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卷着浪沫拍在礁石上,玄黓按了按幕篱帽檐,指尖扣着腰间的缚妖索蹲在崖顶背阴处。
下方黑沉沉的海面下,隐隐有金石相击的闷响传来——那是异兽“夔”在深海翻动的动静,它头顶那只独角能通雷音,寻常法器根本近不了身。
玄黓摸出师妹昭阳临行前塞给她的龟甲,指腹摩挲着上面裂纹分明的卦象。
数日前昭阳夜观星象,算出夔将在今日午时现于东海之滨,还特意叮嘱她务必提前一日动身,说是“迟则有阻”。
玄黓当时只当她小题大做,此刻望着海面上飘着的三艘官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一语成谶”。
那三艘官船皆是上等木料所制,船体宽大,船身漆成深褐色,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光。桅杆上高悬着明黄色的幡旗,旗面上用朱红丝线绣着“钦天监”三个古朴的篆字,随风猎猎作响,透着不容忽视的官家威仪。
幡旗下站着数名身着青色法袍的道士,法袍领口、袖口皆绣着云纹,每人手中都握着不同的法器,正沿着船舷依次站定,围绕着海面缓缓布下阵眼,动作娴熟而沉稳。
为首那人背对着玄黓站在船头,身形挺拔如孤松,并未穿道士的法袍,而是一袭绯色官服,衣料上用银线绣着暗纹云鹤,展翅欲飞,腰间系着一条镶玉的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他手中握着一柄七星剑,剑鞘古朴,剑柄上镶嵌着七颗莹白的宝珠,即便只是静静站立,也透着一股与周遭道士截然不同的沉稳气度,显然是这群人的主事者。
“动作倒快。”玄黓低咒一声,心里却犯了嘀咕:“昭阳的卜卦素来精准,我已算着时辰提前半日抵达,怎么钦天监的人竟比我还早?难不成这些年皇帝对星象历法愈发看重,竟招来了能与昭阳比肩的卜算人才?若是他们先布好阵收服了夔,我这趟东海之行岂不是白跑一趟?”
正思忖间,海面下的闷响突然变得急促,浪头翻涌得愈发厉害,官船上的道士们立刻凝神戒备。为首那人缓缓转过身,似是在观察海面下的异动,调整布阵的方位。
玄黓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得更隐蔽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汹涌的海面,落在他的脸上——这一眼,让她如遭雷击,手里的龟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差点滚下崖去。
怎么是他?!秦景行!
这张脸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下颌线愈发清晰,眉眼间添了几分岁月磨砺出的凌厉,却依旧是记忆里的轮廓。
只是当年那个会红着脸不敢看她、病弱时还会哼哼唧唧求安慰的小郎君,如今竟成了钦天监掌印的道长,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冷肃起来。
她正怔忡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滑到秦景行的腰间——绯色官服勾勒出的腰线依旧纤细,却比当年多了几分紧实的力道,衬得那截玉带愈发衬得人挺拔。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暗骂自己没出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因为这副身段心动。
只见秦景行抬手一挥,七星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沉声道:“东南方阵眼加固,用镇魂符镇住气场!西北方两人一组,备好天雷符,等夔现身便立刻引雷牵制!”声音透过海风传来,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官船上的道士们齐声应和,立刻按照他的指令调整阵形,动作有条不紊。
就在这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抬眼朝玄黓所在的崖顶瞥来。那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吓得玄黓连忙往后一缩,死死按住幕篱,借着礁石的遮挡往后退。
还好崖顶草木繁盛,他看了片刻便收回了视线,想来是只当她是附近的渔民,或是其他闻风而来的散修。
玄黓屏住呼吸退到崖后,才敢大口喘气。方才那一眼太过惊心,与当年那个在山间温泉边对她笑的少年判若两人,却又该死的让人移不开眼。
“啧,真是麻烦。”玄黓咬了咬牙,摸出缚妖索。钦天监的阵仗虽大,但想擒住夔绝非易事,这异兽不仅能通雷音,还能踏浪而行,寻常阵法根本困不住它。可看秦景行那势在必得的样子,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崖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海面猛地炸开一个巨浪,一头青黑色的巨兽从海中跃出,头顶独角泛着电光,正是夔!钦天监的道士们立刻催动阵法,金光交织成网,朝着夔罩去。
秦景行持剑而立,衣袍被海风猎猎吹动,目光紧盯着夔的动向,神情专注而冷冽。
玄黓躲在崖后看得清楚,他手中的七星剑并非凡品,剑身上流转的灵光比当年他用的那柄桃木剑强了数倍不止。
“看来这些年他倒是精进不少。”玄黓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些莫名的欣慰,又有些压不住的烦躁。
当年她应了秦景行的邀请,但从未赴约,留下的地址也是假的,想必他后来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是奉旨擒兽的钦天监掌印,而她是想抢异兽的邪修。
夔被阵法困住,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独角上的电光越来越盛,眼看就要冲破阵法。
秦景行眉头微蹙,持剑上前,口中念念有词,七星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朝着夔的独角刺去。
玄黓看着他专心应对夔的背影,心里有些犹豫。
若是硬抢,她未必是钦天监的对手,可就这么放弃,又实在不甘心——这夔的独角可是炼制雷系法器的绝佳材料,她那柄万魂幡也缺着这一强劲的魂魄,错过这次,不知要再等多少年才能遇到如此品相的异兽。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海面上又驶来几艘小船,显然是其他闻风而来的修士,想要趁机分一杯羹。
秦景行余光瞥见,眼神骤然变冷,对着身后的人道:“拦住他们,今日这夔,只能归钦天监处置。”
“是!”其中几名道士齐声应和,立刻持剑飞身而起,朝着那几艘小船迎了上去。
一时间,海面上法术交织,剑气纵横,散修们虽悍不畏死,却终究敌不过钦天监修士的配合默契,很快便被缠斗得难以脱身。
好机会!
玄黓心中一喜——钦天监分出人手阻拦散修,阵法的防御顿时弱了几分,而秦景行正全神贯注与夔对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方向。幕篱的纱幔遮住了她的全身,多年过去,她的身量不似当年豆蔻年华那般稚嫩,也不怕被秦景行认出。
她抬手将腰间的缚妖索解下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运转灵力,纵身从崖顶跃下,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借着海风的力道,如一只飞燕般朝着阵法中心的夔俯冲而去。同时,她指尖掐动法诀,口中低喝:“缚妖索,出!”
那根乌黑的缚妖索立刻化作一道黑影,带着呼啸的风声,绕过秦景行的侧面,直扑夔的单足。她算准了时机——此刻秦景行的七星剑刚刺中夔的独角,电光炸裂的瞬间,夔正因疼痛而身形顿滞,正是束缚它的最佳时机!
就在索链缠上夔足的刹那,守在阵法边缘的两名钦天监道士猛地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插手钦天监行事!”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抬手掐诀,掌心凝出两道青色剑气,一左一右朝着缚妖索斩来。
玄黓心中一凛,没想到这帮道士反应如此之快,连忙旋身调整灵力,想要操控缚妖索避开攻击。可剑气来得极快,“铮”的一声脆响,已狠狠劈在索链中段。
缚妖索被震得剧烈一颤,上面的符文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缠绕夔足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夔趁此机会猛地甩动单足,竟硬生生将缚妖索挣开,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独角上的电光愈发炽盛,狠狠劈向阵法光罩。
她立即收回缚妖索,脚尖在浪尖一点,借着反作用力向后飘出数尺,与那几名道士拉开距离,朝着另一侧薄弱之处疾行。
“一击不成,还敢放肆!”
听着身后钦天监道士的怒喝,玄黓非但没退,反而足下运力,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礁石之间,直奔另一侧翻腾的浪涛而去。
秦景行此刻正握着七星剑斜指海面,目光如炬地扫向玄黓。他眉头紧蹙,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搅局者极为不满,却因要压制躁动的夔,一时无法脱身,只能沉声道:“拦住他!”
几名道士立刻持剑围了上来,剑光凌厉。
玄黓冷哼一声,赤手空拳迎了上去——这十年她踏遍山川险地,从极北冰原的千年冰魄中汲取寒气灵力,在南疆瘴林的毒雾里淬炼经脉,更曾深入西漠的凶煞古冢,与尸王、厉鬼在生死边缘反复博弈。近身搏斗能赤手撕裂妖兽的皮毛;远程施法指尖凝出的灵力可击穿巨石。
眼前这些养在京中、靠着制式法术行事的钦天监道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夔”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一种神兽,《山海经》写的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但这里我需要它有角,所以在我手里就变成了犀牛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