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的灼烧感和喉咙的辛辣持续了半夜,第二天江辰是顶着剧烈的头痛和苍白脸色去的学校。他照例坐在最后一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依旧让他如芒在背。那些目光里,恐惧和疏离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丝隐秘的探究,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更多与那个危险世界联系的证据。
课间,他正低头试图缓解不适,一个身影在他旁边的空座位坐了下来。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一个叫孙薇的女生,成绩很好,家境似乎也不错,平时待人温和,是少数从未参与过嘲笑他甚至偶尔会帮他捡起掉落的书本的人。
“江辰,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差。”孙薇的声音带着真诚的关切,递过来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薄荷糖,“是不是不舒服?这个或许能让你好受点。”
江辰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孙薇清澈带着善意的眼睛。那眼神很干净,没有畏惧,没有算计,只有单纯的关心。这种久违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阴冷晦暗的世界,让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丝惶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喉咙有些发紧,生硬地回答:“不用了,谢谢。”
孙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把薄荷糖放在了他桌角:“没关系,你拿着吧,不舒服的时候含一颗会好很多。”她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留下那盒小小的、带着清凉香气的薄荷糖,和他内心翻涌的不安。
帮忙?他还能接受谁的“帮忙”?他早已将自己抵押给了林煊,他的一切,包括接受他人善意的资格,都早已明码标价。任何来自外界的联系,都可能成为他的弱点,成为可能触怒林煊的因素。他不能,也不敢。
他没有碰那盒薄荷糖,任由它孤零零地待在桌角,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诱惑。
下午放学,他照例等林煊离开后才收拾书包。刚走出教学楼,赵宇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惯有的、那种介于熟稔与轻视之间的笑容。
“江辰,可以啊,听说昨晚在‘蓝调’挺硬气?”赵宇揽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阿杰他们都说你小子有点意思。”
江辰身体微微一僵,没有挣脱,只是沉默地听着。胃里似乎又隐隐泛起昨晚那劣质酒精的恶心感。
“煊哥说了,”赵宇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轻松的残忍,“王磊那事你办得不错,昨晚也算过了场小考验。以后,‘外面’有些跑腿传话的小事,可能就多麻烦你了。”
江辰的心脏沉了沉。“外面”、“跑腿传话”,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这意味着他将更深地涉入林煊那个隐藏在校园光环下的、真实而危险的世界。
“这是给你的。”赵宇塞给他一个信封,厚度明显,远超过之前林煊随手给他的那些钞票,“煊哥从不亏待自己人。拿着,给你妈买点好的,或者给自己添置点东西。总穿这些旧衣服,也掉煊哥的价不是?”
信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纸币特有的质感。这不再是施舍,是酬劳。是他递出那份文件、喝下那杯酒的价码。是用他的沉默、他的双手、他可能背负的罪孽换来的东西。
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母亲的药不能断,医院的欠款像雪球越滚越大。这厚厚的信封,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可是,接过它,就意味着他正式认可了这种交易关系。他成了被雇佣的影子,他的忠诚和服从,都有了明确的价码。
阳光有些刺眼,江辰看着赵宇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又想起孙薇那双干净的眼睛和那盒被他拒绝的薄荷糖。一个代表着无法拒绝的现实和沉沦,一个代表着可望不可及的正常与温暖。
他没有犹豫太久。现实的重压早已碾碎了他选择的权利。
他低下头,将信封迅速塞进书包最里层,紧挨着那件从未穿过的、林煊的校服外套。
“……谢谢煊哥。”他的声音干涩。
赵宇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懂事。明天周末,下午三点,‘蓝调’老位置,阿杰那边有点东西要你带给煊哥。别忘了。”
又有新的“任务”了。江辰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看着赵宇离开的背影,江辰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摸了摸书包里那个厚厚的信封,又瞥了一眼教室里,孙薇空荡荡的座位桌角。
他选择了沉沦,选择了这带着污秽的价码。那点微弱的、代表着正常世界的善意,被他亲手推开。
他知道,从接过那个信封起,他把自己卖了一个更好的价钱。同时也把那个可能通向光明的、微小的缝隙,彻底堵死了。
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里面装着崭新的钞票和冰冷的旧外套,独自走向公交车站。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孤独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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