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凤仪宫,三人并排走在了宫中的走道上,侍从们紧随其后。
文锦奕走在了萧镜知的右边,萧镜桓走在了萧镜知的左边。三人一时间沉默着一同走着。
文锦奕此刻有些无措,因为她事实上跟这两个皇子都并不相熟。
萧镜知虽是她的丈夫,但二人在昨日才初次见面,还有刀戈相对此等不愉快的场面发生,不结仇已是幸事;萧镜桓更不必说,二人今日才初次见面,虽说刚才在皇上面前互相问候了几句,但说到底其实也并不太了解对方。
此时三人一同沉默,难道是因为她在场,使得这两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刚才萧镜桓在皇上面前说要和萧镜知讨论禹州田务的事情,想必他们二人是有什么公务要谈吧。
“二位殿下若有事情要谈,我就带着鸾飞先走一步了。”文锦奕行了个礼,便转身抬手要把鸾飞招到身边。
而文锦奕刚一抬手,就被萧镜知按下。她的手被萧镜知牢牢扣在掌心,动弹不得。在不明状况的宫人们看来,怀王殿下与怀王妃正十指相扣,显得相当恩爱。
“你有什么话就说,不需要避着她。”萧镜知开口对萧镜桓说道。
萧镜桓瞥了一眼皇兄皇嫂十指紧扣的双手,又十分迅速地移开目光。
实在是没眼看。
他的六哥成了婚之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昨日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对凤仪宫那位忍让些。今日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不过我想,凤仪宫那位应该早就习惯你的态度了。只是你这一蛮横,她又在父皇那里博得了同情,而你,只能落得个目无尊长的名声。”萧镜桓一番苦口婆心,似乎他才是那个做哥哥的人。
“与平日里相比,今日我已经算是给足了她位居中宫的面子。”
“六哥,当年之事,你我都还年幼,父皇不相信你所看到的,也是情理之中。况且高恩淑又能装得很,父皇也更容易受到蒙蔽。”
“我当时虽是年少,但并非得了眼疾。”萧镜知语气清冷,还隐约带着些愠怒。
“无论你看到的是否是真相,父皇若不信,那你看到的就不能算是真相。她高恩淑如今也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现今之计,只有找到当年之事的证据,才能把高恩淑击垮。”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事情已过去多年,要想找到线索,又谈何容易?”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至少不能在父皇面前让她失了体面,丢了父皇对你的爱重之心。”
他们二人说话时,文锦奕自觉地在一旁静静地走着听着,不发一言。他们兄弟二人说话,她一个外人按理说该走远些才对,但萧镜知又不让她离开,她只能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一旁装聋作哑。
但萧镜知偏不让她如愿地置身事外。
“文锦奕,第一次入宫拜见父皇母后,感觉如何?”萧镜知问道。
文锦奕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实打实地说了句:“一入宫门深似海。”
萧镜知闻言,心中的阴霾竟消散了不少,他轻笑一声,说道:“你今日倒是聪明,不像昨日那般……”
萧镜知话还没说完,文锦奕便猛地咳了几声,并向他投去了急切的眼神,暗示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萧镜桓还站在边上,若是让他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那文锦奕和她的文家人恐怕要有大祸。
萧镜知看着文锦奕紧张兮兮的样子,不再舍得继续逗她:“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的萧镜桓看了看自己的亲皇兄,又看了看自己的亲皇嫂,只感到满脑袋的疑惑。他实在抵不过满脑的好奇,只好开口问道:“昨日哪般?”
文锦奕没想到萧镜桓竟会刨根问底,她求助般地望着萧镜知。
只要他不把此事说出去,她当牛做马都愿意!
萧镜知笑意愈深,眼角微微上扬着说道:“八弟别问了,房中之乐而已。待你日后娶了妻,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只见文锦奕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更加难看。
他明明可以有很多别的借口可以用,为什么非要把话说得这么让人浮想联翩?是故意消遣她吗?
文锦奕实在是生气,但又拿萧镜知没什么办法,只能用目光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余光又瞥见萧镜桓正抿着嘴望着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她更加气恼了起来。
“鸾飞!回家!”
说罢,文锦奕气鼓鼓地撩起裙摆,加快了脚步往出宫的方向去,鸾飞在后头急急忙忙地跟着。
萧镜知看着文锦奕仓皇离开的背影,低声笑了起来,还不忘跟萧镜桓解释道:“你皇嫂脸皮薄,你别见怪。”
“皇嫂的脸皮薄不薄我不知道,但六哥,你的脸皮是真厚。”说着,萧镜桓朝着萧镜知的胸口拍了一下。
萧镜知只觉得伤口猝不及防的生疼起来,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皱了皱眉,额上也冒出几滴冷汗来。
萧镜桓注意到他的异常,眼神中的玩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疑惑。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面对萧镜桓接二连三的提问,萧镜知叹了口气,只答了句:“昨日的事。”
萧镜桓闻言,思索了一下,突然联想到萧镜知所说的“房中之乐”,他分明是想帮文锦奕遮掩,才会说出这么口无遮拦的话!
捋清了思路,萧镜桓直接开口质问道:“是不是文锦奕干的!”
萧镜知抬眸望着萧镜桓,没想到这小子反应倒是挺快。但萧镜知绝不会跟萧镜桓说出真相,否则以萧镜桓的性子,他绝不会与文锦奕善罢甘休,恐怕以后还有得闹。
萧镜知只是闭上了眼,慢慢平息着痛觉,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别瞎说,她救了我,否则被刺中了胸口,我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萧镜桓转念一想,若是有人要杀萧镜知,那人哪还有活命的机会?他何时见他的六哥心软过?文锦奕于萧镜知而言只是一个相处过一晚的陌生人,应当也不会是例外。
刚才他的猜想应该还是太莽撞了。
“那是谁干的?萧镜宇派人来的?按理来说他不会在这时候找你麻烦,否则父皇怪罪下来,他也没有好处。”萧镜桓轻易地相信了萧镜知的话,继续帮着分析起来。
“不是老四的人。是当年西卫军的人。”见萧镜桓消除了对文锦奕的怀疑,萧镜知的眉间松快多了,他缓缓地揉着自己的伤口,抬起脚步,缓缓走着。
他能感受到伤口上渗出的血渍,贴在伤口上温热的感觉。
老八的力道真不轻,他回去又得换药了。
“又是西卫军的人!西卫军要报仇,且去找褚家,为何总是找上你?”
这是在宫道上,耳目众多,萧镜桓就算此刻十分惊讶,也不敢过于高声说话。
“你又怎知他们没去找过褚家?只不过在他们眼中,我与褚家总是脱不开干系的。”
“但若你不想争这个皇位,他们也不会找上你。毕竟在他们看来,你就是敦国公府今后的指望。”
“但这皇位,我不得不争。若不争,母亲当年的死便无人问津,西卫军当年的冤屈亦不得见光。”
“六哥,你不该背负这么多的。至少西卫军那份,不该由你来背。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这些年安顿的西卫军旧部也不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萧镜桓替萧镜知到所作所为一直感到不解。本来依着萧镜知的铁石心肠,每一个来找他报仇的旧部都应该不由分说地被他碎尸万段。
但事实上,萧镜知留了他们活口,且只对他们略施了所谓的“惩戒”,打发他们去西北的官矿上干些粗活,挣些营生,还将他们的家眷遣到他京郊的庄子上种树。
他非但没将这些旧部赶尽杀绝,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这并不是萧镜知一贯睚眦必报的作风。
“远远不够。”萧镜知缓缓转动着银戒,“你别忘了,文锦奕也是西卫军的后人。”
萧镜桓恍然大悟。
西卫军当年在战争中几乎全军覆没,而文锦奕的父亲文清川正是主帅。
萧镜知自封王以来,便在着手安置找上门来的西卫军旧部,但迎娶文锦奕却是一朝一夕之事。
为了这一朝一夕之事,萧镜知已经准备了数年。
只是不知,萧镜知这么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了收买荣国公府的人心,还是对文锦奕情有独钟。
“所以你……你娶她是蓄谋已久?”
“此事别让她知道。我不想她知道之后太得意,不愿对我好了。”
“……”萧镜桓觉得他的六哥变得好陌生。
二人一起走到宫门外,怀王府的马车正在宫门外候着,文锦奕已经在马车里坐了许久。
萧镜桓的侍从牵着马来到二人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等他的主子上马。
“八弟今日是骑马来的?”萧镜知问道。
“是,我盘算着早上见完皇后就去校场看看。”
“那禹州田务之事何时商议?”萧镜知倒是记着在凤仪宫还有没圆的谎。宫中耳目众多,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需小心谨慎,以免落人口实。
“待我看过了校场之后,再去六哥府上。”
萧镜知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鹿鸣也走到了马车后面,与鸾飞站在一起。
马车上,文锦奕微微抬眼瞥了一下萧镜知,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是因为他刚才的口无遮拦而生气呢。她与萧镜桓才是初相识,就因为萧镜知的一句话在对方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马车缓缓走起,文锦奕顺着被风微微吹起的帘子朝窗外看着。
萧镜知的嘴角扬起:“怎么不看我?”
文锦奕没有答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但萧镜知很知道怎么让文锦奕搭理他。
“刚才八弟发现了我的伤口。”
果然,萧镜知话音刚落,文锦奕便很快扭过头来,急切地问道:“那他知道昨日的事了?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若知道了昨日的事,方才还能放你走吗?你也真是奇怪,脑子聪明得一阵儿一阵儿的。”
文锦奕松了口气:“明明是你说话只说一半,想吓唬我罢了。”
“是啊,不然你猴年马月才能理我一下?”
“臣妾可不敢这么无礼,不会不理会殿下的。”文锦奕阴阳怪气地说道。
“咱们是刺过一道口子的关系,就不必对我这么假恭敬了。”萧镜知说道,“我只跟他说昨日有人向我行刺,是你救了我,他现在感谢你都来不及呢。”
文锦奕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跟萧镜知说话的态度还是太不礼貌了。
他处处为她遮掩,哪怕有些话说得不好听,但至少为她免去了杀身之祸。
“多谢殿下,适才是我失礼了。”
萧镜知满意地扬起了头,应了句:“不必多礼,本王担心你报答无门,就给你个机会,你从今晚开始就来给本王敷药吧。”
文锦奕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今日你对皇后应对自如,免了不少我对你的担忧。只是,如此聪慧的你,怎会想到在新婚之夜对我下手这么蠢的刺杀方式?”
“……”文锦奕沉默了片刻,才细声说道,“人总难免会有被情绪操控的时刻。”
“好吧,我能理解。”萧镜知话锋一转,“你今日替我拦下了皇后为我纳妾的计划,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我想,殿下应该不想要皇后娘娘给您纳的妾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有美妾,岂不乐哉?你为何觉得我不想要?”
“皇后娘娘为殿下精心挑选的美妾自然是容貌出众气质绝佳的,但若这美妾开了府中不该开的门,看了府中不该看的东西,恐怕会给殿下带来不少麻烦吧。”
萧镜知投向文锦奕的眼神中多了些赏识:“你倒是机灵。只是,你拦下皇后塞的美妾,只是为了替我免去麻烦那么简单吗?”
“帮殿下守好王府,本来就是我应尽之责。只是经昨日一事,殿下保我一命,我便欠了殿下的人情,更要帮殿下好好护住王府了。”
“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除了这个缘由,便没有其他缘由了吗?”
文锦奕揣测着萧镜知的心思,想知道他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
但揣测了半天,她还是不太清楚萧镜知想要答案,于是只能干巴巴地答道:“没有。”
萧镜知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句:“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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