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馏房内的喘息声与压抑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与茫然。火把的光芒在人们惊魂未定的脸上跳跃，映照着汗渍、烟灰以及尚未褪去的恐惧。
张九九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依旧狂擂的心跳，强迫自己从冰冷的系统评估和衙役的敷衍中抽离出来。现在不是愤怒和心寒的时候，稳住局面，安抚人心才是第一要务。
他站起身，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诸位！听我说！贼人已被击退，我们安全了！”
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他继续道：“今夜，多亏了大家临危不乱，听从指挥，更是多亏了赵队长和诸位奋勇抵抗，我们才守住了家业，保住了性命！每个人都是好样的！受伤的兄弟，李姑娘会立刻为大家诊治，所有医药费、营养费，工坊全包！参与防御的，这个月例钱加倍！这是你们应得的！”
没有空泛的安慰，直接、实际的奖励承诺最能稳定人心。果然，听到这话，众人眼中的恐惧稍褪，多了几分踏实和感激，甚至隐隐有了一丝自豪——他们可是击退了“流贼”（尽管大多数人心里清楚没那么简单）的英雄！
“现在，受伤的兄弟先跟李姑娘去包扎。其余人，赵队长安排，分批次休息，但警戒不能放松！谁也不知道贼人会不会去而复返。铁柱兄，外围明哨暗哨恢复，加倍人手，巡逻范围扩大！”
“明白！”赵铁柱抱拳领命，眼神锐利如鹰，经过血火考验，他对张九九的指令再无半分疑虑，执行度百分百。
李婉儿也立刻带着几个妇女，开始为受伤的人清洗伤口、包扎，她的动作轻柔而麻利，神色镇定，给了伤者莫大的安慰。
安排好这一切，张九九才走向那位带队前来、言语敷衍的衙役班头，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感激：“多谢班头及时率众前来，震慑了贼人，保了我等平安。”
那班头姓胡，见张九九如此“上道”，脸色稍霁，打着官腔：“嗯，分内之事。张秀才不必客气，既是流贼，想必已被尔等击溃，稍后我回禀县尊，自有定夺。尔等近日还需小心门户，若再有事，及时报官便是。”他绝口不提现场遗留的倭刀碎片和某些明显不属于中原流贼的装束特征。
张九九心中冷笑，面上却连连称是，顺势塞过去一小锭银子：“弟兄们深夜辛苦，一点茶钱，不成敬意。”
胡班头掂量了一下银子，脸上终于露出点真切笑意，又嘱咐了几句“小心火烛”之类的废话，便带着衙役们收队离开了，仿佛只是来赶走了一群扰民的野狗。
送走官面上的人，工坊的大门重新关上，但气氛并未轻松多少。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张九九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再次呼唤系统：“系统，调出刚才防御战的详细评估报告，尤其是关于敌方战力分析、我方损失量化数据，以及……关于‘沈大人’和倭寇目标‘物品’的任何关联性分析。”
这一次，系统没有沉默。
【叮！遵命。生成【突发危机事件：倭寇袭击】详细复盘报告。】
【敌方分析：来袭人员约十五至二十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行动目标明确（渗透、搜寻、可能的抓捕或破坏）。装备制式倭刀、苦无、攀爬工具，确系倭寇精锐小队。战斗意志评估：中等（受阻后迅速撤退，避免缠斗）。】
【我方损失量化：围墙破损三处（修复需木材X，人工X日）。消耗石灰粉XX斤，火油XX罐，自制火药XX斤，烟花爆竹全部。轻伤八人（均已处理），无重伤及死亡。生产设备无损坏，核心资料无遗失。】
【关联性分析：根据敌方行动模式及潜入后优先搜寻区域判断，其目标大概率与‘技术资料’或‘特殊物品’相关。与官员‘沈惟敬’存在高度关联可能性（83.7%）。警告：宿主已被危险人物标记，类似袭击事件复发概率高达91.3%。】
【综合绩效评分：B 。优点：资源整合高效，应急预案有效，指挥决策果断，人员伤亡控制极佳。缺点：自身防御力量过于薄弱，过度依赖临时手段，信息预警延迟。建议：立即升级安防体系，组建常备专业化护卫队，拓展情报来源。】
看着眼前浮现的冰冷数据和分析，张九九背后渗出冷汗。91.3%的复发概率！这意味着下一次袭击很快就会到来，而且可能会更加猛烈！系统虽然毒舌，但其基于数据的判断往往一针见血。
临时抱佛脚的手段可一不可再，下次倭寇再来，必然会有备而来，石灰粉和土地雷恐怕就没那么好用了。
组建专业护卫队？钱从哪来？人从哪招？可靠的人更少！拓展情报来源？谈何容易！
就在他感到一阵棘手之际，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鉴于宿主面临持续性高风险威胁，且上一阶段【改善县城治安】（间接）及本次【危机处理】表现达标，系统提前解锁部分权限。】
【解锁：【初级资源扫描】功能（可小幅消耗积分，扫描指定区域内的特定资源或潜在威胁）。】
【解锁：【基础技能灌输】选项（可消耗积分，为目标单位灌输【基础军事纪律】、【基础队列操练】等技能知识，提升训练效率）。】
【新触发长期KPI任务：【打造一支忠诚可靠的标准化护卫队（0/50人）】。】
【任务要求：人员忠诚度≥70，战斗力评估需达到系统标准（可使用【技能灌输】辅助）。】
【完成时限：三个月。】
【任务奖励：积分5000点，【初级冶金技术】图谱，特殊奖励【基于□□的简易防御武器设计图】。】
【失败惩罚：扣除积分10000点（积分不足将随机剥夺已掌握技术一项），并触发特殊惩罚【来自‘沈大人’的特别关注】。】
张九九看着新任务，嘴角抽搐。果然是资本的嘴脸，刚觉得你有点用，立马就甩过来一个更难啃的骨头。50人的标准化护卫队？还要忠诚度达标？这得花多少钱！光是装备、伙食、饷银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但失败的惩罚更让他头皮发麻。扣除积分还好说，随机剥夺技术简直要命，更别提那个【来自‘沈大人’的特别关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对是灭顶之灾！
这个任务，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钱！一切都是钱闹的！味精生意虽然赚钱，但毕竟时间尚短，而且大部分利润又投入了工坊的再生产和原料采购，流动资金并不充裕。要养活一支50人的脱产护卫队，前期投入巨大，现有的资金流恐怕难以为继。
必须搞到一笔快钱，或者说，一笔启动资金！
他想到了一个人——钱多多。这个精明狡黠的商人，消息灵通，门路众多，或许能有点子。
第二天一早，张九九安排好工坊的修缮事宜，便带着赵铁柱去找钱多多。
钱多多显然也听说了昨夜义坊的“热闹”，一见张九九，小眼睛里就闪烁着精光：“哎呦喂！我的张秀才！张东家！您可真是……走到哪儿都能整出大动静啊！听说昨晚贵坊遭了流贼？没事吧？”他嘴上说着关心，眼神里却全是探究。
张九九也没瞒他，简单说了情况（隐去了系统和沈惟敬的部分），然后直接道：“钱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损失不小，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组建一支护院队。但这手头……有些紧。你可知道，县城里或者附近，有什么来钱快的门路？或者……谁能快速借出一笔不小的款子？”
钱多多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眯着眼：“来钱快？无非黄赌毒……呃，当然，张秀才您这身份肯定不能沾。正经买卖，来钱都快不了。至于借钱嘛……”他压低了声音，“县城里的钱庄，利钱高得吓人，而且是九出十三归，您这刚遭了灾，怕是难借。除非……有硬通货抵押。”
“抵押？”张九九皱眉，他哪有什么硬通货。
“比如，您那味精的配方……”钱多多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但看到张九九瞬间冷下来的眼神，立刻讪笑道，“玩笑，玩笑！除了这个，倒是还有个地方……或许能解您燃眉之急，就看你敢不敢去了。”
“什么地方？”
“城外五里坡，‘汇通’钱庄。”钱多多声音更低，“这钱庄背景不一般，听说背后有府城甚至更高层面大人的影子。放款爽快，抵押要求灵活，利息嘛……虽然也比官定高，但比城里那些吃人的钱庄好点。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一些‘特别’的东西做抵押。”
“特别的东西？”张九九追问。
“比如……未来的收益权，或者某项技术的‘优先合作权’之类的虚东西，他们都敢认敢押。就看你谈的本事了。”钱多多道，“不少急需用钱又找不到门路的商人，都会去那里碰碰运气。不过，那里水也深，三教九流都有，规矩也大，轻易不好招惹。”
汇通钱庄？背景深厚？认未来收益权抵押？
张九九心中一动。这听起来，倒像是个机会。虽然风险肯定有，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多谢钱老板指点。”张九九拱手。
“客气啥！”钱多多笑道，“不过张秀才，我可提醒您，那地方龙蛇混杂，您要去，最好多带点人，而且……万事小心，谈不拢千万别硬来。”
离开钱多多处，张九九沉吟片刻，对赵铁柱道：“铁柱兄，挑五个机灵胆大的兄弟，带上家伙，下午随我出城一趟。”
“去汇通钱庄？”赵铁柱眉头紧锁，“九九，那地方我听说过，名声可不太好，据说和□□也有些牵连。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张九九目光坚定，“但我们更缺钱缺时间。系统……呃，我是说，贼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准备。我们必须冒这个险。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也正好想去看看，这个背景神秘、规矩特殊的钱庄，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说不定，还能摸到点别的线索呢？”
他总觉得，这个“汇通钱庄”出现的时机和它的特点，有些过于“巧合”了。
下午，张九九带着赵铁柱和五名经过昨夜考验、较为精悍的雇工，骑着骡马，出了县城，朝着五里坡方向而去。
工坊的危机暂时缓解，但更大的经济压力和未知的风险，已然迫近。张九九这场关于“贷款”的谈判，注定不会平静。而他也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踏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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