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没有精神体。”
裴烬盯着光屏上的资料，往后靠了靠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哨兵这话，恐怕不假。
他对比过好几百份资料，军方的、外界相关公司的，甚至民间组织的。出于对向导和哨兵的保护，精神体一栏通常经过高层或本人加密处理，但好歹留有填写过的痕迹。而颜冽现有的资料里，这一栏却是直接空着的。
没有精神体，或者说失去了精神体，会跟那场事故有关吗？
更高级的机密里有没有记录，他不清楚，但至少能确定，目前应该不曾有人见过颜冽的精神体。
隔天早上，裴烬走出书房，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看着餐桌上从未有过的丰盛早餐，轻嗤了一声。
颜冽笑眯眯地站在桌边，身上还系着条围裙。这模样套在哨兵身上，竟莫名透着种居家的和谐感。
“致我的救命恩人，”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雀跃，“忙事前要不先好好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餐吧？”
裴烬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带了点调侃：“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技能。”
颜冽稍稍凑近，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声音软了几分：“那求你赏个脸呗。”
“一旦把我毒死，你就自由了不是？”裴烬勾了勾唇角，语气淡淡。
颜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上掠过一丝小委屈，立刻反驳：“哪有的事，难道昨晚的芒果不好吃吗？”
“好吃。”裴烬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坦然。
颜冽瞬间露出得逞的笑，嘿嘿直乐，一整个模样像极了讨到夸奖的大狗狗，丝毫没点军人该有的严肃。
难得安稳享受完早餐，裴烬起身拿起手表：“我出门了——”
回到军校，伙伴们一看见他就围了上来。
“听说你找着哨兵了？”
“怎么样的啊？”
“有你强吗？”
一堆问题蜂拥而至，吵得他耳根不得清静。
“为什么不把他带出来啊？”有人追问。
裴烬敷衍地瞥了一眼，语气随意：“现在不是向导专课么。”
伙伴们依旧不依不饶：“带一次看看有什么的，哦！难道你找了个超强哨兵，想自己藏着独食啊？”
裴烬懒得理会，径直往前走。
太阳下山时，裴烬回到宿舍，平时放手表的茶几上多了盘曲奇和一杯芒果气泡饮，底下还夹着张纸条。
——“抱歉，向导先生，我临时要出个任务，晚饭已经做好了，也请你赏下脸呢～”
裴烬看完，忍不住嗤笑：“狗都会写假条了。”
结果饭菜还没从冰箱里拿出来，他的终端突然响起紧急呼救声。
红灯急促闪烁，是哨兵需要救助的信号，情况危急，紧接着，老上将的几条通讯也接连进来。
内容简洁直白：两名学员哨兵在极限训练中失控，A级哨兵情况尚可，S级哨兵已濒临脑死亡，军校现有向导无法深入其极端严寒的精神图景，急需出手。
这是明摆着点名要他过去。
那天的战后处理该结束了，今天也没听说有异兽入侵。
裴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却还是按下确认，只回了一个字：“好。”
赶到军校配备的特殊精神疏导室时，里面温度低得刺骨，为稳定那名哨兵的生命体征，空调开到最大，始终维持着酷寒状态。
哨兵躺在房间中央，脸色青白，体表甚至凝结着一层薄霜，周围仪器显示其精神波动已近乎直线。
数名辅助向导和军医冻得瑟瑟发抖，仍在附近紧张待命，可他们的精神力刚靠近哨兵皮肤边缘，就被瞬间冻结弹回。
裴烬轻轻脱下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修身的白色训练服，步履平稳地走了进去。
老上将也在，见他来了，无奈解释：“俩傻小子非要争高低，最后打起来了。”
裴烬面无表情。哨兵好斗心强是出了名的，这既是普通人忌惮他们的原因，有时也成了他们犯傻的根源。
老上将叹了口气：“体质特殊也就罢了，偏偏这孩子还是独一份的S级，能压得住他又经验够的向导，整个军校找不出第二个。”
眼看裴烬走近，其他人纷纷退到安全距离，避免干扰。
哨兵与向导间虽无绝对的阶层歧视，但等级差距客观存在，S级总归是让人敬畏的。
裴烬伸手抓住哨兵的手腕，只觉体内精神力正被疯狂吸走。S级哨兵的精神力场如同强磁，一旦遇上契合的磁极，便会贪婪吞噬一切靠近的能量。
他眉头微蹙，转而将手虚按在哨兵额前，闭上了眼。
下一秒，一只北极兔精神体轻盈跃出，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莹白光芒，稍稍驱散了周围一小圈寒意。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便是他预想中的冰川世界，却正处在急速融化中，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精神图景就会全面崩塌。
目前已登记的大部分向导与哨兵的精神体，多是常见动物或书本记载的物种，而眼前这极端严寒的精神图景，显然属于罕见案例。
裴烬的精神力化作最精密的探针，冷静而强势地刺破了哨兵精神图景外围冻结的壁垒。这并非暴力突破，而是借由北极兔对极地的天然亲和力，精准找到冰层最薄弱的纹理，如同破冰船般悄然切开一条航道。
过程异常顺利，他很快进入图景内部。
映入裴烬脑海的，是一片被暴风雪笼罩的无边冰原。寒风如刀，巨大的冰川森然耸立，冰层下冻结着哨兵混乱的记忆碎片和乱窜的五感信息。冰墙倒塌的轰鸣，整座冰山碎裂的景象，混乱而暴戾。
唯有一点例外，一束微光正在冰原深处顽强闪烁。
那是哨兵的精神核心，最本真的意识，被冰封在最深处一座最高的冰山里头，像一具冰晶棺椁。外面的暴风雪是失控精神力的具象化，正疯狂攻击一切侵入者。
北极兔并非战斗型，却灵动迅捷，双腿有力，在狂风暴雪中跳跃穿梭，犹如一道白色光刃。它精准避开最猛烈的冰刃风暴，利用小巧身形钻进冰川裂隙，寻到最快捷的路径。
光芒所及之处，狂暴的冰雪会略微平息，冻结的记忆碎片会短暂软化、沉淀，为靠近者清理出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
外面的人看不见内里情形，眼看着哨兵身上的冰越结越厚，状态愈发糟糕，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裴烬身上。
而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裴烬像置身战场的指挥官，精神力高度集中，通过北极兔的视角冷静分析图景结构、风暴规律与能量节点。他的指令通过精神层面直接下达，上行、绕道、下潜，精准避开各种能量漩涡。
抵达冰山核心时，北极兔的光芒变得炽盛。它用前爪轻轻触碰冰壁，磅礴而沉稳的精神力带着一丝暖意，如涓涓细流，又似坚韧的凿子，精准而持续地注入，渐渐融化开一道口子。
这种时候，向导对哨兵的疏导已非简单安抚，而是“唤醒”与“重塑”。
有了裴烬的引导，哨兵那些被冻结的混乱精神力重新有序流动，一点一点抚平暴风雪般的狂躁，冰棺上的裂痕逐渐弥合，微弱的精神波动开始复苏。
确认核心修复完毕，精神力开始周而复始地循环重建。裴烬召回自己的精神体，北极兔幻化作流光，安静回到他身边。
虽然哨兵尚未苏醒，但看着他身上的冰逐渐褪却，渐渐有了气息，周边围观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裴烬轻睁开眼，本就白皙的脸色比平时更显冷白，呼吸却依旧平稳。他松开按着哨兵额头的手，言简意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多久能恢复，不好说。”
无视周围的惊叹与感激，老上将一如既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裴烬不想多逗留，拿起外套径直离开。
没多久，那名哨兵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只剩一个模糊的画面：那只北极兔好美丽……
他凭借出色的嗅觉，闻到了门外那股熟悉的味道，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傻傻望着那人远离的背影。直到身影拐弯消失，忽隐忽现的气味彻底散去。
哨兵轻轻转向旁边的护士，语气虚弱地问：“护士姐姐，刚刚那位是？”
护士一边整理吊瓶一边答道：“你是说裴烬同学吗？他是一名S级向导。”
哨兵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S级向导……他的脸我有点印象，”顿了顿，又追问，“他是这届的毕业生吗？”
护士笑了笑：“舒同学就别想这么多了，病了就好好休息。他比你们大一两岁呢，可看不上你们这种小屁孩哦。”
舒星澈合上眼睛，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眼底却悄悄掠过一丝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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