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容打量起那人,他戴着质感不错的金属面具,只能勉强看到两只眼睛珠子,他梳着爽利的高发髻,髻上的银色发饰样式很普通,没什么特色。唯一能辨出些什么的,是他一身侍卫黑衣,腰间别着一柄剑,且他身形看着劲瘦挺拔,下盘稳重,看着是会武之人。
那不是金府里侍卫的打扮,既然佩剑,只能是今天的贵客带来的。
“你是何人?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这是哪么?”似容很警惕地冲他比起刀刃。
他立时顿在原处,“姑娘,你别误会,我今日随主子来府上,方才同兄弟喝了两杯,出来透气,不小心迷了路,实在抱歉。”
“哦,原来如此,府内确实大,岔路众多,也难怪你迷路,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回去吧!”似容替他找补了两句,收拾东西,演出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
“姑娘,既然见你在此处寻死,我就不能见死不救,不知姑娘为了什么寻死?有什么事情比性命更重要?”
似容叹了口气,半侧身,露出悲伤的表情。她故意卸掉周身的警觉,好让那人再过来一些,对方果然走近了。
“这位小哥,我说了你也不懂啊。”
侍卫一面靠近她,一边朝书房的方向瞥了两眼,估量着距离。
“姑娘可以先说说,我才能知道懂不懂。”
似容虽在他前方,却感觉得到那人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她这里。
似容忽然转身面向他,果然捕捉到对方眼神里的一丝抖动,很明显,他刚刚在看书房。
“你懂什么,如果你找不到失踪的母亲,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回不去家也没有家,而今,还要嫁到不认识的人那去,且那人的名声如同活阎王,连自己的命都握不住,这种情况,你难道不想死么?”
那侍卫愣了一下,眼皮很快垂下,“姑娘这番话里,就有诸多变数。”
“什么?”
“一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什么都没见到,你的母亲或许还在世,二是你说对方的名声如活阎王,那也就是你听得,不是你看得,只是这样不确定的情况,就值得让你付出性命吗?”
似容瘪了瘪嘴,“小哥,你说的很有道理,劝住我了。”
“不过,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真的想死,只是一时有点想不开罢了,在这比划比划,想象如果真的要死,能怎么死。”
“姑娘很风趣。”
似容不再看他,让他大大方方地有机会观察书房周围的情况。这人一定是长公主派出来、打探消息的爪牙,身份上她惹不起,武力上更是比不过,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好好配合他。
“一般一般,小哥,我叫小容,你叫什么?”
“阿佩。”
“阿佩小哥,我看你好像很通透的样子,难道你也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能否说来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阿佩的唇角扬了上去,和似容在凉亭里一道坐下了,似容扭着上身,俯在栏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池面。阿佩坐在她对面,淡淡望着前方,这个角度,能将这池塘周围所有的东西收入眼底,“每个人都会有烦恼的,你也想听我的?”
“是啊,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样的烦恼,比我的更恼吗?”
“嗯,我最大的烦恼,要说的话,就是兄弟不睦吧,我有两个表兄弟,常常打架,我经常被夹在他俩人中间,我若挡在我哥面前,弟弟就要给我一拳,我若挡在我弟面前,哥哥也会给我一拳。”他说话的声音冷淡下来。
“那怎么行?你们的长辈不出来管教管教么?怎么叫你一个同辈去调停?”
“长辈……我们的长辈,大概是愿意看到他们打架的,他们喜欢打赢的孩子,像我这样不喜欢争抢宠爱的,不怎么喜欢的。”
“啊,竟然有这种长辈?你们家真是奇怪,如果我是你家的长辈,我一定最喜欢你了。”
“是吗?为什么?”
“那不是当然吗?善良的孩子谁会不喜欢,是你家长辈有问题,你也不用太伤心,如果他们再打架,你就不要管了,你就说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看不见也听不着,你就看热闹,等着他俩两败俱伤。”
似容眯起眼睛,扮起盲人四处摸了摸,那模样惹得阿佩轻笑。
“若是这样,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长辈们会说我没有尽到兄弟的职责。”
*什么啊,怎么……啊,我知道了!要不你也去争去抢呗。”
“我也去争去抢?”
“对啊,反正家里两个孩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加入又怎样,就搅和呗,你就比他们俩闹得更凶,让长辈们看看老实人被欺负久了会变成什么样呗。”
“再不行,你且等等我,万一我嫁过去了,能成什么宠妾,一定想办法给你求个一官半职,你就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了。”
阿俊清亮的眼睛望着似容的脸,和那夜在九天夜话楼看过的脸渐渐重合,他嘴里不受控制地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这样的承诺,你对谁都会说么?”
似容坐直,扮作真诚,“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和我挺聊得来的,你说话很有趣,咱俩很投机!”她有些失落,“这府里就没人和我这样聊过天呢。”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似容尴尬地笑了笑。阿佩从腰封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似容很惊喜地接过,拆开来发现是两块玫瑰酥,也不担心有毒,往嘴里塞去。
“嗯嗯,好吃!好吃!你也吃?”似容两眼发光,这小东西,竟然比金府里的吃食还要好吃一百倍!她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阿佩摇摇头,“我不饿。”
“这是宴会上的吃食吧?你家主人赏你的?”
阿佩点点头。
“阿佩,你跟着谁干活啊?”
“我听老大的安排,一般只在宴会厅外值守,具体护卫的到底是谁,我不知道的。”
似容吞下玫瑰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那我觉得,你直接去跟你的头头说说好话,打打关系,也能升职的。”
“为什么?”
“你家里的内斗实在算不得什么,你得多关心关心主子们的消息啊。你的老大定然是给皇亲做事的,即便不是直接下属,也是能间接接触到皇亲的,你和他打好交道,只有好处呀。”
“姑娘说的有道理,受教了。”
似容估摸着他探地形应该探得差不多了,这两块玫瑰酥就当作他的谢礼,她再胡侃下去也有些难受了,于是将那些东西收了收,“阿佩小哥,这里不是你久待之地,我带你出去吧,你下次再来金府,可千万不要乱走了,尤其不要走到这里哦。”
似容在前引着阿俊,却并没有让他原路返回,反而是带着他绕了一圈,将他没看过的半圈也走了,“老爷的书房可是重地,他平日都会在书房前院安排八个身手很好的护卫看着的,他人在府里的时候,才会减到四个,不过我听别人说,因为有这个池塘保护着,他书房靠池子的窗是不上锁的,叫人发现咱俩在这附近晃悠就糟糕啦。”
阿佩听她一股脑倒出这么多东西,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还能再故意一些么?
似容将他带到大道上,指了个方向,“你往那边走吧,走到底,就回前厅了,有机会再见啦,阿佩小哥。”
似容转身就走,也不多留恋。
阿佩望着似容单薄的背影,漆黑而平静的瞳仁里,那轻飘着的素色发带像是投入其中的白石,打开一圈一圈涟漪。
回院不久之后,看门的护卫将门打开,似容立即起身迎上去,她知道金原舒回了院子,连忙说着要去伺候小姐。小嘉将她拦下,捉住似容细瘦的手腕,将一只手镯套上来。
“小嘉姐,是小姐赏给我的吗?”似容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叫小嘉的厌恶又涨了半分。
“别乱碰!死丫头!这不是给你的!滚回去!”
似容摸了摸那镯子,上上上等的好玉。她闻到小嘉身上的酒气,猜测今天金原舒应该也喝了些,宴会应该挺顺利的,那手镯十有**是作为未来婆母的长公主送给金原舒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小嘉将她叫到金原舒院子里,给她腕上套了个一模一样的赝品,手感和色泽比起昨天的差远了。
那日被似容的虎狼之词吓跑的嬷嬷正站在金原舒旁边,俩人见她进来,都瞪着她。
想来嬷嬷是告状了。
似容忙跪下,“小姐!感谢小姐赏给奴婢的好玩意!奴婢感激极了!能得小姐如此记挂,为小姐死也值了!”
金原舒看了她一眼,看起来有些头疼,她摆摆手,小嘉走上前,开始给她按头,“手镯是昨日长公主殿下赐我的新媳礼,你好好戴着,死了也不许摘。”
“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手断了也不会摘下来的!”
“真是便宜你了,你可知道你这次代我嫁过去是做王妃的?若是成婚那日,敢掉了金府的脸,我叫你死无全尸。”这贱婢这辈子能做一个月的王妃,算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似容欲泣,一副震惊状,“小姐,奴婢何德何能啊……”
“你知道你要代本小姐嫁的是谁么?”
似容忙道,“我全听小姐的,小姐让我嫁谁我就嫁谁,小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要是那人凶煞冲天,说是世间活阎罗也不为过呢?”
“那我更应该代小姐嫁了,怎么可以让小姐受苦呢?”
“倒是识趣。”金原舒转头对嬷嬷低声道,“你看她都蠢到这个地步了,问出那些话想来也是因为她没脑子,痴呆样,本就时日无多,嬷嬷,你就多担待吧。”
难得金原舒居然为她说了两句开解的话,那嬷嬷咬了咬牙,作福,“是,小姐。”
金原舒又冲嬷嬷勾勾手,冲她耳语,“你若是有气……那喜服是按我的尺寸做的,这贱骨头穿定然大了不少,你到时便缝缝补补一番,知道了吗?”
两人对视,两双眸子里化不开的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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