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再也没出现在学校。
有人说他家连夜搬走了，有人说他父亲被正式立案调查，家庭一夜崩塌。曾经围绕在王磊身边的那些跟班，如今像失了巢穴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看到江辰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远远就绕道走。
校园霸凌的阴影，似乎随着王磊的消失而骤然消散。但江辰知道，一种新的、更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了他。那是无声的孤立和更深的忌惮。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以前是鄙夷夹杂着怜悯，现在则变成了畏惧混合着疏离。他们不再仅仅视他为可怜的受气包，而是林煊身边一个神秘的、危险的，能轻易让人家破人亡的存在。
他依然独来独往，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像一道沉默的剪影。只是现在，连偶尔试图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彻底成了孤岛。
林煊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甚至没有提起过王磊一个字，仿佛那场发生在校园里的轩然大波与他毫无关系。他依旧享受着众星捧月，偶尔使唤江辰，语气平淡自然。但江辰能感觉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有时，林煊看向他的目光里，会多一丝几不可查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展现出意外价值的工具。那目光让江辰脊背发凉，却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他开始接触到一些更“实际”的事情。
一天放学，林煊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递给他，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他去买瓶水：“把这个送到‘蓝调’酒吧，交给吧台一个叫‘阿杰’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蓝调”酒吧，那是江辰从未涉足过的地方，位于城市另一个灯红酒绿的街区，与他生活的破旧棚户区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他听说过那里，混杂，混乱，不是他这种学生该去的地方。
但他没有犹豫，接过纸袋，低声应道：“好。”
纸袋不重，里面似乎是文件之类的东西。江辰不知道内容，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是林煊的命令。
他坐着公交车，穿越半个城市，找到了那家隐藏在霓虹灯深处的“蓝调”酒吧。推开厚重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混杂着烟酒、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一阵眩晕。灯光昏暗迷离，舞池里扭动的人影像群魔乱舞。
他紧紧攥着纸袋，像握着一块烙铁，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吧台。吧台后是一个穿着马甲、头发染成栗色的年轻男人，正熟练地摇晃着调酒壶。
“我找阿杰。”江辰提高声音，在音乐的轰鸣中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调酒师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子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朝旁边歪了歪头。
江辰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卡座里坐着几个打扮时髦、气质却有些彪悍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手臂上有纹身的，似乎就是目标。
他走过去，将纸袋递上：“煊哥让我送来的。”
那个叫阿杰的男人接过纸袋，看也没看就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拿起一杯酒，斜睨着江辰，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林少新收的小弟？看着挺嫩啊。”他旁边的几个人也发出低低的哄笑。
江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那些目光像带着刺，让他浑身不自在。
阿杰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小子，喝了它。”
江辰看着那杯陌生的液体，喉咙发紧。他从未喝过酒，母亲病重后，他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别提这种奢侈的消费。
“我不会喝酒。”他低声说。
“不给面子？”阿杰挑眉，语气冷了下来，周围几个人的笑容也收敛了，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迫。
江辰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另一种形式的“测试”。他想起林煊那双审视的眼睛，想起腰侧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想起王磊家崩塌的惨状。
他沉默地端起那杯酒，刺鼻的酒精味冲入鼻腔。他闭上眼，仰头，将杯中那灼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火焰般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阿杰几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行了，滚吧。”阿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江辰捂着灼痛的喉咙，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走到酒吧外，冷风一吹，他扶着墙壁，忍不住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破败的家的。母亲已经睡了，呼吸微弱而平稳。他坐在冰冷的床边，看着窗外远处城市中心璀璨的灯火，那里有“蓝调”酒吧，有林煊的世界。
嘴里还残留着酒精的苦涩味道，胃里依旧灼烧。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这双手，递过能让人身败名裂的证据，也端起了屈辱的酒杯。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需要忍受拳脚的江辰了。
林煊在一点点地打磨他，用更残酷的方式，淬炼他的忠诚，测试他的底线。将他从一个人，打磨成一件更顺手、更无畏、也更……没有自我的工具。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完成林煊的指令，无论那指令是什么。他的沉默，他的顺从，他的双手可能沾染的东西，都是他献给那束“光”的，无声的供奉。
而他能做的，只有承受，并且，让自己习惯这种灼烧和苦涩。
他躺倒在坚硬的板床上，蜷缩起身体，腰侧的伤疤在黑暗中隐隐作痛。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林煊那双淡漠的，偶尔带着审视的眼睛。
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了。他只能继续走下去，走向更深的黑暗，将自己彻底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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