻种，尤志程翻开册子对比查找，除了王家其他家都按手印领了。看着王家登记的十亩水田，尤志程仿佛看到了粮仓。
这段时间以来那家人还算安稳，没再四处挑事，略一想，尤志程有了决定，“大哥，三日后，你让王家过来领稻种吧。”
尤志明不解：“这次稻种不是说不分给他家吗？”
“稻种如果是我借来的自然不分，可是这次是县衙提出的借种，如果不分有些说不过去。”尤志程收起登记册子，把桌子搬回堂屋放好，出来帮着大哥收拾院子，继续道：“再说了，若是秋收后别家五亩地的税粮比他家十亩地的都多，县衙也会察觉出不对，到时候落下话柄的就是我了。”
“那为什么就要三日后，现在让他家过来领也来得及。”尤志明把剩下的稻种搬回屋里，“还省得我搬来搬去。”
“让他家煎熬三天。”把最后的小板凳提进屋里，尤志程想到王家人会受到的精神折磨，自己都乐了。
果不其然，今日回去后，村里人见面都在议论：官家稻种好一亩地只要十斤稻种就够了、育苗移栽虽然麻烦但是亩产翻倍……
每一样都是王家听不明白又很想知道的，真真是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拉下面子四处打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要去领稻种可是村长给的惩罚还犹在耳边，一时间王家人想闹又怕闹出问题惹来更多惩罚。
尤志程高估了王家的忍耐力，根本不用三日，第二天王家人就主动找了过来。
“王大伯，快进屋坐，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尤志程取茶碗倒茶，晚辈礼节做到位。
王茂有事相求，也不敢拿乔，就近坐下便急不可耐的问：“近日村里传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最近村里传的话挺多的，大伯说的是哪些？”
王茂：“……就是关于稻种，还有什么育苗移栽。”灌下一口茶水，略有怀疑的问：“真的可以让亩产翻倍？”
“那是自然，去年我不就让五分地赶上一亩地的收成了。”尤志程说得漫不经心，还给王茂把茶碗添满。
“那…那稻种…”王茂心动了，他家可是有十亩水田，产量翻倍那就是三四千斤稻谷！可是对着一个小辈，想要借稻种的请求怎么都拉不下面子说出口。
尤志程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图，既然王茂来了，他也乐于递台阶：“大伯过来可是想要借县衙给的稻种？”
王茂明显松了一口气，可也还有几分紧张：“正是。可还有多余的？”
“有。只是…”尤志程为难道：“你家之前对村民不太友好，我当时又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这次稻种不借给你家。我若是就这么把稻种借给你了，以后村里谁还会信我服我。”
“阿程你顾虑得也对。”王茂看到了希望，自然不会放弃，“你说，要我王家如何做？”
尤志程故作思考，不过片刻道：“这样吧，你家向村里被欺负过的人家道个歉取得他们原谅，再保证以后不会再暴力行事，这稻种就拿去，也不耽搁春耕。”
王茂思考了良久，最终同意了。面子再重要也比不过堆满粮仓、吃饱肚子重要。
王茂比王阿公会做事，他当天就集齐了村民由王家汉子出面道歉，还代表王家做出了再不欺负村里人的保证，最后请尤志程当面解除不借稻种的惩罚。
农家人田地最大，地里能产出更多粮食是每个人的愿望。虽有那少部分不赞成解除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原谅，毕竟春耕在即，也容不得他们多耽搁。
王家成功拿到稻种，也从尤志程那里弄清楚了育苗移栽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栽种才能提高亩产等等，彻底把心底的迷雾给解开。
田间地头各忙各的，两道陌生的身影在牛车师傅的指引下，从官道拐进了坪山村方向。
“阿进，你那同窗说的可是真的？”四周的荒凉让妇人的心也跟着凉了一半，加之被牛车颠了大半个时辰，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便任由儿子扶着她前行。
“母亲放心，我曾与他同窗五载相交三年，那日提起让我过来投奔也是言辞恳切，定不会是骗我的。”褚进也被牛车颠得不轻，可是如今他是家里顶梁柱，一点点希望他也要争取。
两人走了有一刻钟才来到牛车师傅说的大柳树，再往前的右侧方山脚下就是错落的一间间茅屋木房，看得褚进心凉：景鸿说他村里穷，可不曾想是这般穷啊。
尤志程听到村民传话说有人找时就知道是褚进来了。他两日前正在给小学生上课就收到褚进的书信，言明今日就会过来。
看到大柳树下坐着的两人，尤志程心里开心啊，他的总管夫子终于来了，还不待走近就先喊人：“褚进！”
“景鸿！”褚进回应，忐忑不安的心在看到熟人时，也终于安定下来，“可算是见到你了。”
“村里路远，你们过来也累了。走，我先带你们到茅屋安置。”
茅屋是前日找的一处废弃屋子，尤志程兄弟俩找来稻草、黄泥和木板重新修葺了一番，连秀娥也将茅屋里里外外进行了一番清扫，隔出来的三间屋子住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别看这茅屋潦草，但是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母子单独住着也舒心。”尤志程领着人参观茅屋。
罗婉看着茅屋一阵心酸，她何曾住过这样的屋子，只是这书生有句话说得对，单独住着舒心：“谢谢你了村长，以后我们母子住村里怕是会多有打扰。”
“婶子你不用客气，以后叫我阿程就行。这里你们放心住着，我都打点好了的。”
“行，我进去整理带来的行礼，你们年轻人聊。”罗婉接过儿子身上的包袱转身进屋。
尤志程把人带到一边：“褚进，屋里我备了些吃的用的，你们尽管取用。今日你过来也累了，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明日我再来寻你，给你安排活计，报酬定不会亏待你。”
想到对方那一句句陌生的景鸿，尤志程真诚道：“我现在不读书了，你也不用叫我的字。我略长你两岁，你以后叫我程哥就行啊。”
褚进还未说话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甚是安心：“好，程哥。”
很是上道以后共事也定会和谐，安置好人尤志程心满意足的离开，去找今日留在村里代课的禹文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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