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镜知和文锦奕在引路公公的指引下来到了凤仪宫。这里是皇后住所，也是萧镜知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这座宫殿早已易主，殿内的摆设也与萧镜知儿时不大一样了。
因为皇子纳妃算是天子家事，依照礼制应由皇后操持过问，因而二人要前往凤仪宫拜见。
而怀王深受皇上宠爱，皇上对这桩婚事甚是关心，因此今日皇上早早便散了朝，来到凤仪宫，等着与皇后一同接受儿子儿媳的拜见。
萧镜知在凤仪宫门口站定，转过身来垂眸看着文锦奕。他的神情中有一丝隐约的担忧和凝重。
但当他望向文锦奕时，却发现她倒是淡然自在，面上全然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反倒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眉眼处甚至还有些难以掩饰的骄矜。
萧镜知不禁低笑起来，看来是他的担心多余了。
不愧是将门独女，心下稳得住。
“殿下望着我做什么？”文锦奕抬眼望着萧镜知，眼神中带着实打实的探究。
“你倒也没有你所说的那般紧张。”
“祖父教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放心，泰山崩不了，本王会护着你。”
既是要觐见，二人都有做戏要做全套的觉悟，因而在进正殿之前，萧镜知勾起了臂弯，文锦奕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上面，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而鹿鸣和鸾飞只能候在殿外，目送着自己的主子们做着戏一同进了殿。
二人进了正殿，才发现今日来的不只有主位上坐着的萧君屹和高恩淑，侧位上还坐着四皇子萧镜宇和八皇子萧镜桓。
“四哥，八弟。”萧镜知带着文锦奕向二位皇兄弟颔首道。
之后二人径直来到主位前，行跪拜礼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叩祝父皇圣躬万福，永绥兆民，母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怀王妃文氏，请上前来。”皇后身旁的掌事宫女银杏唤道。
文锦奕走上前去，恭敬跪下听命。
高恩淑从身旁的内侍手里接过王妃册宝，威严道，“怀王妃文氏，毓质名门，秉心淑慎，柔嘉维则，温惠宅衷。今特赐金册金宝，愿尔不负荣命，敦睦宗藩，辅佐夫君，表率宫闱。”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谢皇后娘娘。”文锦奕叩头谢恩，接过册宝。
“起来吧，赐座。”萧君屹面上的喜色难以掩饰，“知儿可算是成婚了，朕心甚慰啊。”
萧镜知上前去，扶着文锦奕站起来，一同来到侧位上坐下。
“是啊，”与此同时，高恩淑也附和道，“王妃出落得忒标致了，与知儿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啊！”
文锦奕见高恩淑言语里提到了她，连忙见安道：“臣妾文氏，见过皇后娘娘。”
不知为何，文锦奕抬眼望着皇后娘娘脸上温婉和善的笑意，心中却不禁有些发颤，这或许就是位居中宫的威严吧。
“嗯，不愧是荣国公府的女儿，真是知书达礼。”高恩淑说着话，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啊，你从小就无双亲照拂在侧。不过不必担心，你既已嫁与知儿，便是咱们家里人，日后本宫定会好好待你，为你补全缺失的长辈照拂之情。”高恩淑和蔼地笑着，双手交叠着置于身前，显得格外端庄大气。
高恩淑的这番话说得体贴细心，萧君屹的眼中满是对她的赏识和宠爱：“皇后贤德，朕有卿在侧，是朕的福气，也是大倪的福气啊！”
但皇后之言落入文锦奕的耳朵里，却让文锦奕有些害怕。皇后口中所说的“好好待你”，在文锦奕的耳中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好好害你”，她一时倒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礼貌地点头微笑。
然而萧镜知只是慵懒地将眉眼抬起，漫不经心地摸着小拇指处的银戒说道：“锦奕自小在她祖父祖母的教养下长得很好，不缺长辈照拂，母后不必操这份闲心。但还是多谢母后的好意了。”
高恩淑听了这话，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眼角求助般地瞥了一眼萧君屹，又兀自苦笑着说道：“看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萧君屹感受到身侧的视线，为了顾及中宫的面子，还是不痛不痒地斥了一句：“知儿，此话有些不妥了。”
“没想到六弟成了亲，说话还是这么横冲直撞的。”萧镜宇见萧君屹发了话，便想着趁势讥讽了一下萧镜知，为母亲撑撑场面。
萧镜知听了萧君屹的话本想就此罢休，谁知萧镜宇偏在此时凑起了热闹，倒激得他想多驳几句：“是啊，我的性子是不如四哥的。四哥就算没娶妻，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好，人情练达，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
“你！”
还未等萧镜宇反驳，萧君屹便已拦下了话头：“好了！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少说几句！”
萧镜宇本还想说些什么，此时只得噤了声。
一直在一旁静静坐着的萧镜桓此刻也开口岔开了话题：“二位哥哥莫要生气了。我见王妃嫂嫂真是相貌和气度均是不凡啊，不愧是将门之女。听说您骑射功夫也相当了得，还盼着日后能跟嫂嫂切磋切磋呢。”
萧君屹不动声色地向萧镜桓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老八眼里有大局观，知道此刻在文锦奕面前不该有兄弟阋墙这等有损皇家颜面的场面出现。若文锦奕是个嘴不严的，把此情此景传了出去，又会给有心之人一个揣测宫闱之事的机会。
文锦奕知道萧镜桓说这话是为了缓解萧镜知和萧镜宇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以这话她必须配合着他接下去，把话题扯远了，才能打消萧君屹对她的疑虑。
“宁王殿下谦虚了，我这一身雕虫小技啊，都是在家时祖父祖母怕我在家闲着无聊，跟我闹着玩的。宁王殿下若不嫌弃，我是很乐意向您请教请教骑射功夫的。”
“那嫂嫂可别忘了今日之约，来日定要兑现。”萧镜桓笑着说道。
不得不说，萧家的基因真是不错，今日在这殿内的三位皇子殿下，都是相貌堂堂的主儿，只是气质上有些不同罢了。
譬如这位宁王殿下萧镜桓，笑起来和煦温柔又俊秀非常，真是让人难以挪开视线呢。
不像她身边站着的这个萧镜知，就算是脸上挂着笑，身上的清冷骄矜却不曾少去半点儿，俨然是一个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千年大冰块。
文锦奕正想得入迷，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正被身旁人狠狠拽住，那人眼里闪过的一瞬寒光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她眸中，使她惊得回过神来。
她顺着萧镜知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萧镜桓。
“八弟若想跟你亲嫂嫂比试比试，还是先把你四哥我打败了再说。”
“那我岂不是永远没有和嫂嫂切磋的机会了嘛！”
“你知道就好。”萧镜知说完，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挪开了眼神。
萧君屹看着这哥俩斗法，忍俊不禁地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喜欢斗嘴啊？看着你们这样，倒让朕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从前朕与夕颜就看着你们俩在外面的院子里玩闹，每次桓儿都被知儿耍得嚎啕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文锦奕闻言，瞧了瞧身旁的萧镜知，又看了看侧席上的萧镜桓。
原来这两兄弟从小就是这么打闹过来的，性格也就是这么慢慢注定了。细想想两兄弟之间玩笑打闹的日子，应该也是十分温馨的，才能让萧君屹如此感慨。
“原来父皇还记得。”萧镜知说着，眸色渐渐暗了下去，目光慢慢移到了坐在萧君屹身旁的高恩淑身上。
那个位置，原来应该是他母亲的。
高恩淑垂下眼眸，脸上带着些悲伤的神色，语气轻柔地说道：“皇上一说起，臣妾就想起当年褚姐姐在时，六宫姐妹们亲如一家、情同手足的场景，真是令人怀念啊！褚皇后纯孝仁厚，贤惠端庄，母仪天下，令后宫中人感佩信服，臣妾实在是望尘莫及！”
萧君屹闻言，将自己的手覆在高恩淑的膝上，安抚着说道：“皇后不要妄自菲薄，这些年你替朕将后宫料理得井井有条，让朕省了不少心，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皇上夸奖。”高恩淑这才微微抬起眼眸，但脸上伤感的神色并未完全散去，细细看去，她的眼角还有些许湿润。
萧镜知看着这一幕，一声冷笑竟没收住，从他的唇间溜了出来。
文锦奕注意到萧镜知发出的动静，心中虽有一丝疑虑飘过，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日后也并不打算将这一丝疑虑解开。毕竟身在皇家，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高恩淑继续说道：“皇上，臣妾想，知儿既然已成了婚，府中正室已定，依照礼制，是可以尽早招些侧室入府的，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萧君屹思索了片刻，说道：“皇后思虑周全。不过这是怀王府中的后院之事，恐怕得问问怀王妃的意思吧？怀王妃，你是怎么想的？”
文锦奕本在一旁默默走着神，把自己置身于皇家的弯弯绕绕之外，没想到此刻却有她逃不过且必须回答的问题。
当她抬眸时，发现萧镜知也正托着下巴望着她，似乎很好奇她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食色性也，想来就算皇上往萧镜知的府里塞上百个女人，他也是来者不拒的吧。
但想往府里塞人的不是皇上，而是这位皇后。
以她对萧镜知和皇后之间关系的揣测，皇后娘娘想在此时为萧镜知招纳侧室，想必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给皇室开枝散叶，而是想在府中安插她的眼线，好掌握萧镜知的一举一动。
为了萧镜知的安全，也为给她自己省点儿麻烦，皇后这个招纳侧室的提议，她是非拒绝不可了。
文锦奕作揖礼，恭敬地说：“多谢皇后娘娘为怀王殿下着想的美意。只是，臣妾母家有祖训，凡文家子孙，男子不娶三妻四妾，女子不与他人共侍一夫。而臣妾如今嫁与皇家，自然要以皇家子嗣和江山社稷为重，因此母家祖训不得不有所不从。但臣妾的祖父若知道，臣妾成婚第一日，娘娘便要臣妾准备接纳侧室，祖父定会责怪臣妾服侍殿下不周，引得夫家不满，想早早招些侧室来填补臣妾的不足。”
萧镜知不动声色地将定在文锦奕身上的视线移开，淡淡地补了一句：“儿臣对文氏并无不满。莫不是母后对文氏什么不满吗？”
此言一出，高恩淑面色倒有些难看了。
“知儿在开什么玩笑，本宫怎么会对文氏有什么不满呢！文氏才貌双全，本宫喜欢她都来不及呢。那此事便容后再议吧，不用急在此时。”
萧君屹点了点头：“荣国公对大倪有筑基之功，莫要伤了老臣之心才好。”
“父皇，时候不早了，儿臣还有公务在身，就带着文氏先回去了。”萧镜知站起身来，作揖礼说道。
文锦奕也跟着萧镜知从席上站了起来。
他太想从这座令他窒息的宫殿逃出去了，在这里多待一瞬，母亲曾经与他的点点滴滴便会在他眼前萦绕盘旋，使他感到烦躁不安而易怒。
“新婚第一日还忙什么公务？知儿，今日就和文氏一起，留在凤仪宫跟朕和皇后一起用个午膳吧。宇儿和桓儿也一起留下，咱们一起吃个家宴。”萧君屹开口挽留道。
高恩淑也跟着附和：“是啊，你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齐，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
萧镜桓也起身来，作揖回应道：“感谢父皇母后的好意。只是儿臣先前已经跟四哥约好，要聊聊禹州田务的事情，恐怕不能作陪了，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萧君屹自然知道他这两个儿子实在不愿留下，因此也借此话下了个台阶，放他们离开：“禹州田务确是要紧之事，你们二人须得审慎处之。那朕就不留你们用膳了，下回你们进宫请安时，朕想听听禹州田务的事。”
“是，儿臣告退。”
说完，萧镜知带着文锦奕，跟萧镜桓一同离开了凤仪宫。
祝大家六一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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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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