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的梅雨季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六月的雨丝斜斜织进“音律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在钢琴键纹的杯垫上晕开浅淡的水痕。
林知夏站在门口收伞时,帽檐左侧微卷的布料蹭到了门框,彩色绝缘胶带缠绕的相机背带滑到臂弯,金属扣撞击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胶带的颜色是她精心选的,米白代表初遇的懵懂,鹅黄是高中午后的阳光,浅蓝则是这两年寻而不得的怅惘,每一圈缠绕都对应着一段与奚清如有关的记忆。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向角落——
那架施坦威钢琴盖着深棕色琴罩,琴脚边摆着两盆常春藤,叶片上的水珠正顺着藤蔓滴在地砖缝里,在瓷砖上晕出细小的湿痕。
两年来无数次在梦中描摹的场景,此刻比拍立得照片更真切,却也更让她指尖发颤。
她下意识摸向帆布包侧袋,那里装着一本厚厚的相册,第一页贴着她和奚清如高中时的合照,照片里奚清如扎着高马尾,举着获奖证书笑,而她躲在旁边,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泛红的脸。
“一杯美式,加两份冰。”
吧台后的女生声音很轻,宽大卫衣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垂着的左手在擦拭咖啡杯时,指节会无意识地叩击台面,节奏是《月光》第一乐章的前奏——
降B音符出现前的那三拍停顿,精准得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太熟悉这个细节了,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想起高中时的画面:
空音乐教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黑白琴键上,奚清如背谱时总这样敲桌子,连错音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那时她们总躲在午后的琴房,奚清如会把琴凳往她那边挪半寸,说“知夏你看,琴键的影子像不像未完成的诗”,而她会举起相机,把少女指尖跃动的光影定格在胶片里,照片边缘的编号从“001”开始,一路写到“227”,每一张背后都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清如。”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像琴弦被风轻轻拨动。
吧台后的人动作一顿,咖啡杯停在半空中,不锈钢杯壁映出她微蹙的眉。
几秒后,奚清如缓缓抬头,帽檐下的眼睛扫过林知夏的脸,从歪戴的鸭舌帽,到缠绕彩胶的相机背带,最终落在她左手拿着的浅蓝的笔记本上。
那是两年前她离开时,送给林知夏的,当时林知夏被班主任拉着,朝她喊道“你会回来的吧”,而她没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我不认识你。”
奚清如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她低下头继续擦杯子,指节泛白,连擦拭的力度都刻意加重,仿佛要把什么痕迹从杯壁上彻底抹去:“美式加冰,二十块。”
林知夏的手僵在半空,相机背带硌得肩膀生疼。
她伸进帆布口袋摸了摸《夏日纪念册》——
那是高中时,独属于她们的回忆。
林知夏举起照相机对着吧台快速按下快门。
相纸吐出来的瞬间,她用银色钢笔在边缘写下编号“378”,笔尖划过相纸的沙沙声,像是在给这两年的寻找画上一个短暂的逗号。
这是她寻找奚清如的第六百八十八天,从S城的东边老巷到西边大学城,从初春的樱花林到深秋的梧桐道,每一张照片都是她的寻人启事。
“我知道你记得。”
她把照片推到奚清如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擦杯子的力度——每次擦到杯口第三圈时都会轻一点,因为你怕刮花杯沿;你敲台面的节奏,是《月光》里你总弹错的那一段;还有……”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奚清如的左手:“你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的茧,是弹钢琴磨出来的,就算过了两年,形状也没怎么变。”
奚清如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又迅速移开。
照片里的吧台一角,咖啡杯与糖罐恰好构成对称构图,连杯垫上的钢琴键纹路都与糖罐的弧度完美契合——
这是林知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连随手拍的画面都带着艺术的规整。
她扯下围裙往挂钩上一挂,围裙带划过金属挂钩的声音刺耳,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的乐谱,纸边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是她偷偷抄下来的《月光》,降B音符的位置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我下班了。”
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在转身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林知夏跟着她走出咖啡馆,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打湿了她的鸭舌帽,帽檐下的圆框眼镜很快蒙上一层水雾。
奚清如走得很快,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水花,却仍保持着当年练琴时的韵律——
每三步一顿,像极了《月光》里那个总被她弹错的降B音符,迟滞却又固执地存在着。
林知夏记得,高中时奚清如总说“这个降B太难弹了,我总是要把它弹错”,可每次弹到这里,她都会格外认真,仿佛要把那点不完美弹成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林知夏追上她,声音里带着委屈,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处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两年前你突然转学,我找了机会去看你,结果却发现你又搬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我去了以前的老街,去了我们常常呆在一起的空琴房,还去了你最开始住的地方……
可什么都没有,你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后来我去问了你以前的同学,找了你以前的班主任,甚至问了你以前的邻居……
结果他们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
奚清如停下脚步,转过身时,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
“林知夏。”
她看着林知夏圆框眼镜上的水雾,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们家破产了。
房子被抵押,钢琴被卖掉,我妈为了我,带着我去了乡下,我连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怎么可能还弹钢琴?
你现在是Z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以后要继承你父亲的公司,应该跟我这种人保持距离,免得被我拖累。”
“我不在乎!”
林知夏提高声音,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砸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激起细小的涟漪:“我不在乎你家有没有钱,不在乎你能不能弹钢琴,我只在乎你!
我去年暑假举办艺术展的时候,展品里全是你的影子——
那组《琴与雨》,是我以前为你创作的;那张《琴房中的等待》,是我为你拍的,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甚至……”
她从包里掏出《夏日纪念册》,封面是她贴的碎镜,翻开里面夹着的干枯野花标本,花瓣已经泛出浅褐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模样:“我每个月都去我们以前去的老巷,那里的地砖缝里,还长着你喜欢的小雏菊。我每次去都会摘一朵压成标本,现在已经攒了二十四朵了,正好两年。”
奚清如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别过了脸,看着路边的梧桐树,树叶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格外翠绿。
她想起高中时的一个周末,她带着林知夏去老巷附近的山坡。
那天阳光很好,林知夏趴在草地上,相机举得很低,连影子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花瓣。
“清如你看,”林知夏当时兴奋地举着相机,“这朵花长在石头缝里,却比旁边的花更有劲儿。”
而她笑着揉了揉林知夏的头发,说“就像你一样,看着内向,其实比谁都坚韧”。
“别再找我了。”
奚清如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像是要把什么情绪也一并抹去:“你该好好学习,考证书,参加实习,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那些不能当饭吃,梦想也不能——
这些道理,你父亲应该早就教过你了。”
说完,她转身跑进雨里,宽大卫衣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像一只折翼的鸟,想要逃离却又带着沉重的牵绊。
林知夏站在原地,手里的小本子被雨水打湿,纸页上用变色墨水写的诗开始慢慢晕染,蓝色的字迹逐渐变成浅紫——
那是她两年前在奚清如离开后为她写的《致降B》,每一句都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心意。
她记得当时奚清如说“知夏你的字真好看,像音符在纸上跳”,而她红着脸,在心里默默写下有关她的诗篇。
雨势渐大,林知夏打开录音笔,按下录制键。
这是她两年来的习惯,每次寻找奚清如时,都会录下当时的声音——
雨声、风声、路人的脚步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雨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哭声,还有远处奚清如跑远的脚步声,像极了当年琴房里,奚清如弹错降B音符时的停顿,短暂却又让人揪心得厉害。
“编号378。”
她对着录音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今日重逢,未完成。但我不会放弃的,清如。就像你当年说的,那个降B音符虽然难弹,可弹好了,就是整首曲子里最特别的地方。”
她收起录音笔,转身走回咖啡馆躲雨。
门口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高中时她们在琴房听的风铃声。
林知夏靠在门框上,看着雨幕中奚清如消失的方向,左手腕上的钢琴弦手链硌得她皮肤发疼,却也让她更加坚定——
她一定要让奚清如重新弹奏钢琴,一定要让她们的故事,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本文为双女主,救赎,轻百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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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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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咖啡馆,雨天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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