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瑾送我出来,我的手紧紧在掐住伞柄,外面大雨倾盆,一滩滩银白色的水洼里盛着跃动的水纹。他像是知道我的紧张,抢先几步探头向外看了一会,转过头在黑暗中微微向我笑了一下,“‘它’没有在,应该是回上面去了。”
我心中一松,跟着木子瑾向小区外面走。
手机电筒的光线照射出空气里斜飞的雨丝,绵绵密密,伴着砸在耳后伞面上刷刷的声音,好像和往日不无不同,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一个梦。而前方木子瑾白色的身影却始终在视线里徘徊着,让人不能不注意,这又将我拉回现实。他走得很稳却一点也不慢,也不回头,但我却又恰好能跟上。我听着他一下一下踩在水里的脚步声,茫然地和木子瑾一起穿越这迷蒙的雨雾。
忽然,他的脚步好像变缓了,慢慢停了下来,手电筒一下子暗了。
我疑惑地从伞下抬头去看他,一抬眼,我只看见那一双柔和的黑眸清冽凝重,发出寒星一样的冷光,不撑伞的手一下子被木子瑾握住,下一刻,我只听见他在我头顶低声说:“跑!”
没有犹豫,我被他拉着向来时的路撒脚狂奔,惊惧的水花在我们身下飞一样溅起,我听见身后爆破一般传来一个惊悚的笑声。顾不得回头去看,我们径直冲向单元楼。
还没进单元楼,木子瑾就将伞一扔,从衣服里一把摸出钥匙去开门。我双手紧握,心跳在胸腔中咚咚作响。
门锁在转动,我们马上就能进去了。我这么想着,慌忙中不受控制转过头,一刹那,一个白色的面具狞笑着映入我的瞳孔,硕大的黑色镰刀迎着脸向我凌空劈下,破空的尖厉声音和着那尖锐的笑声在我的耳边炸响。
我在原地只觉得血都凉了。
“呯”一声,木子瑾开了门,我下意识一蹲,沾着冰凉雨水的刀身贴着刘海掠了过去,然后觉得身上一紧,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木子瑾一把拉进了门。他面色青白,门砰一声被砸上时,外面猝然传来一阵愤怒的爆喝,仿佛是那个怪物在气急败坏。木子瑾锁好门,在身后喧闹的中背靠着着门,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满室黑暗静谧中,他的头低垂着,我在角落靠着桌角又缩成一团,抬眼向那边看,仿佛看得见他在身侧的苍白双手正紧紧抓握成拳。诡异愤怒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我们僵硬地坐在黑暗的室内,谁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终于外面的东西像是死心了一般,安静了下来。
雨停了,我听见那低垂着头的人压抑着的缓缓呼吸声,像风中的羽毛一样,昭示着劫后余生。我们谁都没动,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能感受到木子瑾那具躯壳里一颗带着惊惧的咚咚直跳的鲜活心脏,温热而又理智,他在想什么,与我一样恐惧但却又选择守着门坐在那里。还有刚刚说送我,若不是遇上……他是要一个人回来吗,他不怕刚进楼道就在深夜的楼道里看见一朵开得鲜血淋漓的木槿花吗?
我听见身侧的木子瑾呼出一口气,他侧过脸来,借着窗户的光,有点狼狈地向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银白色的月光已经透过乌云,从阳台斜斜投了进来,在没有灯光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亮。
良久,他挣扎着爬起来,说道:“别担心,‘它’应该是走了。”
我一时没接话,却觉得悬着的心已经落地。
“你今天……可能走不了了,”他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我打断。
“木子瑾……”
他一下子顿住脚步,转过脸来看我,又惊觉好像太过刻意,又微微笑着低下头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毯子就好。”我也假装没看见,低低回答。
他好像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好”了一声,转身进房间窸窸窣窣一会抱出来一床厚薄适中的毛巾被,放在我身后的宽沙发上,一边铺开一边低声说,那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雨水的潮湿气息:“毯子宽,冷可以折迭着盖。空调遥控器在茶几上你可以自己调,没关系,卫生间在阳台那边,洗漱台右手边白色绿条纹的是新毛巾。”
我转头看见他顺手开了沙发旁边昏黄色的落地灯,微微弯曲的少年的身体像雨后的一株青梅树,显得干净而又安宁。他的声音总有点淡淡的笑意,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字字落入我耳中。
收拾好一切,他直起身来,我听见他的拖鞋沙沙,走到我面前,慢慢蹲下来,直到视线与我齐平。我正想躲开他的眼睛,他却垂下眼去,也不看我,问了一声:“知道了吗。”
“嗯。”
“还有什么吗?”他耐心地慢慢问。
我摇摇头。
木子瑾的声音有点沙哑,好像是终于放心下来,有些累了:“有什么情况或者问题,不管几点,叫我。我能听见。”
“好。”我看着那在等待中微微闪动的睫毛轻轻说。
“好。”他也应一声,苍白的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进房间,转了个身,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带上房间门。
我看着木子瑾消失在那扇木质颜色的门后面,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倒不是觉得他做的不对,而是太恰到好处了。他像时时知晓我在想什么,有需要时他出来独当一面,等我不需要他时,他又这样做好一切,默默地走开,连个影子都不愿意留下一样,轻飘飘的。
但是,我不是才认识他……几个小时吗?从理智上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想法,着实有些奇怪。
“木子瑾……”我喃喃思量着,双手向后摸到了干燥的沙发,扶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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