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罗浮克你。
不管是在被三月七捡上车前亦或是重返故地，罗浮仙舟对你似乎总不太友好。
这话在丹恒一枪贯穿偷袭你的魔阴身胸膛时还是没有说出口。
击云还在嗡嗡作响，为刚才狠厉果决的一击亢奋争鸣，被他抓在手上，从布满银杏叶与根枝的胸膛中抽离，你似乎看见那只形容恐怖的怪物还倒在地上抽搐，丹恒一步步向你走来。
你稍微后退了两步，心乱如麻，搞不清是惧怕丹恒刚刚所展现的戾气或是被他一瞬间投来的，仿佛漩涡一样要把你吸进去的目光所后怕。
他的目光沉静地投过来，“没事吧？”
你应该回答没事的，他的动作很轻，却不容置喙地拉住你藏在背后的手，他的力气太大了，大到你甚至来不及反抗，轻轻松松将你的掌心摊开，被魔阴身偷袭划开的皮肉浅浅一层，并不严重。
“……我的错。”他的睫毛轻轻垂下来，你一时分不清这种表情是不高兴还是微妙的愧疚，侧脸犹如金玉，冰冷地贴上你的掌心。
他舔了舔你的伤口。
濡湿的黏腻感觉，伤口遇到唾液时火辣辣地烧起来，龙的舌头是不是有倒刺，疼痛羞耻一并涌上心头，“丹恒!”你短促地尖叫一声，换来他纯良到甚至于无辜的视线。
“我在消毒。”
苍白无力的解释，他的目光聚焦在你脸上，很仔细专注地摩挲每一处细节，你想起那种在捕猎前会低下脊背锁定猎物的大型兽类，头皮发麻。
他不会想把你偷偷杀人埋尸吧？
好在这种错觉只维持了一秒不到，丹恒的视线很快从你身上剥离开，皱眉去翻动躺在地上的魔阴身，“看来仙舟的确出了不小的问题。”
你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去看那只魔阴身狰狞的脸庞，那几乎不能称的上一张脸了，粗糙盘结的枝干代替了五官，你隐约能感觉到有股强烈的视线透过不断摇晃的银杏叶向你射来，它在看着你。
搞什么，万人迷玛丽苏吗，怎么都喜欢看着你？
丹恒不知道你的吐槽，认真地检查魔阴身身上的异常，你往旁边靠了靠，免得等会哪里又窜出来一只怪物，打起来血溅你身上。
“喂，你们是谁！”
可惜窜出来的不是怪物，是老熟人，还是你最最最怕见到的云骑军。
黄衣少女威风叉腰立在门头，看到你时眼睛猛然瞪大，身后跟着一名打扮奇异的男人，也正微笑着看向你，“化外民，怎么是你!”
往日你跟随商队流浪至罗浮，这位从曜青转来罗浮的云骑军与你同样初来乍到，她古道热肠，单方面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你说你没有记忆，也没有名字，她便暂以“化外民”的称呼指代你。
你听见她的声音就头大，当初离开罗浮你找她借了好大一笔钱，现在还没有还，未来……还没打算还。
素裳看到你却很惊喜，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张开手臂想抱你，“真的是你啊化外民，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都没见到你。”
当然是跑路了。
你默默不语，把脑袋往后缩了点。
丹恒:“你们认识吗？”
“当然了！”素裳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从你们之前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到如今上司派她来疏散流云渡居民，絮絮叨叨提到你的不告而别，语气埋怨了点。
她对你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枉负她的信任，拿到钱第二天就跑去和列车组一辈子战队，此恩此情这辈子也还不完，只能被迫往丹恒背后躲了点，希望他能挡住你心虚的脸。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仿佛心有灵犀，丹恒挡你挡的严严实实，岔开话题。跟着素裳来的那个金发男人也微笑着符合，“的确，此处不太安全，不如先到了安全的地界再说话。”
素裳一拍脑袋，“是啊，我先带你们离开这！”
她熟稔地拉住你的手，“化外民，我会保护你的。”
如果没有欠那笔债，你还是很乐意和她走的，你发挥了一贯的逃避风格，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倒是那个金发男人轻轻拍了拍你的肩，他的声音莫名让你感到熟悉，“你好，我叫罗刹。”
丹恒的目光如芒在背。
?
一刻钟后。
素裳望着错乱的货物堆放码头与控制台扶住脑袋，“不会呀，这里应该有条通道的，怎么不见了。”
罗刹跟在你们几个后面，“有人动了流云渡的操作台，用货箱堵住了路。”
素裳瞪圆了眼睛，“谁干的好事啊，这下完了，本姑娘对这些机巧玩意一窍不通，等会儿，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后知后觉起来这位异乡人的不同寻常，又被轻飘飘一句“我是行商啊，来过这很多次了，倒是你一个云骑，好像全不熟悉本地的路线似的”打消疑虑，甚至心虚起来，“都说了我刚从曜青仙舟调过来嘛……”
你不忍直视，你这位前朋友哪都好，就是智商有点捉急，这个一看就很神秘莫测的金毛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你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站的离他远远的。
谁知他将脸侧过来，碧绿的眸子仿佛潜藏着什么，目光笼罩住你，“看这位姑娘穿的是仙舟服饰，也是其他仙舟来罗浮的吗？”
“我是丹恒的伙伴。”你干咽了口口水，心里不安的直觉愈发扩大，罗刹并没有追根究底，只是流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你。”
“在梦里吗？”
跟着三月七学到的插科打诨派上了用场，你似乎听见丹恒笑了下，扭头佯装恼怒瞪他。
“也许吧。”罗浮将手放在操作台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那一定是个好梦。”
对你而言肯定是个噩梦，你在心里吐槽。
货物传输带在丹恒阴沉沉的目光里开始缓慢工作，素裳丝毫察觉不到什么叫沉重的气氛，拉着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到了星槎海中心，丹恒斩钉截铁提出分开走，素裳抱住你的手臂愁眉苦脸，“别啊，现在仙舟上多危险啊，我们还是一起吧！”
她有云骑的职责，你们也有自己的目的，手机嗡嗡作响两声，三月七给你传来消息，说是抓到卡芙卡了。
你只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星核猎手的姓名，心里痒痒的好奇，当即回复消息要和三月七汇合。
抬起头，丹恒正一脸凝重地合下手机。
见你看来，他与你低语，“恐怕暂时是甩不脱他们了，不如先一起再找机会甩脱他们。”
你也和他咬耳朵，“你觉得我有机会甩得掉……她吗？”
你瞟了素裳一眼，苦着脸，“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怎么？”
“我欠她钱。”
丹恒的脸色有一瞬古怪起来，“你欠了多少。”
“好一大笔，”你唉声叹气，“会被云骑抓进牢里的数目。”
丹恒沉默了一会，“我有点积蓄……”
喂，丹恒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你有点感动了，但想甩掉他的心没松动分毫。
丹恒，给你的感觉太不妙了。
远处工造司枯萎多年的建木正散发着盎然绿意，细小的枝条与枝叶带着仙舟人最避讳的“长生”的力量渐渐舒展开，素裳带你来时也不禁仰起脸微微感叹。
罗刹站在你身后，用一贯温和的，无奈的语气对你道，“你感觉很熟悉，对吗？”
绿莹莹的光落进他碧色的眸子里，如果能靠颜色区分好人与反派，你第一个就要把罗刹抓起来。
可他温和笑了笑，指尖抵住你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冰冷的刃面冻了你一个激灵，他的手指顺着袖口轻柔地探进你的肌肤，并不狎昵，力气收敛地小心翼翼，规矩地抚过匕首的端面，摸到了刻在首部的那两个字。
“削云，是这把匕首的名字吗？，”他轻轻道，“这是把好刀，足以能削云劈雨。”
他弯下身，“能告诉我，你的梦里有什么吗？”
“……”心脏有力地收缩着，带动着血管一下又一下跳动，生命的奥秘有多无穷无尽，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口水，都在维持着这具身躯的运动。
你低下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自离开仙舟后有些力不从心的身躯在此刻变得强健无比，自从仰望建木，自从感受到空气里浓郁的生命气息，你的身躯便像一台老旧的机器焕新了一般，背在身后的手掌心已经恢复了光洁无暇。
这可真完了。
你记得仙舟最仇恨丰饶的信徒。
你不确定罗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的一言一行没有展露出丝毫破绽，你甚至不知道他是站哪边的，但他投来的目光却总显得悲悯，仿佛已经看穿了你所未知身上的一切秘密。
这叫你恼怒。
遗失的记忆包含关于这个世界所有的经历，你隐约记得自己来过仙舟，才迫不及待离开，那一定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每当你试图回想，无尽的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忘了吧，忘了吧，那没什么好留恋的。
也许是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后为求自保走上了丰饶的道路，毕竟那位星神从不吝啬祂的慈悲与力量，也或许是在你失忆的这个节点被丰饶选中了。
无论哪种选项落在仙舟手里都是死路一条。
你抿紧唇，想赌一把，“你能让我离开这吗？”
?
苏醒时情况并不乐观。
苍蓝的天空如秋水洗净过清澈透亮，云朵连绵一处，你勉强支撑住身体，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人类的羞耻心叫你下意识去寻找周边可以用于蔽体的衣物，却发现一把匕首就落于身侧。
你抓起匕首，雪亮锋利的刀面在阳光下闪过一丝银光，无端叫人胆寒，首段刻着削云两个字，其它的线索一无所获。
周边躺着各式各样的尸体，无论生前多大仇恨，死后倒是挨的紧密，你枕着我的大腿，我枕着你的胳膊。
你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你只记得自己是个穿越者，在很久很久以前穿越进了一个游戏，你在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经历过什么，后面的记忆一片空白，你从地上爬起身，随便扒了旁边一个死人的衣服套在身上，没有衣服的不自在感才消退了一些。
但穿死人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你记忆的伊始，如同刚出壳的幼鸟睁开眼观察这个世界，四处是断壁残垣，分辨不出来的鲜血与尸体，你开始行走。
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蹒跚学步，一步步驱使这具□□的双腿行走，饿了就去死人身上扒一点食物，渴了就等待什么时候雨滴会洒落大地。
真奇怪，你居然活下来了。
花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你躲开厮杀的怪物，终于撞见了一队行商打扮的人，他们好奇地打量你骨瘦如柴的身躯，给你食物和水，用一种奇怪的，你从未听过的语言询问你，你来自哪？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意外的，你理解了他们的语言。
你试图说话，嗓子如刀割一般疼痛，见此商队没有再询问你什么，他们好心收留了你，你把自己缩进货箱的角落，他们也不打扰，唱起家乡的老调。
悠扬的歌声仿佛在哪听过，你日夜无法安眠，醒来时尸横遍野的场面在脑海中久久不散，你记得原来那个世界的安逸，你想念自己不靠谱的哥哥，但那段时光太远太远，你已经记不清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光，只能固执地一遍遍向上天祈祷——你想回去。
可惜谁也没回应你的愿望。
被收留的第四天，你从货箱的角落爬出来，开始学着他们做些力所能及收拾的活计，你不想被抛下，不想死在这个未知的冰冷的世界。
好在商队的人都对你比较包容，他们教你怎么操作星槎，教你写出那些晦涩新奇的文字，教会你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
闲暇时他们哼起家乡的小调，你抱住膝盖听了很久很久，问这是哪里的歌曲。
“我老家仙舟的民谣呢！”第一个提出收留你的船员罗娜说，她又哼了好几首家乡的民谣，慷慨地说你想唱她可以教你。
你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罗娜兴致勃勃，“说不定你和我同乡呢！我们商队刚好要经过仙舟，你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你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也装作很开心地笑起来，睡前罗娜拿着地图询问想先去哪个仙舟。
你困的发懵，脑袋一点一点，糊里糊涂道，“……去罗浮吧。”
总感觉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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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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