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沈薇薇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饿。一种掏心挖肺、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胃里养了一群啃噬内脏的蠹鱼。第二个感觉，是硬。身下垫着的稻草粗糙扎人，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低矮的、能看到椽子的屋顶，蛛网在角落暧昧地纠缠。昏暗的油灯将几个晃动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光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脂粉味、汗味和草药味混合的奇怪气息。
脑袋突然闪回一些记忆，晕倒前，她似乎在和对家某个粉丝在线上对线，自己一气之下问候了对方全家。
“你醒了？”一个温软如春水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沈薇薇循声望去，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凑近看着她的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荆钗布裙，却难掩绝色。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肌肤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含水，带着一种天然的、我见犹怜的怯意与温柔。此刻她正端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米粥。
这颜值……放选秀节目里光是站着就能吸粉百万！是C位出道的水准！
沈薇薇的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饥饿和懵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内心飞速评估：骨相极佳，皮相完美，情绪感染力看这眼神就绝不会差！顶级小白花人设！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是哪里？”沈薇薇的声音干涩沙哑。
“这里是云喜班，你在后巷晕倒了，我和师兄把你抬回来的。”少女将粥递过来，“快喝点吧，你饿得太久了。”
云喜班？古装？晕倒？
没等沈薇薇理清头绪，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意识清醒，花旦经纪人系统正式激活。】
【绑定目标人物：柳依依（云喜班旦角）。】 【终极任务：将目标人物运营成为‘洛阳第一花旦’。】 【任务成功奖励：返回原世界。】 【任务失败惩罚：永久滞留本世界。】 【提示：原世界时间流速与当前世界差异巨大，请宿主珍惜时间。附赠目标人物及当前环境基础信息包，请查收。】
大量信息瞬间涌入沈薇薇的大脑，涨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沈薇薇，爱豆顾烨全球后援会会长，因为和对家粉丝连续鏖战三天三夜、激情对骂三百页，居然被某种神秘力量惩罚，扔到了这个疑似宋朝的地方？！还绑定了什么鬼系统？要把眼前这个叫柳依依的姑娘捧成顶流……啊不，洛阳第一花旦才能回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顾烨的选秀决赛就在下周！打投资金还没全部到位！最终Battle的策略她还没和几个大粉敲定！她不在，那帮散粉会不会被对家牵着鼻子走？后援会里会不会出内鬼？
一想到对家粉丝可能在她缺席期间狂欢、造谣、甚至庆祝顾烨失利，沈薇薇就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的饥饿感还要命！
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她的目光猛地钉在柳依依身上，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就是她回家的唯一门票！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浓的酒意和挥之不去的愁绪：“依依……唉！完了，全完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趔趄着走进来，满脸颓唐，正是云喜班的老班主柳老爹，也是柳依依的养父。
“爹，您又去吃酒了。”柳依依连忙起身搀扶，语气里满是担忧，“大夫说了，您肝气郁结，不宜多饮……”
“吃什么药！喝什么药！都没用了！”柳老爹挥开她的手，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破木凳上，捶着自己的腿，“都怪我！怪我一时糊涂，听了那起子小人的激将，多灌了几杯黄汤，就……就竟把云喜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爹，您别这么说，总……总会有办法的。”柳依依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柳老爹老泪纵横，“那墨韵班的秦墨，排了些艳俗新戏，如今风靡汴京，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守旧的了！他设下圈套，激我立下赌约……一个月后，咱们在樊楼演出，若台下观众不足百人，这、这云喜班的地契、招牌，就全都归他所有了！”
柳依依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摇摇欲坠。
沈薇薇一边小口啜吸着那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粥”，一边竖着耳朵听，大脑飞速运转。
信息汇总：产品（柳依依）顶级，团队（戏班）破旧但貌似团结，竞争对手（秦墨）强势，采用降维打击（新戏vs旧戏）。当前危机：对赌协议，濒临破产。
这不就是典型的娱乐圈小公司面临巨头打压的剧本吗？区别无非是把微博热搜、平台榜单换成了戏楼演出、观众人数。
问题根本不在产品本身，而在运营和营销！酒香也怕巷子深！
柳老爹还在哀叹：“那秦墨仗着背后有贵人撑腰，用这等手段，不知吞并了多少小戏班……可怜我云喜班百年招牌，竟要断送在我手里……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师父、去见师祖啊！”
“爹……”柳依依泣不成声。
破旧的屋子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那个……班主，”沈薇薇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喝了点粥而稍微润泽了些，却带着一种与周围悲戚氛围格格不入的冷静，“或许，事情还没到绝路。”
哭声戛然而止。
柳老爹和柳依依同时看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信任。
“你？”柳老爹醉眼朦胧地打量她，“你是何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迅速编造理由。她不能说自己是什么穿越来的后援会会长，那会被当成疯子。她想起系统灌输的基础信息里，有这个时代戏班的大致情况，结合自己网上冲浪编故事的能力，瞬间有了说辞。
她放下碗，站起身，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种沉痛与追忆：“小女子姓沈，名薇薇。家父……早年也曾是南方一个小戏班的鼓师。后来……后来也是因为戏路陈旧，经营不善，戏班散了，家父郁郁而终，我也只得流离失所……方才晕倒，实是因寻亲不遇，盘缠用尽。”她语气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方才听班主所言，感同身受，实在不忍见云喜班重蹈我父覆辙。旧戏乃祖宗心血，岂能因一时困顿便轻言放弃？”
柳老爹闻言，神色稍霁，但疑虑未消：“你一个女娃，能懂什么经营？”
“小女子或许不懂戏，但家父戏班散后，我辗转各地，倒也见过些市面，听过些促狭主意。”沈薇薇目光坚定地看着柳老爹，“班主，如今墨韵班势大，硬碰新戏绝非良策。但我们或可另辟蹊径，在‘势’上做文章。”
“势？”柳依依茫然。
“对，造势。”沈薇薇眼中闪过现实世界里指挥千军万马打投、控评、做数据时的锐光，“让人未看戏，先闻其声；人未至场，心已向往。如此，或可有一线生机。”
柳老爹将信将疑：“说得轻巧，如何造势？”
“请班主信我一次，拨给我两三个机灵些的人手，再予我少许……些许铜钱。”沈薇薇咬牙，拿出了当年说服后援会管理组集资时的气势，“三日！只需三日！我必让这汴京西南隅，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人人皆谈论云喜班一月后的这场演出！”
柳老爹看着她自信得近乎狂妄的眼神，又看看家徒四壁、已然无路可走的现状，最终惨笑一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彻底绝望后的放任：“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阿诚、小豆子，你们这几日就听这位……沈姑娘差遣！至于钱……依依，把我那件还没当掉的旧袍子……”
“班主，钱的事我想办法！”沈薇薇赶紧拦住，她可不想启动资金是件破袍子。她自己是美术生，穿越前还在给顾烨画应援小卡，身上好像还有支便宜的炭笔和一小叠废纸头？系统好像也没清空她的随身物品？
【系统提示：宿主原随身物品已根据时代背景进行合理化处理。炭笔已转为眉黛笔，纸张已转为粗麻纸。】
行吧，眉黛笔就眉黛笔！能画就行！
接下来的两天，沈薇薇几乎是不眠不休。
她先是凭借记忆，用那支眉黛笔在粗麻纸上飞快勾勒。她不懂国画，但漫画功底和设计应援物的经验此刻全派上了用场。她没有画复杂的场景，而是极致突出了柳依依的脸部特写——那双含情目，欲语还休，眼角眉梢带着淡淡哀愁，极具故事感和冲击力。旁边用歪歪扭扭但清晰的字写着：
“云喜班绝唱？最后一场《王昭君》！” “柳大家封箱之作，此曲终了，绝响王都！” “百年云喜，一朝散尽？樊楼终演，见证历史！” “现场仅容百人，欲看从速，过时不候！”
饥饿营销、情怀绑架、标题党、制造稀缺性……粉圈玩烂了的套路，放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她让叫阿诚的少年和小豆子按照她教的说辞，去雇了几十个在街边玩耍的小乞儿和顽童，每人先给几个铜钱，答应事情办成后有更多奖赏。孩子们人手一份传单，或是几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词，被派往最热闹的茶楼、酒肆、市场门口。
于是，不过一日功夫，汴京西南的街巷里，开始零星响起孩童们嬉笑着传唱的歌谣：
“云喜一唱，三日绕梁！此曲终了，绝响王都！” “看戏要看柳大家，错过今次再无啦！” “樊楼百人座，欲看从速咯！”
开始人们只是好奇，笑着听孩子们吵闹。但“最后一场”、“封箱之作”、“绝响”、“百年招牌散尽”这些字眼，配合那虽然粗糙却极具情绪感染力的“海报”，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渐渐荡开涟漪。
“听说了吗？云喜班要散了？” “柳大家以后不唱了？唉，她那身段唱腔，虽是老戏，也是一绝啊！” “最后一场了？在樊楼？只能进一百人？” “得去看看，好歹听了这么多年……”
流言蜚语，揣测议论，如同病毒般悄然扩散。
第三天傍晚，柳老爹心中忐忑，又怀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期盼，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附近最热闹的一间酒肆。
他缩在角落，要了最便宜的浊酒，竖着耳朵听周围的议论。起初尽是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只是说大话……
就在这时，邻桌几个穿着体面的商人谈话声飘了过来：
“张兄，近日可听了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没有，倒是听说一桩可惜事。城西那云喜班，知道吗？唱了百十年了，要散了！” “哦？竟有此事？为何？” “说是唱不下去了吧。如今都爱看墨韵班的新戏。他们那台柱子柳依依，月底在樊楼唱最后一场《王昭君》，唱完就封箱歇业了！” “啧，可惜了。柳大家的《王昭君》我还是十年前听过一次，真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竟成绝响了？” “可不是吗？听说场面紧张，只许进一百人。老弟若有闲，届时同去怀旧一番？” “同去同去！好歹送一送这百年老班……”
柳老爹握着酒杯的手开始剧烈颤抖，酒水洒了出来都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酒肆，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云喜班那破旧的院子。
院子里，沈薇薇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指挥着阿诚和小豆子整理最后一批胡乱涂抹的传单。柳依依在一旁安静地帮着忙，眼神里比三天前多了几分鲜活的光彩。
“沈……沈姑娘！”柳老爹冲进来，气喘吁吁，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沈薇薇。
沈薇薇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架势，是成了还是砸了？
柳老爹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般，哑声道：“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薇薇心中一松，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班主，我只是一个不想看到好角儿和好戏班被埋没的普通女子。”
柳老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又看看院子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海报”，最终长叹一声，对着沈薇薇，郑重地拱了拱手，腰背微微弯下：“沈姑娘，先前是老朽眼拙！若姑娘不弃，恳请姑娘助我云喜班渡过此次难关！老朽……感激不尽！”
沈薇薇看着眼前屈服的老班主，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第一步，造势引流，成了。
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将这份“势”，真正转化为能留住观众、打败对手的硬实力了。
而最重要的，是让柳依依这颗蒙尘的明珠，散发出她本该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距离回去给顾烨打投，似乎近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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