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上的微风拂过，掀起裴烬额前几缕刘海，连带着他微翘的睫毛也轻轻颤动。
他目送救护车驶远，才转身走回军校。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忙着处理战后收尾，有人端着餐盘往食堂去，一切似乎已恢复常态，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
裴烬走进食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用餐后，刚才那场战斗果然成了众人闲聊的焦点，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夹杂着对那位白发哨兵的惊叹。
裴烬没参与讨论，悄然起身离开。
地下室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烬随手按下开灯键。
灯光亮起的瞬间，就见伏在桌上的白毛脑袋上还沾着点灰尘，看样子是刚回来，既没来得及清理，也该是没顾上吃东西。
裴烬轻步走了进去。
白色毛团缓缓抬起头，隔空嗅了嗅，尾音带着点雀跃地问：“呀，向导又来看我啦？”
裴烬没接话，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数十秒。
哨兵拖着长音轻轻叹气：“都不夸夸我吗……”
裴烬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点凉丝丝的嘲讽：“现役军人出动讨伐异兽，是需要额外夸奖的事？”
哨兵抿了抿嘴，声音低了半分：“好吧。”
裴烬的眼神骤然冷下来，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他，目光像带着层薄冰。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终于喊出那个名字，声音不高不低：“颜冽。”
哨兵慢条斯理地抬眼回看，浅粉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如晨曦初露般的微光。
但那光转瞬即逝。
裴烬垂眸，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笃定：“我可以救你出去，但有两个要求。”
颜冽挑了下眉，笑意漫上眼角：“是什么？”
两人像隔着无形的铁栏，话里都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裴烬突然抬脚，鞋尖不轻不重地踩在他大腿内侧。颜冽低低“嘶”了一声，却没躲，反而抬眼望过来。
“态度最好好一点，”裴烬居高临下，语气里裹着点不容置疑的警告，“毕竟我是唯一能救你出去的人。”
颜冽弯了弯眼，声音里带着点服软的笑意：“明白。”
这场对弈，显然是裴烬占尽了上风。
“第一，”裴烬挪开脚，语气平静而不失稳重，“到了外面，必须听我的。”
颜冽了然般点了点头，没二话。
“第二，”裴烬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现在，把你的精神体放出来。”
在这个世界观里，让哨兵或向导主动暴露独属的精神体，无异于将最脆弱的软肋**裸摊在敌方面前。
这一次，颜冽没了刚才的顺从。
“大概，不行呢。”他淡淡地笑了笑，皱眉思索片刻又道：“因为我……并没有精神体。”
裴烬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他缓缓重复，语气里带着审视：“你没有精神体。”
见颜冽用力点头，他又居高临下地补了句，带着强调的意味：“而你是个哨兵。”
拥有精神体，对向导与哨兵而言本是与生俱来的事。
“那你会信吗？”颜冽看着他，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也轻了些。
裴烬沉默地看了他许久，久到大门倒计时发出即将结束的提示音，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僵持。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淡淡道：“我没多余的心思，去探究一个陌生人欺骗我的理由。”
言下之意，对方欺瞒与否，他其实并不在乎。
颜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抿紧了唇，只是静静地看着裴烬，没再出声。
十分钟时限一到，裴烬起身走向门口，没再提精神体的事，也没说要带他走。
颜冽脸上不自觉浮起一层落寞，独自坐在椅子上，像只被遗忘在角落的流浪狗。
裴烬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点无奈的调侃：“打算在这儿扎根了？”
颜冽有些惊诧，却没多问缘由，立刻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一副生怕慢半分就被落下的模样。
“等下。”见他走到身旁，裴烬喊了一声。
颜冽疑惑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和昨天那副束缚器不同，是更轻便却限制力更强的款式。
他脸上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眼里明晃晃写着“不开心”。
“声明一下，”裴烬“咔哒”一声给他扣上锁，语气平淡，“这跟信不信任没关系。”
“好嘞。”颜冽乖乖点头，心里门儿清，这肯定是做给外面人看的样子！
裴烬没再多说，带着戴着手铐的颜冽，从守卫们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径直走了出去。
从颜冽的种种反应和昨天的战斗状态来看，裴烬心里有数，他俩的匹配度不会太低，至少能过合格线。
至于高不高，倒不是重点，反正能应付毕业就行。
上将办公室里，裴烬把白发哨兵往老头面前一推，语气随意：“呐，选好了。”
老头先是眉开眼笑，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哎呀裴大爷，你可算想通了……”可抬头看清颜冽的脸，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变了调：“卧、卧槽，你这这这是……”
裴烬看他这避之不及的反应，立刻蹙眉：“怎么，不行？”
老头急得直摆手，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小子这不纯是为难我吗！”
“你不是说随便谁都行么？”裴烬语气平淡，透着不想多费口舌的懒怠。
“理是这个理，但是他……”老头压低声音，飞快凑到裴烬耳边，生怕被旁边人听见似的，“这也太超过了吧！”
裴烬冷笑一声，没接话。旁边的颜冽跟着眯起眼，笑得一脸无辜，在老上将眼里却像藏着点看好戏的狡黠。
老头气得不行，先瞅瞅颜冽手上的特殊手铐，又抬头看看他那张看似无害的脸，最后扭头对上裴烬拒绝商量的眼神，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老上将无奈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你俩到底……不，你真能控制住他？”
裴烬叹气，扭头看向颜冽，正对上他甜丝丝望过来的眼神，像只等着被夸的傻狗。
他转回头，冷着脸看向老头。几乎是同时，颜冽也收起笑容，扬起下巴，用一种趾高气扬的眼神盯着老头，活脱脱一副“我家向导做啥都对”的护主模样。
“真是一群欠抽的臭小子！”老头被这俩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摆手，语气里带着点崩溃，“得了得了你们俩别这么看我！”
办手续时，老头全程唉声叹气，手里的电子笔在签名屏上戳得沙沙响，那模样，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一堆甩不掉的麻烦。
手续一办完，裴烬转身就走，颜冽像条家犬似的跟在后面。他手腕上的手铐链子随着动作轻轻晃悠，看着倒不像限制力量的刑具，反倒像个多余的装饰品。
回到宿舍，裴烬习惯性地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
颜冽在屋里转了两圈，鼻子时不时轻轻翕动，像是在熟悉这里的气味，目光扫过洗手间的门、客厅的沙发，最后落在裴烬身上。
“裴向导，”他忽然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裴烬摘下终端腕表往茶几上一抛，“咚”的一声轻响，语气淡淡：“有事就说。”
颜冽也不绕弯子，扯起嘴角笑问，带着点得意：“你选我的理由是？因为我今天打架很帅？”
裴烬嗤笑一声，转身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被关着，并不止是因为‘危险’这一个原因吧。”
颜冽笑容渐淡，沉默几秒才开口，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把我的资料翻得这么干净了，难道没有后悔吗？”
这话在裴烬耳里竟听出了点儿不老实的调调。
裴烬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从来不干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完他径直走到吧台，冲了杯黑咖啡，听见颜冽也跟了过来。
“我对不感兴趣的事没心思深究。选你，不过是为了保住我的前途，仅此而已。”裴烬背对着他，搅着杯里的咖啡说。
之后端着咖啡杯转身，他轻靠在料理台上，看着站在门口的哨兵，语气随意：“只要你不给我惹麻烦，爱干嘛干嘛。”
喝完咖啡，裴烬直接进了书房，他还有一堆投身军队的手续等着处理。
只是没过多久，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裴烬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声：“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颜冽端着个白瓷盘走了进来。
盘子里放着切得整整齐齐的芒果块，旁边还搁着一把精致的小叉子。
颜冽刚把盘子极轻地放在书桌一角，忽然一拳挥了过来。裴烬一踢桌脚，侧过脸轻易躲了过去。两人动作快到手铐链子都慢了半拍才发出轻响。
裴烬挑了挑眉：“这是？”
“只是玩一下。”颜冽笑了笑，放下手把盘子轻轻推到桌子中央，看着裴烬笑得有些腼腆：“这是谢礼。保证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门。
裴烬重新坐好，看着盘子里自己最喜欢的热带水果，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芒果的甜香在舌尖散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也松缓下来，心情莫名轻快了些。
该打打就打打，除了打架还是打架[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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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哨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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