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话还未说完，鸿音就低低补了一句“拜托前辈了”之后，便闭上眼睛，彻底沉睡，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地上倒。
她被恩师所害，本该不应如此轻易信任旁人。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生死只能交托于此人。
她隐隐有种直觉，信他，比信自己更有用。
而看着话还没说完就倒头睡着的鸿音，李长歧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后，只余下满脑子问号。
拿了他的修为，还要他教她修行。
这可真是什么好事都给她占了！
不过她元神里那珠子……就是此物，让他一再失守。
可就算是他从前的伴生珠，也不曾有过这般威力！
算了。
再怎样，也得等她苏醒了才能问清楚。
李长歧又叹口气。
自己这是什么款式的冤大头啊！
他有点烦，索性拍她两下，说句废话:“喂，醒醒，这里不让睡觉！”
鸿音自是没有回应。
但李长歧却突然眼睛一亮，转念一想:今后有伴儿了呀！
他没再继续扰人清梦，只是静静地看着昏睡过去的“涂三娘”，心想:年轻真好啊，倒头就睡。
就是也没来得及说个名字。
抬头看看天色，日头早已高升，是个好天气啊！
李长歧在原地踱了两步，而后弯腰，把人提起来一把丢在背上，抬脚离开了玉华村。
离开之前，他还放了一把火，彻底焚毁了这个被邪祟侵蚀后的“世外桃源”。
世间邪祟不休，自己的脚步也不能停。
……
烈日炎炎。
炀州。
一片人迹罕至的石头山上，有人吭哧吭哧爬到了顶。
此人正是涂三娘。
不过，她现在不是这个名字了。
自从元神沉睡之后，留下来的意识也没能保留什么记忆，只记得肉身姓涂和要跟着李长歧，别的就没有了。
而李长歧对着这个醒来之后就一问三不知的人也是一阵风中凌乱。
后来看她瘦得叮当响，人又矮又黄的，怎么看怎么小只，便管她叫小涂。
其原身已逝，留在肉身中的魂魄也已被鸿音替代，而鸿音留下的一缕意识也延续着她本身的性格，嗯……就不是那么活泼，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死”。
话很少，又总是一板一眼，冷冷淡淡的，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跟一具会自己走路的尸体也没区别了。
但李长歧这个人吧……
就很不喜欢这种沉沉的性子。
而且他这人就是废话多，喜欢跟人说话，更喜欢聊天时有回应，而不是摊上一个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闷罐子。
旁人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人，通常是不搭理。
而他就爱反着来，小涂越是沉默寡言，他就越要去刺激一下。
小涂不爱讲话，他就常常去找她唠嗑，天南海北他是有话就说。
他阅历丰富，也勉强算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小涂记忆缺失，不管找她唠嗑什么都是有上文没下文，属实不是个合适的聊天搭子。
但李长歧也是一根筋，人不搭理他，他就硬要跟人没话找话。
一天下来，光是听着都觉得口干舌燥，小涂也格外疲惫——这老哥的嘴皮子真他么灵活啊，话匣子一打开，就跟那苍蝇似的，嗡嗡个不停。
烦人，是真的烦人！
好在渐渐地，她也会开口出声让他闭嘴，当然，没什么用就是了，反而激得他变本加厉，以前只是废话多，后来专挑惹她生气的话来说。
小涂:就，很绝望。
再往后，言语无用她就直接动手，时常随手找点顺手的石头啊棍子啊就往他身上招呼。
但她那点子力气给李长歧挠痒痒都不够，只会得到他一句无情的哈哈哈哈哈。
小涂:“……”神经病。
真的，神经病。
不过这样闹来闹去，好像养成习惯了，渐渐的，倒也有了些成效。
嗯，正所谓，打不过就加入——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小涂那死气沉沉的性子总算不再那么疏离，也不用次次都由李长歧主动去掰扯废话瞎聊了。
在途中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她也会主动扯上两句——因为她总结出一个结果:只有她说话的频率变多了，他说话的频率才会减少。
可久而久之她却发现，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旅程里，只有与身边的人说点废话，才不会过于无聊，就连时间的流逝都要快上不少。
也正如此，她看上去，才算勉强有了点活人和小姑娘的样子了。
李长歧这才满意起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奔波，小涂现在这一身打扮，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到几乎看不出她是个姑娘。
不过她不在意，李长歧也没提醒……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山顶的风吹乱了小涂本就凌乱的头发，她随意扒了扒，只是回头望着身后气定神闲，一颗汗没出，一口气没喘的李长歧，问：“还要再翻几座山，才能到你说的苍木渊啊？”
苍木渊，据李长歧说是在人间九州之一的星州。
星州与十洲五岛的北鹿中洲毗邻……但具体都是些什么地方，小涂就一无所知了。
九州，乃是人间九州的统称。
十洲五岛则是修仙界的统称，囊括了灵修，妖修及魔修。
而苍木渊，乃是人间与修仙界相关联的通道之一。
大多数凡人寻仙问道，都会先到苍木渊。
李长歧说的这些陌生的东西，小涂也听不明白。
她只知道，目的地很远。
而人可修仙，修仙者，能御剑飞行，日行万里。
她侧目抬头望着李长歧，忽然有了个想法。
李长歧，是个妙人。
其人身长九尺有余，能说他身形高大，但也没有强健到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威猛。
他的五官虽不能说有多么隽雅俊美，但称得上立体端正，而他眉眼深邃，漆黑的瞳孔里则是掩不住的沉着气势。
如此，他若是不做什么表情，往那一杵，瞧着应当是个生人勿说话近的冷酷分子。
但他摆不了谱，反而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自称自己是超级无敌厉害修仙人。
什么拳打邪祟之主，脚踢仙门老祖……都是他的家常便饭。
更是自称乃是稀世罕见，万中无一的奇才也！
对于听多了这种废话的小涂而言，这人横竖远近怎么看都没什么压迫感，甚至还觉得他有点鬼扯。
一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而这一路以来，李长歧除了跋山涉水时的体力有些远超凡人之外，其他时候，他没有展现出任何关于修仙的特色。
修仙人赶路，要么腾云驾雾，御剑千里。
而他，脚底下草鞋都走烂好几双了，现在脚上那双还是他在路上拔草挖根现搓的。
那脚底板的茧子都快赶上他脸皮的厚度了。
就这，修仙人？
哄小孩儿呢。
对此，小涂只能表示:装，你继续装。
李长歧:“……”
得，掏走他修为的人在这儿说他装，干脆笑死小生得了。
他心想:狂，我就看你狂，等你醒了再跟你算账。
说来也是她的肉身伤势恢复需要时间，要修炼也还需要机缘，所以李长歧才会这一路带着她翻山越岭，专挑不好走的路去走……一来能锻炼肉身体质，二来也正好试试她的恒心。
毕竟修行最需要的就是恒心。
本来李长歧还以为这么跋山涉水的，她这小小个头，又没有原本的记忆，可能累了苦了就该放弃了。
谁知小姑娘这脚底都磨出了老厚的一层茧子了，也没说放弃的话。
嗯，不错的。
如今过去两三个月，她肉身的伤势已经彻底恢复，差不多也是时候开始修炼了……
这么想着，李长歧便低头睨她一眼，淡淡笑着恐吓她：“苍木渊在星州的无人边境，此去茫茫十万里，就你这脚程，就算再走三十年都是短的。”
“啊？”
小涂听完，果真是两眼一黑，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两腿一软，本想顺便再给他磕一个，谁知一不小心，竟是直接身子一歪，跟着偏头朝下，就要往山下栽去。
小涂:“救救救救救救我啊！”
看出她是有意为之，但眼瞅着要摔下去了，李长歧还是摇着头，眼疾手快直接把她给拽了回来，还鄙视她:“下次你要不站远点再摔呗。”
小涂:“……”
小涂心有余悸，拍拍小心脏，转而看着他放下自己就收回去的小臂手腕时，又不自觉地顿了顿。
李长歧穿的是一身窄袖短打，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反正破破烂烂的，也就胜在干净。
袖子常年半撸在手肘处，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纹理清晰，青筋突起，就……
察觉到她的目光凝滞，李长歧抬起胳膊看了看，并无异常，便问:“你看什么？”
“……”
小涂没回答，只是伸出双手去箍了一下他的小臂，又试图捏了捏，戳了戳。
硬邦邦的。
李长歧:？？？
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
小涂收回手，还是没说话。
李长歧更加莫名其妙了，抬着手臂横看竖看，一脸茫然:“你到底是干什么呢？”
我看你这胳膊有点馋。
小涂摇摇头，耸耸肩，顾左言它:“你是巨人族吗？”
李长歧听得翻白眼，说:“你开什么玩笑，巨人族最矮的都是三丈起步，我这小个头，就算跳起来，撑死也就只能碰到他们膝盖。”
“……”
小涂下意识想象他这傻大个跳起来打人家膝盖的画面，有点绷不住，她问:“那你怎么长得这么……比寻常人高一些的？”
倒也不是说他真的有很高很高。
但这两个多月下来，他们也途径过凡人所在的城镇，几乎都没有见到过有像他这么高的。
往人堆里一扎进去，能冒出去两个头来。
李长歧听她如此说，便笑着突然凑近，小声地说:“我给你说个秘密。”
小涂被他整得紧张兮兮:“什么秘密？”
李长歧煞有其事道:“我其实是远古遗族，我这个头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只等血脉觉醒，我就能叱咤风云，统领九霄！”
小涂试探地问:“……那你血脉觉醒了吗？”
李长歧扼腕长叹:“唉！惭愧啊，我族的血脉早就死透了。”
小涂:“……”
得，狗东西又在胡说八道了。
[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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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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