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我听见那低垂着头的人压抑着的缓缓呼吸声,像风中的羽毛一样,昭示着劫后余生。我们谁都没动,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能感受到木子瑾那具躯壳里一颗带着惊惧的咚咚直跳的鲜活心脏,温热而又理智,他在想什么,与我一样恐惧但却又选择守着门坐在那里。还有刚刚说送我,若不是遇上……他是要一个人回来吗,他不怕刚进楼道就在深夜的楼道里看见一朵开得鲜血淋漓的木槿花吗?
我听见身侧的木子瑾呼出一口气,他侧过脸来,借着窗户的光,有点狼狈地向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银白色的月光已经透过乌云,从阳台斜斜投了进来,在没有灯光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亮。
良久,他挣扎着爬起来,说道:“别担心,‘它’应该是走了。”
我一时没接话,却觉得悬着的心已经落地。
“你今天……可能走不了了,”他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我打断。
“木子瑾……”
他一下子顿住脚步,转过脸来看我,又惊觉好像太过刻意,又微微笑着低下头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毯子就好。”我也假装没看见,低低回答。
他好像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好”了一声,转身进房间窸窸窣窣一会抱出来一床厚薄适中的毛巾被,放在我身后的宽沙发上,一边铺开一边低声说,那声音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雨水的潮湿气息:“毯子宽,冷可以折迭着盖。空调遥控器在茶几上你可以自己调,没关系,卫生间在阳台那边,洗漱台右手边白色绿条纹的是新毛巾。”
我转头看见他顺手开了沙发旁边昏黄色的落地灯,微微弯曲的少年的身体像雨后的一株青梅树,显得干净而又安宁。他的声音总有点淡淡的笑意,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字字落入我耳中。
收拾好一切,他直起身来,我听见他的拖鞋沙沙,走到我面前,慢慢蹲下来,直到视线与我齐平。我正想躲开他的眼睛,他却垂下眼去,也不看我,问了一声:“知道了吗。”
“嗯。”
“还有什么吗?”他耐心地慢慢问。
我摇摇头。
木子瑾的声音有点沙哑,好像是终于放心下来,有些累了:“有什么情况或者问题,不管几点,叫我。我能听见。”
“好。”我看着那在等待中微微闪动的睫毛轻轻说。
“好。”他也应一声,苍白的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进房间,转了个身,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带上房间门。
我看着木子瑾消失在那扇木质颜色的门后面,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倒不是觉得他做的不对,而是太恰到好处了。他像时时知晓我在想什么,有需要时他出来独当一面,等我不需要他时,他又这样做好一切,默默地走开,连个影子都不愿意留下一样,轻飘飘的。
但是,我不是才认识他……几个小时吗?从理智上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想法,着实有些奇怪。
“木子瑾……”我喃喃思量着,双手向后摸到了干燥的沙发,扶着站起来。
奇怪的,我睡得很好。
沙发上的靠枕看着很久但是却出奇的柔软,它托着我,在寂静的夏夜里转眼就能看见视线尽头的银色月亮高悬在金属窗框后的夜幕之上。闭上眼,那温柔而清清冷冷的光线又收敛,留下一片伴着低低蝉鸣的安宁,让我将所有关于黑影、面具、镰刀的记忆都抹除。
“木子瑾……”在睡着之前我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在笑……像小女孩……花一样……”然后迷迷糊糊地被自己笑到了。
第二天醒来,看一眼手机时间,离上学还早。我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那扇门已经开了,阳光从里面照出来,但是空无一人。
我小心翼翼地在木子瑾家里逡巡一圈,茶几桌面上有一张被撕下来的纸条,上面笔迹清晰:“不用担心,早上就没事了。厨房里有面包,可以自便。”
我看向那纸条的落款:
“木子槿”
我念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槿”。
我猝然觉得这才是他的名字,春天在哪个荒山野溪边无声地开,又在时光中缓缓轻笑着无知无觉地落。
这就是我昨晚认识的木子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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