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有点刺眼，张九九眯着眼，手里捧着个粗陶大碗。碗里的米粥还冒着热气，就是稀得能照出人影，底下沉着几块黑不溜秋的咸菜疙瘩。
他站在王婶家低矮的土墙外边，只觉得一阵头晕。粥米的清香混着身上那件破长衫的霉味，说不出的怪异。
【叮！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积分 1，身体虚弱状态小幅缓解。】
就在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说不清的暖流突然从心底涌起，窜向四肢百骸。虽然身子骨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德行，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感觉下一秒就要直接嗝屁了。手里这碗粥，总算端得稳当了。
“谢……谢谢王婶。”他哑着嗓子道谢，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
王婶叉着腰站在门口，身材圆润，面色红润，打量他的眼神里掺着同情和一点好奇。
“哎哟，张小子，可算活过来啦？前几天见你倒在村口，跟个破麻袋似的，还以为你要去找你爹娘了呢！”她嗓门洪亮，震得张九九耳膜发嗡，“你说你，读个书怎么读出这副鬼样子？风一吹就倒，还没我家那口子耐揍呢！”
张九九：“……”
这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别开生面。
他勉强扯出个笑，想维持一下读书人那点可怜的体面，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大姐，我这可不是读书读的，是加班加的！还有，耐揍算什么优点啊！
“不过我说你小子，”王婶话头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刚才说的那套……什么‘前期投、投入’？‘未来收、收益’？哪儿学来的新鲜词？唬得我一愣一愣，差点把家里那半袋黍米都掏给你了。”
张九九脸上有点发烫。天知道刚才为了完成那破任务，他对着这位古代大娘，把职场画大饼、项目管理、忽悠甲方那点看家本事全抖落出来了。从“天使轮投资”吹到“长期价值回报”，活生生把“讨饭”包装成了“战略性合作项目”。
效果嘛……看来不赖？至少粥是到手了。
就是良心有点过意不去。王婶看着也不宽裕。
“没……没什么，书上瞎看的……”他含糊应着，赶紧低头猛扒几口粥。温热的米粥滑进肚子，那烧心挠肺的饿劲总算缓了点，连带着系统奖励的那点暖意也在胃里扩散开来。
活着真好。有口吃的真好。
他甚至冒出个念头：这系统虽然坑，但效率是真高啊？
这想法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滴！员工适应性良好，开始加载正式工作任务。】 【周常任务已发布，请于七日内完成。】 【任务名称】：文化的传承——基础的夯实 【任务内容】：完整背诵《论语》全文并默写，确保正确率99%以上。 【任务奖励】：积分 50，【基础技能解锁券】x1，身体机能小幅强化。 【失败惩罚】：体验【羞耻心强化·新宝岛之舞】并于县城闹市街头循环播放十分钟（系统提供全景记录与音响支持）。
“噗——！”
张九九一口粥全喷了出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汪汪。
背《论语》？全本？还要默写？正确率99%以上？
这特么是要我死啊！
他一个程序猿，高考完就把那点古文知识还给老师了，别说《论语》全文，他连“学而时习之”后面是啥都得琢磨半天！这算哪门子周常任务？分明是地狱难度入门考核！
还有那惩罚……【羞耻心强化·新宝岛之舞】？当街循环播放？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要诛心啊！社会性死亡也是死好不好！居然还要录像循环播放！
张九九眼前已经浮现出画面了：自己穿着这身破烂，在一群明朝古人惊恐的注视下，扭着僵硬的身子，跳着那魔性的舞步，耳边还环绕着“嘿~嘿~嘿~”的立体声……
光是想一想，他就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再死一回。
“咋了咋了？喝粥也能呛着？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王婶被他吓一跳，赶紧过来给他拍背，那手劲大得，差点把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那点生机又拍散架。
“没……没事……王婶……粥谢谢了……”张九九捂着胸口，脸白得像纸，不是呛的，是吓的。他端着剩下的半碗粥，脚底抹油般跌跌撞撞冲回他那间破茅屋。
身后传来王婶的喊声：“哎！碗！记得还碗！”
回到那间除了四面墙几乎啥也没有的“家”，张九九砰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
脑子里，那冰冷的系统面板无情地显示着：【6天23小时59分12秒】。
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领取任务资料】按钮。
他哆嗦着用意念点了一下。
唰！
一本硕大无比、闪着淡金色光芒的虚拟大书，直接砸进他的意识里。封面上是四个古朴的大字——《论语》。
他心念一动，“书页”哗啦啦翻开。
【学而第一】【为政第二】【八佾第三】……
密密麻麻的繁体字，配着系统那“贴心”（才怪）的现代注释和拼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塞得他脑仁疼。
就这么“扫”了一眼，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跟过载的CPU一样，恨不得当场蓝屏重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张九九抱着脑袋蹲下去，发出绝望的哀嚎，“七天！杀了我我也背不完！”
他上辈子最恨的就是死记硬背。让他熬夜写代码行，让他背说明书？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焦虑。巨大的焦虑。
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老板突然扔过来一个根本不可能在deadline前完成的需求，还笑眯眯地问你“没问题吧？我看好你哦”。
看好个鬼啊！这是能力问题吗？这分明是时间悖论！
他烦躁地在屋里转圈，像头困兽。目光扫过墙角那堆发黄的书，他猛地扑过去，手忙脚乱地翻找。
《大学》、《中庸》、《孟子》……还有几本同样破旧的《论语》注解。
他拿起一本最破的《论语》，飞快地翻着。
绝望感更深了。
别说那些看得眼晕的繁体字和竖排印刷了，好多字他根本不认识！还有那些通假字、异体字……这简直是地狱Plus豪华版！
原主倒是残留了点记忆，但零碎得可怜，别说背，读顺都费劲。
“完了……彻底完了……”张九九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真要当着全县人的面跳新宝岛了……”
社死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仿佛已经听见明朝古人们的哄笑，看见他们指指点点的模样……
不行！绝对不行！
他张九九，前世好歹自认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虽然是搞IT的），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搞笑！
强烈的求生欲（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开始熊熊燃烧。
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像极了前世连续加班三天后盯屏幕找bug的德行。
代码……代码是逻辑，是规则。考试……考试也是逻辑，是规则！
是规则，就有漏洞！就有空子可钻！
他可是糊弄学大师！职场摸鱼王！应付KPI的终极高手！
怎么能被一本古代经典和一个智障系统难倒？！
“冷静……张九九，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分析需求！对，先分析需求！”
他死死盯着系统面板。
“任务要求是‘背诵’和‘默写’，‘正确率99%以上’……没说不让用技巧！也没说不让借工具！”
“《论语》多少字？一万五左右？七天，平均一天要背两千多字还得默出来……还要保证正确率……硬扛死路一条。”
“必须找方法……记忆方法……”
脑子开始疯狂转动，试图从前世那堆庞杂且多半没用的知识垃圾里刨出点有用的玩意儿。
“记忆宫殿？不行，太复杂，没时间构建，而且我连这县城几条街都搞不清……”
“谐音法？联想法？对！这个能试试！”
他一把抓起那本最破的《论语》，翻到《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他盯着这几行字，眼睛慢慢亮了。
“有了！‘学而时习之’……可以想成‘学了东西得常复习，就像程序员得常复习代码，不然就忘，巨痛苦（不亦说乎？——不也很痛苦吗？）’”
“‘有朋自远方来’……‘有个朋友从远方跑来联调接口，结果发现一堆bug，不亦乐乎？——不也很头疼吗？’”
“‘人不知而不愠’……‘甲方不懂技术还瞎指挥，但我不能发火（不愠），因为咱是专业的（君子）’！”
虽然扯得要命，甚至有点对不住孔夫子，但奇怪的是，这么一搞，这几句话突然就有了画面，好记多了！
“有用！”张九九兴奋得一拍大腿，“果然，万物皆可编程，万事皆可糊弄！”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立刻扎进这种极度“离经叛道”的记忆创作里。
【为政第二】：“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 “管理项目（为政）要靠德行（代码规范），就像北极星（核心架构），群星（项目组成员）都得围着它转（遵守规范）……”
【八佾第三】：“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 -> “老板（孔子）骂项目经理老季（季氏），说他动用八个人（八佾）做测试，太浪费了（是可忍也），这谁能忍（孰不可忍也）！”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把儒家经典歪曲成“互联网项目管理宝典”和“职场生存指南”的诡异事业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奋笔疾书（在捡来的破纸上用炭笔写只有自己懂的鬼画符），一会儿发出嘿嘿的傻笑。
破茅屋里，一个穿古装的年轻人，对着一本圣贤书，嘴里叨叨着什么“需求”、“迭代”、“联调”、“甲方”、“KPI”……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邪门。
效率居然出奇的高！
一个下午过去，他愣是用这种邪门歪道磕磕绊绊记下了《学而》和《为政》两篇的大半内容！
虽然离全本背诵默写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看见点希望了。
果然，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尤其是被骚系统用社死来威胁的时候。
天色渐渐暗了。
张九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放下炭笔，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那半碗粥早就消耗没了。
他看着纸上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代码注释版论语”，叹了口气。方法有效，但工程太浩大。
“光靠自己瞎搞，效率还是低……而且，默写怎么办？好多字不会写啊……”新问题又来了。
繁体字！书写工具！都是坎！
他需要笔，需要纸，需要……灯油！晚上不能摸黑背书吧？
可……钱呢？
原主穷得叮当响，家里最值钱的恐怕就墙角那几捆书了。
难道刚见点光，就要被现实的经济问题卡死？
【滴！检测到员工积极克服困难，努力完成KPI，特发布临时激励任务。】 【任务名称】：知识就是财富（暂时的） 【任务内容】：将任意一本宿主拥有的书籍售卖予县城书坊“墨香斋”，换取至少五十文钱。 【任务时限】：明日午时前。 【任务奖励】：积分 5，【基础书写工具套装】x1。 【失败惩罚】：无。
张九九眼睛唰地亮了！
真是困了就递枕头！虽然卖书有点败家，但紧急情况嘛！
“墨香斋……书坊……”他记下这个名字。看来，明天非得进城一趟了。
他拿起原主一本批注最多的《孟子集注》，拍了拍灰。
“孟夫子，对不住啦，暂时委屈您老一下，等我发达了……呃，等我把KPI搞定，一定赎您回来！”
他小心翼翼喝完那碗凉透的粥，把碗洗干净，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又捧起那本破《论语》，嘴里嘀嘀咕咕地开始他的“代码解读”。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嗯，就是每天要三次复盘代码，看看有没有bug，需求理解歪没歪……”
茅屋里，低沉又专注的嘀咕声持续了很久。
直到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洒下一小片清辉。
第二天一早，张九九用块破布小心包好那本《孟子集注》，揣进怀里，深吸口气，凭着原主那点模糊记忆，朝县城方向走去。
真正走出村子，他才算头一回接触这个时代。
县城比他想的热闹。青石板路两边店铺林立，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穿长衫的读书人，挑担的农夫，坐小轿的富家小姐……形形色色，活脱脱一幅明朝市井图。
他没心思细看，一路打听，总算找到城南的“墨香斋”。
店面不大，古色古香，里面飘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味。一个戴瓜皮帽、留山羊胡的老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
张九九定定神，努力让自己看着别太虚，走了进去。
“掌柜的，请问……您这儿收书吗？”他拿出那个小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孟子集注》。
老掌柜抬眼皮瞥他一眼，又扫了扫那书，慢悠悠接过去，翻了几页。
“嗯……朱子批注的……版本寻常，保存尚可，批注杂乱，不值什么钱。”老掌柜语气平淡，“十文。”
“十文？！”张九九差点跳起来。系统要五十文！这杀价直接砍到脚脖子了！
“掌柜的，您再看看，这批注虽说……乱了点，也是心血啊！纸墨也还成……”他试着挣扎一下。
“十五文，顶天了。”老掌柜无动于衷，一副“爱卖不卖”的架势。
张九九心凉了半截。完不成激励任务，就拿不到书写工具，晚上没法练默写，主线任务可就悬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认命时，一个略带油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哎呦，这不是张老弟吗？怎么，日子过不下去了，开始典当家底了？”
张九九一回头，看见个穿绸布短褂、身材微胖、满脸堆着精明笑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和书之间转悠。
正是昨天在王婶家门口见过，还对他那套“投资理论”显露出兴趣的小贩——钱多多。
钱多多凑近柜台，笑嘻嘻地对老掌柜说：“孙掌柜，您这价压得可不厚道。这书虽说批注乱了点，好歹是正经朱注本，纸墨也行，市面上少说三十文起吧？”
老掌柜哼了一声，没搭腔。
钱多多又转向张九九，笑容更热情了：“张老弟，卖他不如卖我。我出三十五文，咋样？就当交个朋友。”
张九九一愣，瞧着钱多多那精明的眼神，心里顿时拉响了警报。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想干嘛？
这书，是卖给压价狠但看着规矩的书坊掌柜，还是卖给这个出价高却摸不清路数的奸商？
主线任务的危机还没解，新的难题又砸脸上了。
这半路杀出来的钱多多，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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