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秀与耿成玉商定主意后,便唤来周舍让她给应天去信。
周舍端坐着执笔,照着二人口述写完信后,心中一阵的震惊,暗叹这俩人的胆子可比自己大多了,心思也比自己缜密。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里,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既如此,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不就是养两个孩子吗,如今她还是养的起的!就是想到马秀英看到这封信时,不知脸上有多精彩,可惜了,她看不到...
半个月后,还有几日便是小年,马秀英收到信后,果然面上表情变了数次,模样极其精彩...她强忍着欲喷出的茶水,尴尬的将信念给了朱元璋听。
朱元璋听罢倒很是高兴,便以为她刚才读信时那古怪表情是太过激动所致,于是笑着朝她道“你自个养的儿子如今要给咱们添孙儿了,可是高兴坏了吧,咱倒是从未见过你如此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模样”。
马秀英又喝了口水掩盖了面上的不自然,接着才朝他道“她们在那广信待好几年了,也该回到应天来了,等咱们搬进了王府,这府邸给她们修缮一下,届时她们一家子也有个自个儿的家了,如此这般我也放心了”。
朱元璋同意的点点头,他心里则想的是马秀英这般安排最为妥当,英儿就算和他们再亲,始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自己已贵为吴王,也有了自己的吴王世子,待他们搬入王府,英儿便不好与他们再住在一处,日后若是再进一步,那么子嗣传承也容不得半点瑕疵,如今早些将英儿分出去也好,到时也不伤了他们父子情意。
马秀英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几年前便有意暗示了朱元璋,他才将这府邸留给周舍。
二人又说了会话,聊到了朱文正,朱元璋立即眼神深了深道“他若是有英儿三分的懂事,岂会起了忤逆之心,如今咱只是让他好好思过,并未苛责于他,若他还是不知悔改,那便在那院里好好陪着他母亲儿子过后半辈子吧,一应俸禄起居咱也不会亏待了他”。
马秀英听他这么说,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是绝不会再放自己的亲侄儿出来了,当初那个顾念亲情的人已经变了!
自从朱文正被关起来后,朱文忠的父亲李贞特地去信给他,让他行事莫要张扬,以朱文正为鉴,他们的身份何其相似。让他凡事定要请示应天再行决断,切莫大意。这李贞算是非常了解朱元璋的为人,将他此番行径也看的透彻。他深知自己的儿子还年少,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就怕他一个不留神让这神经敏感的妹夫也给收拾了。而朱文忠则并不以为然,他深觉朱文正乃是骄横跋扈过头才惹怒了舅父,而自己则与朱文正不同,自己领兵用兵谨慎,从未仗势欺人,也未骄纵。这些舅父深知,之前还让他回应天好生奖励了一番。他自是不觉有何不妥,倒是觉得父亲过于胆小,谨慎过头了。
而身在宁国本就小心翼翼的朱文辉,在知道此事后更加低调,他本就只是一个义子而已,论能力不及朱文忠,论亲厚不及周舍,更是深知自己的处境。去年他妻子生产之后,曾给周舍去了封信,心中缅怀了少时他们四人一起当亲兵的那段日子,感慨不曾想自己倒是第一个有孩儿的,信中还让周舍“加把劲”。当时周舍也备了份厚礼,同时给他回了封信解释了自己娶了耿成玉的其中缘由。
再后来朱文辉给她回信时道“文刚既已去,你代他照顾成玉甚是妥当,莫要妄自菲薄”。
在周舍,朱文忠,朱文辉他们各自谨慎驻守州府的时候,在应天的朱文正此时已被关在院中半年有余,开始时他曾张狂怒骂府中下人,数次想强行闯出府,都被门口看守的侍卫拦回去后才作罢,而后便整日醉生梦死,如此过了半年后已经心如死灰,他也曾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如今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怎不让他肝肠寸断。但是无论他怎么请侍卫去求朱元璋来见他,朱元璋都未理他。他心中已然明白,叔父这是要将他困在这院里一辈子了,想通后抱着儿子痛哭了一场。而后整日失魂落魄疯癫度日!
在年节时,周舍接着年夜饭大家齐聚府中时,向众人宣布了冯文秀,耿成玉“有孕”的喜讯。
这话一出,厅里三桌人皆齐齐起了身,面上无不带着喜色朝她庆贺。
周舍听着他们起身贺喜后,脸上烧了烧,红着俊脸朝众人道“即是双喜临门,年节便给大家再发上双份喜钱”。说完便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用饭。
要说开心,莫过于冯诚和田镖余泰三人了,对于他们来说,冯文秀与周舍成亲数载,一直未有身孕,他们心中早就暗自着急了,生怕她主母的地位受到影响,如今终于有了身孕则是皆大欢喜。
其他人则单纯是为了周舍高兴,倒未想别的。而已经知晓其中隐情的采荷和珑月则面上一脸平静,旁人则以为她们早已知晓,实则是日前冯文秀和耿成玉和她们说的原由为应天那边吴王催生,若是她们还未有所出,便要再给她们姑爷纳妾。以此告知采荷和珑月她们二人假孕的原由。开始采荷还有些郁闷,可是后来想通了小姐定是爱极了姑爷,不愿再让姑爷纳妾,倒也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而珑月则心思澄明,她也是富家出身,她自己那父亲六七个小妾,孩子无数,她很能理解耿成玉这番做法,并未多问半句。这一年多以来,她与环月她们在耿成玉身旁,过的比前面十几年的日子还要精彩,读书和练剑这是以前她想也不敢想之事,如今在这里竟像寻常事般随意,她心怀感激,对耿成玉更是忠心。既然二夫人将隐情告诉自己,也是信任自己,她更知此事的重要,绝不会说出去半句。
而这其中最为疑惑的莫过于阿盖与苏雅二人了。阿盖日日与冯文秀和耿成玉相处,也未见她们有任何异样,而苏雅本身就是医者,她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那二人并无二致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疑惑。她们压着疑惑并未问出口,毕竟此事当事人应不会乱说,再说了人家成亲已久,如今有孕也是常理,阿盖还是郑重向她们举杯道了贺。
一顿年夜饭吃完,竟喝醉了过半。冯文秀与耿成玉自然滴酒未进了,而周舍被频频敬酒,一杯不落的进了肚自然是醉了。阿盖今日也饮了很多,也有了五分醉意。图拉有些贪酒,自己去寻了陈三胖,硬是将陈三胖给喝醉在桌上趴着,惹得苏雅皱眉瞪了她一眼,后来歉疚的扶了陈三胖回房。
图拉见自己的对手离开了,随即翻身回到了坐位,看着对面的采荷憨笑着又举起了酒杯...
张紞倒是也离了桌,径直走向林三娘道“三娘,张某这杯酒敬你这些日子以来管着府中杂事之余,还前来助我清算军粮辎重等政务,张某先干为敬”,说罢一仰头喝了干净。
林三娘看着张紞,眼中也带着一丝欣赏,随即也一饮而尽。张紞不似一般酸腐书生那样迂腐,他彬彬有礼而进退有度,上到大人,下到府中的女眷他也各个尊敬,并无傲慢之态。这些日子来,在周舍的默认许可下,林三娘一起帮着张紞整顿了军中的账册等,所以和他接触的多了些,二人对彼此佩服之余,不免互相有了些好感。只是林三娘想到自己此前遭遇,便退却了...
今日常峰一反常态,并未寻旁人对酒,而是独自一人大碗灌着酒水,又一次大口饮尽后,酒水流了一身也不管,倒像是心事满满的样子。坐于他对面的肖茂芳在他开始灌酒之时便起身离了席。
旁人没留意平日针锋相对的二人今日好似有些不大一样...
话说起来,要回到前几日常峰教完陈三胖刀法后,看着柳云与巧兰在耍着拳脚,而一旁的肖茂芳气定神闲的站着观看,常峰一时兴起,便朝肖茂芳道“咱们也教了她们这么些日子,今日让我那笨徒弟与你教的这俩个比划一下如何”。
肖茂芳看他那骄傲的神情,仿佛在说我徒弟可比你这俩厉害。便懒洋洋回道“好啊,但是她们可没有兵器,让你徒弟放下菜刀,与她们二人比试一下拳脚”。
常峰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由于陈三胖怕伤了自己这两个小跟班,于是手上便没用全力,一炷香后竟被柳云及巧兰压住了手脚,她便顺势认输了...三人本无比试之心,也只是闹着玩了而已。但是常峰倒是觉得没面子,便在她们走后提出和肖茂芳也比试一下拳脚,肖茂芳当即二话不说,一拳便朝他面门挥去...
俩人打了两刻钟后,肖茂芳一个过肩摔将常峰摔在了地上,常峰还不服气想要挣扎翻身时,肖茂芳径直将他紧紧压在了地上,一来二去间俩人扭打在了一处,肖茂芳本正死死的压着常峰的手脚,将他紧紧钳住,却突然间猛地将他放开,起身径直而去。地上躺着的常峰在他起身那一刻便面色涨红,随即侧身弓起了虾米状,在地上躺了许久也没起身...
自那日后,二人已经好些天未说话了,每次常峰想和他说话时,肖茂芳便径直视而不见离开,惹得常峰这几日烦闷无比,所以今夜才将自己灌的烂醉...
陈三胖迷糊中被扶回房后,紧拉着扶着自己那双细嫩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放,一边将那手拉在掌心嘀咕道“这手真软,一摸就知道没干过活,真是太滑了...”。
妹妹将人家灌醉了,苏雅本是好意才扶她回去,没想到这陈三胖竟是拉着她手念叨个没完,还摸个不停,顿时皱起了眉抽回手道“既然无事,便歇着吧”,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陈三胖半睁着眼看她要走,顿时想起了什么,忙开口喊道“你等我一下”,说罢从床头掏出了一个陶罐子,起身追上苏雅后便将罐子塞到了她手中,眯着眼笑道“平日里总劳烦你送药给我,这罐蜜饯乃是香果腌制的,味道甚好,送给你”。苏雅看着她一脸笑吟吟的模样,也不好拒绝于她,看了眼手中的罐子回了个“好”便离开了。
陈三胖礼物送了出去,心中高兴的紧,随即酒劲上来摸去床上睡下了。
偏厅内,冯文秀和耿成玉看着两眼已经眯成月牙的的周舍,吩咐了大伙继续后,便领着她先回了后院。
众人见大人与夫人离了席后,更是放开了怀...图拉憨态可掬的与采荷行着酒令,她已经连输了十几把,压根没觉得只是她一人在罚酒,采荷连杯子都未曾碰过。
冯诚过了年便十三了,从应天回来以后便大多数在城外与李境住在一起,很少回城内。他如今已是夜枭卫的一个队长,功夫长进了许多,兵器和骑马都精进了不少。平日里不爱回来,怕姐姐抓他读书。好在周舍吩咐了李境督促着他练功之余也老实做了功课,每十日便给他姐姐上交两篇文章,算是没荒废学业。
周舍为了让他多读写书,便送去许多兵书给他,冯诚这才算看得下去那些密密麻麻让人头疼的字...
平日里田镖与余泰较少能见着他,今日好不容易坐在一起,不免多说了些话,他们曾视冯国用为主,冯文秀和冯诚在他们心中自然份量不一般,如今看着冯诚渐渐成人,心里不免想起昔年的冯国用,如今小姐和少爷也有了姑爷照顾,小姐又有了身孕,老爷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田镖如今已三十有五,昔日在庄子上娶了亲,他与妻子恩爱有加,成婚一年后妻子便怀了身孕,可是生产那日却难产而死,分娩出一男婴也在一刻钟后落了气。他痛不欲生,自那之后便没再续弦,心里始终放不下妻子和那可怜的孩儿。
而余泰一直还未娶妻则是因怕自己不知哪日死在战场,便不想祸害人家,少些牵挂活的自在。更何况男儿志在四方,等日后天下太平时,若是自己还有命活着,那便娶上一个良家妇人与她好好过日子便是。
过了年后,出了正月冯文秀便与耿成玉在后院待着没再出门。二人肚子上虽绑了布垫,但是始终装不出那身怀六甲的模样。每次阿盖到她们院里时,俩人又不得不装作身子很沉的模样,直演的二人心中叫苦。暗自想到自己连演都这般累,那些真正怀胎产子的妇人怕更是苦不堪言吧。更何况产子如过鬼门关,冯文秀的母亲便是生产弟弟时血崩而死...冯文秀心中是有些恐惧的,现在好了,她既嫁给了自己所爱之人,又不用经那生产之险,她倒是觉得如此甚好。
耿成玉自从绑了布垫之后自然无法再练剑,时间便多出了许多,每日里待在院里不能乱动,日子久了难免烦闷。周舍便每日抽出许多时间陪着她们,给她们寻了些画本子和杂记,这些冯文秀倒是爱看,可耿成玉却并不大喜欢。于是周舍便寻了些软木回来,教着她刻些物件,这倒是引起了耿成玉的兴趣,便开始学起了木刻。之后众人每日便看见她们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人捧着书本吃着蜜饯,一人握着障刀雕刻木件...如此时间也是过得许快。
自从陈三胖知道两位夫人“有孕”后,后灶每日都换着花样的炖着滋补的补品,一日三餐她都费尽心思的多做些样式,生怕她们胃口不佳。这一番进补,让本就不怎么活动的二人都丰盈了不少,只是吃了大半月,二人都不敢再进补了,生怕影响了身段...
那些补品便统统进了周舍与采荷还有珑月的肚中,好在她们大多时间练功,才没有给吃成个大胖子...
那滋补的汤品陈三胖每日都会留上半碗,到了晚上偷偷给苏雅送了去,她这一番好意也全落在了图拉的口中。
因耿成玉“有孕”在身,阿盖自然没了切磋的对象,她径直找上了周舍...她功夫虽和耿成玉不相上下,可是与周舍还差上许多,开始时周舍有意相让,她便有些不高兴,周舍只得不再手下留情...然后十几招过后她那把周舍送的长剑便被周舍打落在了地上...阿盖输了倒也未有不服气,只是狠狠捡起长剑扬长而去!
周舍以为她不会再找自己讨教了,谁知第二日她又来了...只是也只比第一日多出了几招,她长剑又一次被打落后,抬头又看见周舍脸上挂着温厚的笑意,仿佛刚才打落她长剑的是旁人般,只得咬着牙捡起了长剑又离开。
接下来后,每日她都来找周舍比试,越战越勇,同时也从开始的只能接下十几招变成能接下几十招。如此这般反倒激起了阿盖的好胜之心,于是她整日倒是不想旁的事情,一门心思的研究周舍出招的习惯和剑式。偶尔周舍没在时,她便与冯文秀手谈上几局。
就这样半年时间很快就过了去,如今的冯文秀和耿成玉已是“怀胎”近十月...
炎炎夏日,周舍喝着手中的冰镇酸梅汤,朝坐在主位上对执的冯文秀和耿成玉道“应天那边来信道府邸已经给咱们修缮好了,说等孩子满月后便让咱们动身回去”,说着看着那俩人腰间的凸起和她们额上的汗就是一阵心疼。这天太热了,自己让她们将那布垫去了,她们双双拒绝了,道“都已经绑了半年多了,这最后几日怎么也要忍过去”。周舍起身将自己碗里的酸梅汤递给了冯文秀,等她一饮而尽后,又给耿成玉也装了一碗。二人已经厮杀近尾声,最后是耿成玉输了三子才结束。
冯文秀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朝周舍道“采荷与珑月这几日在城内寻了几拨稳婆,皆是告诉她们随时等消息进府,等到时孩子入府后,让她们分开进府待上一个时辰,随后再告知她们孩子已由她人接生,如此走个过场便送她们出府就好”。
周舍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合情理,随即道“那奶娘也找好了吗”。
冯文秀笑着道“都妥当了”。
又过了几日周舍借故出了广信府,她独自去了乡下。冯文秀她们的意思是在城内寻两个弃婴收养便好。可是周舍却不想在城内寻,一则是城内信息密集,容易泄露。二则她刚来到这世上时便是乡下,如今既然要收养孩子,她还是想去乡下去寻,她知道如今郊外的乡民十室九空,大部分男丁都主动或被动从了军,乡下大多是孤零零的妇人,若有苦难之人无法活命,她便替她们将孩子养大,也算全了当日王氏爱护自己的那份心。
周舍换了一身粗布衣衫,骑着红枣带着两个箩筐一直朝东边走了有近二十里地,才下了马寻了村民随意问着村里的消息,连着走了几个村子,也有几个刚生产的妇人,好在都母子平安。周舍只得继续挨着往前走着,到了快傍晚时来到一个村落,刚进村子没多久天已经快要黑了下来,她随意寻了家乡民打算借宿。来到一对年迈夫妇家中后,说明来意后那对夫妇便收留了她。
晚上随意吃了些杂粮后,周舍了解到这对年迈夫妇有个儿子,被义军带走后便一直没回来,而他们对门则是一对年轻夫妇,那男子相貌周正,还读了几天私塾,娶了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但是前几年意外将左腿摔断了,这才幸免于难未被征丁。只是他腿断之后性格大变,平日里对他妻子拳脚相加,如今他妻子已近临盆却还要每日伺候他吃喝及下地干活,直瘦的瘦骨嶙峋,让人看着便心疼。他们家中一点好吃好喝的全被那男人吃了,妇人每日只能靠着一点洗锅水煮些浆糊充饥,为了腹中的孩子白日里便在外面偷着找些野菜填肚子。
这对老人家说起对门的家事连连叹气,他们平日里除了偶尔给那妇人偷偷塞个窝窝头之外,旁的也帮不了什么。
周舍听完话后,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火气。吃完窝窝头后便在那老丈铺的褥子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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